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的王牌》雷雷夥伴

4、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御载金城》是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与政府仅相隔两条街。
　　小区内有多栋别墅型公寓，每栋大约五十层楼，一层只有一户，有些甚至把上下两层打通为一户，居民多半为政府官员或具有影响力的名人。
　　金城的安全措施和政府同等严密，监视器一律由中央控制，各方面全无死角，数十年来不曾遇过窃贼闯入，因此警卫的功用并不大，顶多是驱赶几只野狗或扫扫垃圾。
　　警卫室里的小电视正拨放着千篇一律的新闻。
　　这篇关于皇金财团勾结军法机构和意大利黑手党的报导，已经足足播了三个礼拜，简直比八点档还会拖戏。内容没什么新意，记者平稳的声音勘比催眠曲，警卫忍不住打起盹来。
　　锵！
　　猛然一声金属撞击铁门的声响，敲得警卫瞬间激醒。他倏地往警卫室外高耸的铁门看──竟然发现最左侧的铁门前，隐约有道黑影正扭头看向这方！
　　黑影发觉被发现后明显慌张，打在大门前的金属声越来越响。
　　什么？难、难道有小偷！
　　警卫震惊之余，立即起身冲出去阻止，中途还不慎撞到行人，急忙道歉后，抬头，远远看见黑影竟然整个穿过了铁门，隐约还看见它朝自己挥手！
　　警卫简直不敢置信，追向前，黑影早已消失无踪。再检查铁门，完好如初，没有遭受破坏，一旁的密码锁灯号亮着，也未受干扰。
　　刚才的景象彷佛只是错觉，警卫怔然地望着铁门。
　　这时，他竟然又听见清晰的金属声！猛地低头一看──才终于发现，原来声响来自铁门下方，被风吹得不断滚撞门坎的可乐空罐。
　　风飒飒地响，街灯照在行道树上，树影斜映在铁门前，宛若人影左右摇晃。
　　警卫松了口气，挠挠后脑勺。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大概是刚才在打盹所以眼花了吧。

　　♦　　♦　　♦

　　此时，于御载金城南侧的围墙外。
　　深夜的街道十分冷清，整条人行道仅有一名男子，他正叼着烟侧靠在高耸的围墙上，地上还有五六个烟头，显然他已经等候一段时间。
　　转角处蓦然出现人影，悠闲地像在散步。直到人影走近，男子将烟扔在地上踩熄，偏头看向来者。
　　「老板，您跑去哪？监视器我已经处理完了。」
　　路壬一派轻松地道：「我去探个环境，顺便试试能不能正面突破，结果被发现了。」
　　郝浩明怔住，随后面色难看，刻意压低音量骂道：「……什么？您不是答应我这次行动绝不引起注意吗！您忘了你的身分绝不能曝光？更别提您现在还打算当演员！」
　　看郝浩明气急败坏的样子，路壬反而笑得更加欢快了。
　　「看见在小弟们面前威风凛凛的浩明哥哥，总是为我的事焦急如焚，真是备感欣慰。」
　　「那、那是因为您出事最惨的总是我啊！老大会整死我的！」郝浩明边说边泛红了脸，不知是否因为路壬话中的某个字眼。
　　「呵呵，别害羞了。」
　　路壬撇头看向高耸的围墙，思索一会后，对着郝浩明说：「正门不能走，看来我们只能从这里爬进去了。」
　　「……您有发现这座围墙至少五层楼高吗？最上面还布满铁荆棘？」
　　「也是，所以我正在考虑，是要让你自己爬上去、还是我扛你上去再把你扔下来……你觉得呢？」
　　郝浩铭二话不说，从肩包里抽出绳索往围墙上扔，精准地勾在墙上装饰和防贼用的巴洛克铆钉上，扯了几下确定安稳后，立刻毫无犹豫地往上爬，速度快得惊人。
　　「不愧是老头的爱将，多年来身手不变啊。」路壬微笑，在底下把风等待兄弟爬上去再接着上。
　　郝浩明眨眼间就爬到上段，上段布满铁荆棘，以他的身手应该能轻松避过铁刺顺利爬上去，但他却停了下来。
　　郝浩明踢踢靴尖，彷佛触动某种机制似的，靴尖猛地弹出钢刀，他边往上爬边将沿路的荆棘一个个踹坏。当他爬至最高处时，整面巴洛克风格的铁围墙已经变得歪七扭八，景观兼防盗设计全毁。
　　郝浩明蹲在墙顶，朝底下的人用大拇指向后比「上来」的手势。
　　路壬低声笑道：「不是说不要被发现吗？还把他们的墙毁了。」
　　路壬顺着绳索攀上去，比前一人更迅速利落，因为他完全无须闪避铁刺，有人已经替他铺好路了。
　　两人翻过高耸的围墙，踏进高级住宅的大花园里。
