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苗和她的相亲对象事件簿》丹山白鹭老孤云

14、二

　　马万里毛了，他们已经关注叶欣很久了。在前期调查中，他们已经发现叶欣虽然在演艺圈里只是个人气不高的二流歌星，在毒品市场上却是个风云人物。他是本市娱乐圈数得上的拆家，近几年查获的演艺人员涉毒案件大部分都和他有关。但这个叶欣相当狡猾，他的市场在本市，但他的常住地和经纪公司却不在本地，他也很少到这边来。这几年老马一直在查他，也摸清了一些情况，但他的上家是谁却一直不清楚，所以警方一直没法动他。直到最近警方才刚刚摸到了叶欣上家的狐狸尾巴，老马他们已经赴外地追查叶欣上家的情况去了，而这时叶欣却忽然要来本市开演唱会。老马手下那些人一时拆兑不开，便向局里打报告，要求支援，于是莫然他们便接受了对叶欣的监视。监视是从昨天上午叶欣一行入住酒店开始的，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这种事。
　　好在严局按着，要不然马万里能直接冲回来找莫然算账。虽然严局并没有对目前的部署作出调整，但莫然心里也很别扭，他第一时间把DV拍到的画面传回了局里，一方面是想把当时的情况向局里做一个直观的汇报，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希望局里的同事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处理。
　　实际上，叶欣这一行人的相关情况警方早就完全掌握了，莫然一进房间也立刻认出了叶欣和肖美嘉，但根据前期调查的结果，肖美嘉和这个案子似乎并没有关系，而她忽然出现在现场，也给了马万里不小的打击——这表明前期的调查还存在纰漏。此外，在望远镜里被叶欣杀死的那个中年人是谁，莫然完全没有印象。他很想查出这个人的身份，搞清楚叶欣到底为什么要杀死他。
　　马万里一眼便认出了这个死者：他就是叶欣的上线——熊百成。这个人刚刚浮出水面，只在叶欣受到调查之后和他在这个酒店接触过一次，很快便失去了踪迹，而当时警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经过调查，警方也只搞清了他的名字，和一张不算太清晰的照片。结果现在他就这么死了，再加上莫然贸然冲进叶欣的房间，无异于打草惊蛇，几种情况纠缠在一起，让调查完全失去了方向。

　　莫然心事重重地在房间里低着头转开了圈子，彭晓苗也懒得看望远镜了，她靠在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一边看着对面叶欣房间的窗户，一边懒洋洋地问道：“怎么，郁闷了？”
　　莫然停住了脚步，头却仍然没有抬起来：“你说尸体哪儿去了？”
　　“我哪儿知道……”彭晓苗有点没好气，“从你看见他杀人，到你冲进那个房间，怎么也有十几分钟了吧，没准已经把尸体转移了。”
　　“转移到哪儿去了呢？而且……十几分钟，就算他能把尸体挪走，要想清洗血迹、换掉衣服和地毯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吧。”
　　“没准他是用了什么手法呢？”
　　“什么手法呢？”
　　“这个……你问叶欣本人不是更好吗？”
　　“唉。”莫然重重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行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你郁闷也没办法。”
　　彭晓苗这么一说，莫然也只得闭了嘴，他心事重重地往地上一坐，开始发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彭晓苗又说道：“喂，你不能老这么发愣啊。”
　　“不然还能干什么呢？”莫然的话语中透着些许凄惶。
　　“要不你睡一会儿？”
　　莫然颓然摇了摇头：“睡不着，脑子很乱。”
　　“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彭晓苗站了起来，“那就在这儿继续监视，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莫然看了彭晓苗一眼，似乎还听得不太明白，彭晓苗往望远镜那边偏了偏脑袋。莫然有些无奈，走过去重新坐到了望远镜前面。
　　彭晓苗在屋里的一张行军床上坐下：“你要是困了，可以叫我起来换班。”说完她拉过毛毯裹住自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莫然对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对面0821的窗帘却始终拉着，从那黑糊糊的一片根本也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情况。
　　其实自从昨天下午叶欣住进这个房间，窗帘就一直拉得紧紧的。刚才如果不是叶欣和熊百成在扭打之后拉动了窗帘，莫然他们这一趟监视下来很可能就只是对着窗户发呆了。

