《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4、一、锋芒太露（四）

　　子夜时份，更阑人静。除了守门的护卫、太监以外，宫中走道上了无一人，偶尔听得蟋蟀鸣叫，显得分外凄寞。

　　一个手执拂尘的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向守门的小太监身旁，两人滴滴咕咕地交谈了几句。只见小太监点点头，那人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笺交给小太监，再从衣带中掏出一锭白银，一并交到小太监手中。小太监向那人行礼以后便往秀女们所住的锺萃宫走去。

　　小太监急步来到锺萃宫，细细一瞧，隐约看见在钟萃宫宫墙之下，站立了一个身披披风的女子在来回踱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紧忙地来到女子旁边，递上纸笺。小太监向女子摇摇头，示意女子附耳过去，女子低下头附在小太监嘴边，徐徐又抬起头微微颌首，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低声说了两句。小太监忙以两手接住，行礼以后便回头离开锺萃宫。

　　女子见太监渐渐走远，迫不及待的打开纸笺，她将纸笺快速地扫阅了一次，气愤地将它揉成一团，捻在手里。她紧紧握拳，迈步走回锺萃宫，回到她所住的苑阁。她轻轻推开大门，掂轻脚步跨过门坎。

　　她取出火折子，正要点燃蜡烛之时，她想了想，这般点火岂不是会惊醒卓氏？她忙收起火折子，将纸笺垫在瓷枕之下，除去披风外衣，和衣躺在床上，不安稳地转侧着。

　　次日，天气略显凉意，冷风拂过湖面，泛起一波波涟漪。

　　夏季时，莲花开满锺誉池，满湖粉色，配上莲叶素绿，高雅纯结。莲花在这茫茫后宫之地，清雅的莲更显高纯。在这三千粉黛之中，莲花不染上一丝俗气，出类拔萃地傲立湖中。

　　然而此刻时值深秋，湖上的粉色已尽数不见，剩下的是一片金黄，远远望去似是满地金灿灿的稻禾。定睛细看，湖的另一方正有人往巩茗园步来。

　　她慢慢走近，身后的宫女、太监紧紧跟随尾后，手中拿着一个个桃红木所做的小盒子。钟萃宫宫门前的太监瞧清来人，急忙大喊：“宁德妃娘娘驾到！”并且向她行礼。锺萃宫众人听得通传，放下手中正忙着的工作。宫女匆促地跑到颐庭园接驾；秀女们匆匆赶到紫韵堂等待宁德妃。

　　“奴婢参见宁德妃娘娘，宁德妃娘娘万福。”宫女井然有序地向宁德妃行礼。宁德妃不加以理会众宫女奴才，自径往紫韵堂走去。

　　秀女们一见宁德妃跨过门坎，不慌不忙地弯下双膝福身道：“参见宁德妃娘娘。”宁德妃不发一言，越过一群秀女，坐在堂前中央的桃红木雕花靠榻上，环视着眼前的各个秀女。

　　众秀女正弯着两膝，维持着福身状。宁德妃也不忙着叫她们起身，只是闲闲地扯谈着：“本宫听闻，锺萃宫在近日之内发生了一件事，而类似的事情在进行初选以前亦曾经发生过。”宁德妃停了停，审视着各个秀女脸上的表情。

　　秀女一致鸦雀无声，微低侧着头静听宁德妃的话。额尔图．芊芊脸上挂了一副紧张的神情，但因低着头的关系，并无人看得清。

　　宁德妃见无人说话，便继续以平淡的语气说下去：“这种事情在后宫里是不允许发生的，一经发现，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处死，视乎事情的严重而判定。从犯，即是知情不报或是在旁煽风点火、冷眼旁观而不出手相助者亦会受到处分。”

　　在场的秀女除了萧暮，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宁德妃似乎挺满意众人的反应，她轻轻哼笑了一声：“不过姑念你们初入深宫，不暗熟规矩，这次的事本宫便不上报皇后娘娘，肇事的秀女可得收敛收敛。”

