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18、五、情之为物（一）

　　夜，静如水、冷若冰。孤寒似梅的月娘悬于中空，抬头望眼，竟像有棵玉树耸立其上，嫦娥仙子手里抱着玉兔，双目遥望自己。遥遥相视，却是有着同样的悲戚。萧暮正要从地上坐起，蓦然感到肚子传来一阵剧痛，但自古以来，后宫均有律例，宫女多痛苦也不许哭丧着脸、不许叫唤出声，也便只得忍下。

　　耐着疼痛，她再次抬起头，却见明月中一道黄影渐渐走远，最后慢慢消失在皎皎朗月之中。这一走，四里却是变得更为寂静。霍然吹来一阵寒风，残破的木门被吹得摇晃不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寒风经门隙潜入柴房，卷起地上散落的枯叶瘦枝，一阵寒慄，萧暮不住拉紧身上的衣物。

　　一阵风过后，又回复了方才的平静，疼痛的感觉却是随着风的消止而慢慢巨增，她耐不住疼痛，想要放声大叫，却又不敢违犯宫规，一时情急之下既把自己的下唇咬破，鲜血染红了朱唇，正汩汩往下流去。

　　萧暮额上沁满汗珠，耳里尽是蜂鸣之音，但这一切却像是虚幻的一般，暮然停止。萧暮蹩着的柳眉适时舒展，蜷曲的身子也慢慢放轻松，耳边的蜂鸣也渐渐远去，剩下的，是门外急凑的脚步声，正向她逼近……

　　猛然，门被一道力重重推开，寒月照映之下，光华洒遍萧暮，却是看不清站在门外的人的脸容。一阵惊愕过后，萧暮却是凭着那熟识的感觉，认出了伫立在外的人：“是你──”话音方落，又是一阵剧痛，两手紧捂肚腹，整个人蜷缩起来。

　　原本定定立在外头的他立马冲进柴房，一个箭步上前便是“望”。右手微微抬起萧暮的下鄂，凝神细察她的脸色，霎眼一看似是没什么不妥，定睛静视她的双眼，漆黑的眼眸里却隐若地闪烁着红光，赫然看去竟像一团火焰正熊熊燃烧。

　　心中一震，连忙伸手抽出萧暮紧紧捂腹的右手，稍稍卷起她的衣管。这一掀可不得了，他脸带惊愕地盯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萧暮尤感好奇，耐着疼痛抬头一瞧，只见腕上隐隐发光，她伸出左手，将右衣管轻轻往上一拉，细细凝视，竟发现无数片状若蛇鳞的东西，正发出幽异紫光！

　　他一惊，忙将食中二指搭在她手腕的动脉之上，凝思细觉。二指往上一搭，只感到一阵凌乱、且毫无章法的脉动。心神一分，抬头往上看，见萧暮双眸却是回复了往常的黑漆，丝毫不觉有任何异样，而萧暮却是再也没有因疼痛而低呼出声。这又是一惊，再次凝神把脉，却发现脉象极奇稳定，与方才的杂乱竟是有着天壤之别！

　　他暗中捏了一把汗，伸出手紧紧捉住萧暮双肩，急急开口问道：“暮儿，你还疼么？方才是怎么回事？”

　　这字字句句里皆是担忧之意，萧暮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张嘴便反问：“方才？没有呀……”她再细细一想，本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突地出现了一些画面，却像千斤石般牢牢压住了她，头上一紧，思潮滚滚而来。她蓦然将衣袖扯上去，却只见白如凝脂的藕臂上几道指甲捏成的瘀痕。莫说蛇鳞，连一颗黑痣也找不到。

　　紧咬下唇，血丝染红了贝齿，猛然想起他正蹲在自己面前，撇开发生在自己的异象，萧暮张嘴便问：“是爹让你来的？”

　　他却是紧紧盯住她臂上的瘀痕，双眸里既是愤慨，又是怜惜：“那些恶婆子，敢对你用私刑！”

　　“小心隔墙有耳。”她探头往木门方向张望，“你赶紧去把门关了再说。”轻轻推开搭在双肩的手，双眼示意他去关门。

　　他转身一看，木门竟然并未关上，心中暗斥自己疏忽大意，连忙跑上前探头察看门外，确定四处无人，立马将门关上带好，走回萧暮身旁：“确实是萧大人让我来报信，你到底怎么回事？”话题一转，再次落到萧暮身上。

　　萧暮下意识地抓紧衣袖，护住双臂，却是不愿多说，短短一句便将他打发了：“不碍事儿。”心念一转，父亲是否有什么指示？思考之间，话却从嘴里不经意问了出来：“爹打探到消息了？”

　　本来正要回答萧暮的问题，却看见她唇边解血不断沿着下鄂淌下，颈间的衣衫已然是血渍斑斑，话说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默默举起手，以袖子替她拭去脸上的血。

　　不知是有意抑或无心，萧暮艰难地举手挡住了他，而挡住了他的好意：“先别管我，到底爹为什么会让你来找我？”

　　一双星眸恍然黯淡下来，手半举在空中，一个是要擦，一个是要挡。既然别人不接受，又何苦继续做下去，无奈地暗自叹了一声，眼中烁过一闪而逝的百般痛苦无奈，嘴角似笑非笑的弯起，一抹勉强的笑呈于脸上。

　　萧暮一咬牙，别过头面向柴堆：“天将破晓，你赶紧替爹转话予我，随后便赶紧离开这里，莫要让人看见。”任由鲜血自唇间淌落，与灼热的泪水混为一体，难舍、难分。

　　“额尔图为了保险，将帐簿交到了她女儿手里，只道被她藏起来了，但藏哪儿，却是毫无头绪。”望着她的背影，半举的手稍稍往前挪移，忽地又停了下来，半晌过后，手徐徐无力的放下。

　　相识十年之久，他黯懂她的性子──倔。眼光一瞥，霍然瞧到萧暮的手搭上了腰，正轻抚着上头挂着的一串小铃铛，霎时双眸散焕，似是在回忆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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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宝贝啊？”素手儿摇了摇小铃铛，一双秋水明眸投注在方自弱冠的男子身上，神色间不乏欣悦、好奇，却是极力保持着大家闰秀应有的庄仪。

　　“小铃铛。它还有个名字，唤作‘勿失’，另一个正好跟它配对，”男子双目含笑，自腰间解下紧系着的另一只金色小铃铛，在年约十一、二的女孩眼前晃了晃，一阵清脆的铃音自铃铛传出，一股淡淡幽香随着铃声散发，香气弥漫，久久未肯散去。两人深深吸了口香气，男子轻轻说道：“这个，名为‘勿忘’。”

　　“‘勿失’、‘勿忘’，‘勿失勿忘’？”秋波流转，徘徊在两串小铃铛上，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男子弯腰拾起枯树枝，在地上写下八个字：

　　“勿失信念，勿忘信约”

　　男子看着女孩，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唇间，笑意发自心中，却是源于女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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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湘良娣手中……难道额尔图太傅不怕被人搜出？”萧暮不知他沉浸在回忆当中，一番深思过后，脱口问道。

　　“宫内侍卫深严，怎么说也比藏在自己府中安全。”双眼依然盯着她腰间的小铃铛，心中一阵哀戚。怨君不识红颜美……

　　皇上啊皇上，你可知道宫中多少女子，因你耗掉青春，多少本该是神仙眷侣的有情人，因你而苦苦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