　　莫然对着那一片黑暗发了两个小时的愣，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于是他拨通了陆青的电话。
　　“莫队，怎么了？”陆青的声音很紧张，显然他也知道刚才的事意味着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你一下，查到什么没有？”莫然有气无力地问——他虽然满心期望着陆青能查到些什么，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什么也没有。”陆青这句话不亚于一瓢凉水浇在莫然心头仅存的那一丝小火苗上，“我是从下午五点开始看的，五点四十七分叶欣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六点十二分他和肖美嘉回来，六点半有个服务员推着车过来，车上放的就是他们茶几上的冰桶、红酒和高脚杯。服务员进去之后过了两分钟就出来了，脸拍得很清楚，确实是同一个人。”
　　“服务员推的车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就是普通的推车，连白布都没垫，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上面除了那几样东西之外，其它什么也没有。”
　　“后来呢？”莫然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后来一直到咱俩进去都没有人进出。我现在还在看视频，现在肖美嘉已经离开0821了，叶欣送了出来，两个人还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现在我一边看着实时的录像，一边在看更早的监控。”
　　“嗯……”莫然迟疑了一下，“你今晚就守着监控，看看叶欣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挂上电话，莫然的希望又破灭了，现在只知道熊百成似乎不是今晚进入叶欣房间的，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房间，他来找叶欣是抱着什么目的，两个人又因为什么起了冲突，以至于叶欣动了杀机，这些谜团都在重重迷雾中包裹着。
　　莫然想了半天，越发觉得头痛。他再次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严局的号码。
　　严局的声音有些含糊——他显然是已经睡下了：“小莫啊，什么事？”
　　“严局，我想了解一下熊百成的事情。”
　　“这个……能告诉你的其实已经全告诉你了。”
　　“咱们现在只知道这么多吗？”
　　严局叹了口气：“小莫啊，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对于熊百成这个人，我知道得不比你多多少。”
　　“那老马会不会知道得多些呢？”
　　“老马……”严局迟疑了一下，“可能吧，毕竟他现在正在查这个人。你要是想问的话，没必要这么着急，明天一早他就从那边动身回来，下午怎么也能到了。”
　　“老马明天早上回来？”
　　“是啊，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本来他以为熊百成在邻省，所以带队过去查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其实就在本市。老马觉得还是先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哦……这样啊……”
　　“是啊，今天晚上这事儿太突然了，把我们的部署全打乱了。算了，不说了，这也不怪你，现场处置也不能算有问题。老马也能理解，你也不用有什么包袱，今天晚上继续监视，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是……”
　　挂上电话，莫然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还发愁呢？”莫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他回过头去，看到彭晓苗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睡醒了？”
　　“你一会儿给陆青打电话，一会儿给严局打电话，我想睡也睡不成呀。”
　　“哦，对不起……”
　　“算了算了，没什么。”彭晓苗随手拿过旁边的一瓶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大口，“你打电话都说什么了？”
　　“唔……”莫然迟疑了一下，把陆青和严局所说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彭晓苗。
　　彭晓苗听完点了点头：“确实挺麻烦的……”
　　“你怎么看？”莫然试探着问。
　　“我？”彭晓苗耸了耸肩，“我没什么看法，这个案子凶手和被害人是谁一目了然，但过程、动机和被害人的个人情况都不清楚。既然如此，那就从这个凶手身上好好下一番功夫，总能找到切入点。”
　　“说起来容易啊……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看你现在是陷进去跳不出来了，没事儿，刚开始干刑侦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多办几个案子就好了。”彭晓苗的口气大大剌剌，活像老前辈在开导新丁。
　　莫然苦笑一下：“你们以前办案子要是遇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走进死胡同了，就只能回到原点重新再来一遍。”
　　“重来一遍？”莫然有些纳闷，“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把尸体找出来吗？”
　　“问题是，你现在怎么找。现在咱们就这么几个人，也没法对酒店进行彻查。如果你想搜查房间，也得等到明天白天把搜查令申请下来了再去吧。而且，你能确定彻底搜查就能找到尸体吗？”
　　莫然一时无语，只好谨慎地问彭晓苗：“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凶杀案的几个要素：凶手、被害者、行凶过程和凶器、动机。现在凶手和被害者是谁你都知道了吧，至于行凶过程和凶器都在DV里面存着，现在搞不清楚的只有动机了。”
　　“不对，行凶过程现在还没搞清楚。死者是怎么来的，尸体现在在哪里，这些都……”
　　“这些都不重要。”彭晓苗豪迈地把手一挥，“等你把动机搞清楚了，自然也就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了。”
　　“细枝末节？”莫然对这四个字感到很不痛快。
　　“对，就是细枝末节。”彭晓苗就像不知道莫然的心理一样，又把这四个字强调了一遍，“咱们先分析一下动机。”
　　“动机……”莫然的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就是动机，叶欣为什么会杀熊百成。”
　　莫然张了张嘴，他也说不清叶欣为什么会杀熊百成。
　　“你先说说叶欣和熊百成之间是什么关系。”
　　“熊百成给叶欣提供毒品。”
　　“叶欣是自己吸食毒品吗？”
　　“不是啊，据老马他们调查，叶欣只贩毒，并没有吸食毒品的习惯。”
　　“也就是说叶欣靠着熊百成给他的毒品挣钱，对吧。”
　　“对，也就是说……”莫然摸着下巴，“其实毒品对叶欣并不是很重要，他不会像吸毒人员那样，离了毒品就活不下去……”
　　“你说错了。叶欣掐断自己的毒品来源，就等于掐断了他下线那些人的毒品来源。这些人可是离开毒品就活不下去的人，叶欣一旦无法给他们提供毒品，财源固然是断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就无法得到保证了。”
　　“从叶欣手里买毒品的可都是些演艺圈的文化人，至于这样吗？”
　　“只要沾了毒品，就逃不掉彻底疯狂的结局。”彭晓苗笃定地说，“所以，现在涉及到的，就只有两个问题了：第一、叶欣是不是必须要杀掉熊百成；第二、叶欣能不能承受杀掉熊百成所造成的后果。”
　　“我觉得吧，”莫然字斟句酌地说道，“叶欣应该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长期地做这种贩毒的生意。所以，我觉得叶欣是不得不杀掉熊百成，而且也想好了怎样应付因为熊百成的死亡而导致的各种后果。”
　　“叶欣杀熊百成的原因先放在一边，我们先想想如果熊百成死了，叶欣会怎样对付那些找自己要毒品的下线。”
　　“无非只有两种情况吧，”莫然开始顺着彭晓苗的提示思考了，“要么叶欣就真的是准备逃亡了，要么他就是找到别的毒品来源了……”
　　“如果只是找到了别的毒品来源，他有必要杀掉熊百成吗？”
　　莫然低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好像没这个必要……除非熊百成已经不能再给他提供毒品了。这样的熊百成对于叶欣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深知叶欣的底细……”
　　“如果是这样，动手的也不该是叶欣。”
　　“为什么？”莫然有些不解。
　　“调查毒品案，从来都是从市面倒查毒源。如果熊百成洗手不干了，最危险的不是叶欣，而是熊百成自己的上线。灭口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叶欣来干。”
　　“那他就只能是准备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莫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叶欣恐怕就已经知道警方已经开始查到熊百成头上了。”彭晓苗一边说一边想起了自己对方颖调查一番后形成的结论。
　　“这个……”莫然半天没说话，他并不太清楚之前的案件，但很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他们从一开始都没想到会推出这个结论来。莫然的懊丧自不必说了，彭晓苗也快把肠子毁青了。对于莫然这样一个刚刚从外面调来的刑警队长来说，听到和想到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什么特别舒心的事情。