　　花园宽广无边，放眼望去一片花海，连草皮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般简洁宜人，石子路旁伫立着一个个修剪成希腊众神模样的树丛，上头洒上金银亮粉，在路灯映照下闪闪夺目。
　　路壬踏在七彩发亮的石子地上，不禁赞叹：「真想偷走整座花园。」
　　「……老板，我们不是特地进来赏花的。」
　　两人跨过前庭花园，后方矗立着多栋别墅，环绕成占地极广的小区，他们带有目的性地走到其中一栋别墅，终于正式来到最后关卡──江影帝所住的大厦门口。
　　整座大门由透明玻璃构成的，玻璃上镶着金色花纹奔腾漫延，整体看来像是枝芽绽放的金子树，装潢堪称奢华富丽，设计感强烈，但一旁的防盗装置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就在路壬闲情逸致地欣赏建筑时，已经研究完密码锁的郝浩明叹了口气，禀报结果：「这是最新型的防盗锁，构造非常复杂……您还记得闯了总统府那次吗？就是那种锁的改良版。」
　　「喔，我记得那次你边喊麻烦边在一分钟内解开锁，还加上恶意软件让他们的系统屏幕全显示『XD』取笑了他们一番啊……看来这是他们后来为了你改良的？」
　　「『XD』明明是您擅自加的……不过，您说的对，这次设计完全针对我的手法。而且，每隔十秒会重新编写一次程序，同时施行防盗安检，要解碼几乎不可能。」
　　路壬双手抱胸，手指一下下敲着手臂，目光由上而下审视整栋大楼构造，沿着攀附墙面的各种水管线，以及每层楼的阳台栏杆、窗户，视线一步步下移至他们所处的地面，而后喃喃道：「看来，还是只能这样了啊……」
　　彷佛心电感应似的，郝浩明不敢置信地道：「又要爬墙？」
　　路壬笑而不语。
　　「老板，这次的墙可是有五十层楼高啊！更别提我们不能用绳索，因为很可能会从窗口被住户看见！」
　　路壬只微笑回了一句：「我可以再给你选择，需要吗？」
　　「我爬。」郝浩明秒答。
　　仅管嘴上不愿意，郝浩明爬起来还是相当俐索，他攀着水管线、沿着窗槛、抓着阳台栏杆往上攀，跳过亮灯的房间，还能空闲和路壬聊天。
　　「我还没有问您，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自从老大突然说要当盗贼消失后，我们就再也没行动过了……您以前老是嫌懒，这次竟然会主动提出要行动？是不是在公司受了挫折？还是压力太大了？」郝浩明一手吊在水管管线，一脚踩在窗槛上，越问脸色越发难看。
　　「浩明哥哥，别紧张，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路壬祭出无敌的净朗笑容，郝浩明明知是假象还是次次着道。
　　他为自己的奴姓大叹一口气，说道：「好吧……哪个人不要命了敢抢您的东西？我们拿完就快回去，您今晚得早点休息。」
　　爬了老半天，他们发现高级公寓竟然还比一般建筑好闯，因为建设扎实，绝不会有构造松落以至于砸下的可能──这让他们攀墙攀得「相当安全」，只要抓稳，便无摔落的危险性。
　　好不容易爬到二十九楼，路壬突然按住郝浩明的肩膀，说：「就是这里。」
　　郝浩明点头，平行攀到窗户旁，幸好里头是暗的，正当他松一口气时，却震惊地发现──窗户上竟然也装了个与大门相同的密码锁！
　　该死！他怎么就一时忽略了，窗户可能也会设上密码啊！
　　正当郝浩明懊恼不已时，路壬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没关系，你尽力了，谢谢你一路陪我爬上来。」
　　虽然他直觉看到老板的笑容准没好事，但在此刻却仍感动了，他含泪望向老板，「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路壬瞇起眼笑，带有神秘诡谲的味道，「我有个好方法。」
　　郝浩明惊喜地问：「什么方法？」
　　「用钥匙。」
　　路壬拿出磁卡，在窗户旁的感应区「哔！」一下，窗户就自动开了。
　　「……………………」
　　郝浩明这辈子脑袋从没当机这么久过。
　　「您从一开始就有进门的钥匙？」
　　「我们根本连围墙都不用爬，就能直接从正门进来？」
　　「您刚刚去了老半天，其实早就偷到钥匙了？」
　　郝浩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路壬只笑着说：「好玩吧？」
　　郝浩明终于不顾被住户发现的风险，挫败地大吼：「您玩我当然好玩啊啊啊──！」
　　「呵呵，你开心就好。」