　　宁德妃扫视眼前的秀女，见她们都还福着身，嘴角勾起一抹笑：“平身。你们先下去吧。”秀女齐声谢道：“谢宁德妃娘娘。”便退出紫韵堂。

　　萧暮心中暗想：这宁德妃倒是挺会给新晋的秀女们下马威。先训斥一顿，再扬言宽恕，以显露自己的心胸广阔；让秀女们请安不起，显出自己命令的威严。看来是一个耍惯手段的后妃。

　　当萧暮正在沉思之时，宁德妃从卧榻起身，走到萧暮的身旁，开口唤起她：“你便是礼部尚书萧靖远的千金？”

　　萧暮不慌不忙地低着头回话：“回娘娘，正是萧暮。”

　　宁德妃笑着点了点头：“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妹妹可是秉承了萧大人的性子了。”

　　萧暮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宁德妃接着道：“刚才我所讲的事儿，听说你只用三言两语便摆平了，不愧是萧大人的千金。确是才貌相存。”

　　萧暮不紧不淡地回道：“娘娘过奖了，萧暮若与娘娘比，可谓泥与云比，差天共地。”

　　宁德妃越发欣赏萧暮，她再点了点头：“妹妹何必自谦？”语罢，她转了话题：“听闻萧大人身体欠恙，可好些了？”

　　萧暮淡然道：“家父只是染了风寒，已看了大夫。家母前些日子捎信前来告之，家父已无大碍，劳娘娘挂心了。”

　　宁德妃往后用下巴指了指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红色盒子的宫女素琅，示意让她过来。素琅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向主子走去。

　　宁德妃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枝人参，她对萧暮说：“这枝是从长白山摘下的人参，补肺气、元气是最好不过的药引。”

　　萧暮迟迟不伸手去接，只道：“娘娘心慈好善，萧暮感激不尽。只是家父并无大碍，不敢贸然接娘娘之物。”

　　宁德妃微微收起笑容：“萧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学识广博，本宫素来对他欣赏有加，如果萧大人身体抱恙，这就当作本宫的一点心意，妹妹代萧大人收下便是。”
　　萧暮见她不容拒绝的神色，只好无奈福身道谢。宁德妃假意打量着她，心里正盘算着。宁德妃温柔地开口道：“妹妹，我看你身上首饰不多，但复选在即，怎可不打扮打扮。这样吧，复选当日，我让素琅来锺莘宫为你装扮，如何？”

　　萧暮赶紧摇头，婉转地拒绝道：“谢娘娘好意，萧暮不喜打扮，身上也没有多少头饰、衣物。素琅是娘娘的宫女，萧暮更是不可借用。”

　　宁德妃点点头，似是早已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便命令另一个宫女陆儿呈上桃红木小盒子。宁德妃让陆儿打开盒子。小盒子一开，里面的东西闪烁着明光，耀眼非常。待盒子打开以后，各人看见都尽是各种头饰：玉蝴钗、金丝双蝶钗、点翠镶嵌头钗、点翠玛瑙头钗、牡丹瓣形头钗、各式头花……

　　宁德妃随手拿起一枝白玉鸳鸯头钗，头钗为叶形片状，两侧雕刻，花叶上有两只鸳鸯正交颈缠绵，簪头的顶端垂下几排淡绿色的珠穗。宁德妃轻巧地替萧暮插在头上，连连点头：“妹妹姿色过人，配上这白玉鸳鸯头钗，如虎添翼。定能在复选之日先拔头筹，得皇上垂青。”

　　萧暮面有难色，她知道宁德妃这样做一定有原因，不接却是不敬。她不希望惹事招妒，却也不想接下宁德妃所赠的物品，可谓进退两难。

　　此时，一个小太监跑进了紫韵堂，后宁德妃和萧暮行礼过后，凑到宁德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宁德妃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她向小太监挥挥手，小太监行礼后便退出紫韵堂。宁德妃随即微笑着跟萧暮说：“妹妹，姐姐尚有些事急着回去处理，这些礼我便放下了。愿你复选成功。”

　　说罢，宁德妃便迈步离开紫韵堂，萧暮在后面福身道：“恭送宁德妃娘娘。”

　　宁德妃渐渐走远，萧暮站在矮桌之旁，看着桌上的几个盒子，久久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