　　过了好久，莫然才咳嗽了一声：“要不，咱们还是研究研究叶欣到底把尸体藏哪儿了吧。”
　　彭晓苗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好呀，好呀，这个是最要紧的。”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说过，尸体在哪里并不重要。
　　“嗯，那……那你说，尸体会在哪里呢？”莫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把这个问题原样扔给了彭晓苗。
　　“我哪儿知道……”彭晓苗都快哭出来了，她犹豫了半天，做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猜测，“可能是有个夹层？”
　　“什么夹层呢？就算夹层能用来藏尸体，清洗血迹这些事怎么办呢？”
　　“不，我是说，夹层里是犯罪现场。”彭晓苗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什么意思？”莫然终于抬起了头。
　　“在窗户和房间之间有个夹层，叶欣把那里的布置弄得跟在房间里差不多，然后在那里杀了熊百成，然后把尸体、凶器和他穿的衣服留在里面，然后退出来和那女的装模作样地等着你来。”
　　“有这个可能吗？”莫然犹豫了一下，“他在等着我来？”
　　“不然为什么要设这种机关呢？”
　　“也就是说他们知道警方在监视他们？”
　　“这个……”彭晓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叶欣对警方的行动未免了解得也太多了。
　　而莫然居然想到其它方面去了：“如果叶欣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他还会杀熊百成吗？这么做不是成心挑衅警方吗？除了让自己更彻底的暴露和最后加重自己的量刑之外，恐怕也不会有别的结果了吧。”
　　“应该是吧……”彭晓苗犹豫了一下，“没准这个猜测也不对……”她实在是不太敢往下说了。
　　“而且，如果叶欣是准备逃跑的话，他应该尽量保持低调才对，当着警察的面杀人，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莫然说完，两眼直直地盯着彭晓苗，似乎想从她脸上寻找到什么。
　　“这……”彭晓苗张口结舌，她不明白这个问题怎么又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