　　郝浩明面如死灰地盯着那张磁卡，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抓住路壬的手急问：「等等，您怎么偷到这张磁卡的？」
　　「谁说我是用偷的？」路壬一脸无辜。
　　郝浩明面无表情地回答：「磁卡背后写：『御载金城警卫陈Ｘ祥』，您改名了？」
　　「呵呵，那是我舅舅。」
　　「您根本没有舅舅！好歹我也认识您数十年了！」
　　「真羡慕你这么年轻就认识我了。」
　　「……」
　　郝浩明无言，盯着路壬不发一语。
　　路壬玩够了，两手攀着窗沿还作出耸肩的动作，一派轻松地说：「你知道的，就是我最擅长的那招。吓吓警卫，再装成路人撞上他，东西就到手了。」
　　郝浩明可不像他老板那样无谓，他压低音量吼道：「您从警卫身上拿来的？这不是百分之百会被发现有人闯入吗！」
　　「放心，我看警卫那张脸，憨厚老实，他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搞丢的。」
　　郝浩明学不会冷笑，吐槽倒是挺行，「您现在还会看面相了啊！」
　　路壬不理会老友的嘲讽，从口袋里抽出白手套戴上，动作优雅得不像个窃贼，反倒像正准备参加宴会的上流阶级。
　　郝浩明傻不愣登地跟着戴手套，还把姆指给戴反了，转老半天才翻回正面，看着路壬的从容，他不禁又叹一口气，为什么他的老板如此表里不一！
　　路壬推开窗户，并没有直接闯入，先侧耳细听一阵，轻扣了扣玻璃，确认无其他声音后，两手攀着窗沿使劲一抬，利落地翻进卧房里。
　　卧房内相当宽广，以简洁的黑白为基调，白瓷砖搭配黑绒地毯，即使没开灯，仍保有宽敞明亮的视觉感。家具简单，一张king size双人大床，黑色床头柜上迭了几本书，旁边一座灰白色立灯静置，地毯上有几样健身器材。
　　当然，他今天的目的不是狗仔来直击大明星卧房。
　　路壬很快注意到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衬衫，他立刻向前探了探胸前口袋，扑克牌并不在里头。他思索一会，又去查探扔在床上的西装裤。
　　郝浩明很想询问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老板一来不是翻柜子，而是翻屋主穿过的衣服……老天，他们今天不会是来偷内裤的吧？
　　路壬搜完西装裤，同样没有。
　　他继续思考，试着揣摩江准发现扑克牌被调换后的情景，依这个人的风度，绝不会当场扔掉，但又会收在哪……他环顾房间四周，突然，浑身一僵，视线猛地转回，盯住床上那条裤子。
　　不对、既然房间里有今天穿的衬衫……那么，人怎么可能还没回来？
　　「喀哒。」
　　房门打开的同时，灯亮了。
　　江准头发犹坠着水珠，显然完全无预料到会有「客人」来访，他半裸着身子，腰间随意裹着一条黑色毛巾，甚至没系紧，斜着半边隐约露出下腹的肌理线条。
　　三人默默相望。
　　停格许久，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路壬。
　　「你人在家，为什么屋里的灯都是暗的？」
　　沉稳如江准也停顿好一会，才回答：「……环保。」
　　郝浩明被老板的神经线彻底打败，您现在该关心的不是别人家开不开灯吧！重点是被发现了啊！而且，为什么是江先生的家啊啊啊！
　　郝浩明视线来回在两位主人翁身上转，只见两人都无动于衷，从冷静的神色中推敲不出什么。
　　动脑实在不是他擅长，动手才是他的专业啊……郝浩明只能紧张地盯着老板看，他的老板一定会想出方法全身而退。
　　路壬能保持冷静，是因为他做事有个原则，既然要做，就不怕后果。
　　就算已经预先弄到江准家电话，打电话确认过家中无人，计划也不一定能百分百无差错──就像现在，他没想过对方没接电话，可能因为正在洗澡。
　　路壬开始设想，对方若是报警、或是直接和公司禀报将他这个可疑人物Fire掉，他该怎么应对？
　　阿明身手快，可以先从窗户跳出去，反正江准也不认得他。至于自己嘛，如果装成疯狂粉丝，警察对于这类行为应该早已见怪不怪，不会多加追究；公司那边，恐怕靠演艺圈出头的计划得中止了，和王牌演员处不好，这家公司也别想待了……
　　但，仅管路壬想得再细微周到，却总是猜不到这个男人的下一步。
　　江准在众人毫无预备下笑了。
　　「你总是让人惊喜。」
　　江准的笑容总是优雅，淡淡的，恰到好处，只是这回他似乎真被逗笑了，一双性感的下垂眼笑得瞇了起来，嗓音带着沐浴后地慵懒放松，水珠由发际滴落在精悍的肩膀上，沿着裸露的手臂滑下。
　　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调情，让性格向来易被左右的郝浩明，都被巨星魅力给迷惑得脸红了。他原本就有追星倾向，此刻更是被迷得满脑子浆糊，傻愣愣地说：「老板，原来您大老远是要来给江影帝夜袭的啊……」
　　路壬脸色一僵。
　　郝浩明倏地立正，姿势相当标准地向江准行一鞠躬：「江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今天的目的达成，我家老板就交给你办了！」
　　说完竟然就从窗子跳出去，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路壬傻眼地看着自家忠心耿耿的小狗儿，对敌人摇尾就算了还流口水，最后还扔下主人跑了？事态发展至此，搞半天只有阿明从窗户跳出去逃走这点，是照自己预期啊！
　　路壬心想：该死的笨狗，老子回去一定扣你薪水──！
　　江准拿起毛巾揉拭湿漉的头发，毫不在意身后还有个人直盯着自己。
　　既然对方不介意，路老板又怎么会介意？
　　路壬盯着男人赤裸的背影，劲健而修长，完美划下的背部线条，好身材果然是演员的必备……路壬光明正大地大饱眼福，一面自动自发坐到沙发椅上，模样比主人还舒适。
　　折腾了一夜，他也懒得想了，干干脆脆地问：「牌在哪里？」
　　他两手大开地坐在单人沙发椅上一副少爷样，搞得像□□在进行非法交易。
　　江准没回答，扭开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水珠从微敞的唇线淌下，滑过滚动的喉结，流入锁骨间。
　　一会后，他挪开瓶口，平静地反问：「什么牌？」
　　「我的，扑克牌。」路壬一字字清晰地回答，深怕对方听力有问题没听清楚似的。
　　「嗯。」江准发出单音节表示明白，却再也没下文。
　　路壬盯着他，只见他坐上床沿，按下遥控器按钮，啪次一声屏幕亮起，他将频道转至动物节目，主持人的笑声顿时充斥整座房间。
　　男人看起节目，彻底将路壬当成背景装饰。
　　路壬愣看着屏幕上的猫咪从高楼跃下，翻滚了三四圈活得像特技演员，这家伙喜欢动物啊……不对、他怎么跟着看起电视来了！
　　路壬牙一咬，实在不想使出下流伎俩，但看对方的态度大概是无法了，他大老远跑来，没拿回东西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他从口袋抽出手机，一个箭步走到江准面前，对着他「喀擦！」一声，拍下照片。
　　「快说！不然我就把你的半裸照发到网络上，伪装成女网友破坏你名誉！」
　　这种没品的威胁实在破坏他的形象啊！路壬苦着脸，从双方的表情看来，他反倒还比较像被威胁的那个。
　　江准瞟了他一眼，威胁似乎没引起同等的效果，他的态度依旧淡然，仅说了一句：「别知道比较好。」
　　什么意思？难道是被销毁了？还是他已经被公司炒鱿鱼了？又或者是被其他人看见四处宣传？路壬脑中逐渐浮现各种不好的想象。
　　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回答永远不是他所想的那种。
　　「今天发现你拿错牌，就请柜台下次还给你了。」
　　「……」
　　意思是，他彻底白忙一场？
　　路壬一愣，这个男人非但不计较被挑衅，反而还将挑战信双手奉还？他站在江准面前，表情像在隐忍什么，拳头逐渐收紧。
　　可恶，去你的风度！去你的给我台阶下！去你的多此一举！
　　士可忍孰不可忍，路壬抡起紧握的拳头──狠狠地朝江准比了一记中指！然后猛地转身，从窗户里跳出去跑了。
　　被留下的男人望着空荡荡的窗户良久，电视里不断传出主持人的夸张惊叹，屏幕里头的猫咪正好使出跳窗特技，和路壬方才的行为恰巧一致。
　　在众多夸张的喧哗声中，他轻不可闻地呵一声，泄露了浅浅的笑意。

　　♦　　♦　　♦

　　隔天下午，NT大门人潮来往络绎不绝，今天是《关键线索》最后甄试，由于导演、各大演员会亲临现场，因此也吸引了不少媒体人前来。
　　在人来人往中，路壬笔直走向柜台，说要取回寄放在那的物品，柜台小姐果真递给他一份牛皮纸袋。
　　哼，那家伙竟然还帮他用信封好好装着。
　　路壬不以为意地一把撕开信封，抽出里头的卡片──在看见卡片的瞬间，却怔住了。
　　因为，这并不是他原本的扑克牌。
　　这是一张「Joker」，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