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薛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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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薛柔
几乎一夜未眠。
全国总决赛的结果明天会公布。
每个专业剩下的最后50人都是强者。我没有犀利的言辞可以武装自己，也没有太无懈可击的逻辑思维，总而言之，大概是那种没什么特点的选手。
我和母亲在比赛期间始终没有联系。
这很好。
我的心态很正。
我已尽力，只待结果。
阿量给我发短信，无非是些简单的勉励。我实在无法入眠，敷衍地草草回复。
话说至后半夜，我反而越来越亢奋。
手机有规律地震动起来。
我翻了个身，顺手扒拉过手机举到耳边：“阿量。”
“早安。”他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似乎因为疲倦，带着一股懒散的气息，“我给你数羊吧。”
我扑哧一笑，依言平躺在床上，插上耳机闭上眼。
郑量缓慢地念道：“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让人心安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偶尔嗯嗯几声表明自己没睡着，还是缓慢坚定地去见了周公。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郑量说：“薛柔，晚安”。
眼前就是他干净的眉眼。
近在咫尺。
第二天翻出了多年不穿的短裙，把自己打扮得挺干脆。长裙于我，像遮羞布，把自己小心掩饰成素净的女子。内心总有狂野不羁，被打压得狠了，才知道收敛。
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点倔强。
和隔壁单人间的姑娘坐大巴的同一排，对方是个湘妹子，言语大方豪爽。我依旧沉默倾听，很快冷场。
我不善言谈。
一直都不。
租了舞台，弄得像金X奖颁奖典礼现场。
彼此聊聊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没有亲友到场。
冗杂的开场白听得我头疼，到底睡眠不足，此刻昏昏欲睡。
受邀校长们一个个你好我好大家好地一人花五分钟说两句。
真的只是五分钟。真的只是两句话。
……谁信？
有浓妆艳抹精心打扮的姑娘。和平时生活中都大不相同。显得比往常精致许多。让我想到Grace，无论上台与否，都是个性毕露的。该怎么说呢，这种做法无可厚非，谁都不能免俗。
又有几个人能和Grace一样呢。我是真的羡慕她。
一个人如果和你实力相当层次相近，你会想去超越，你追我赶，时有胜负；若对方胜率高，你会嫉妒。但当一个人和你的差距就像人间与云端，心中所有的不过是单纯的羡慕。
觉得，那个人，真是好啊。
号称开设比赛的都是热门专业，但文科理科合起来也不少，光是宣布十强名单就听得烦躁，毕竟都不在一块儿比赛，这会儿倒聚在一块，估计凑人多，显得气派。
没报到中文系那会儿我紧张得直冒汗，现场那么多摄像机对着，谁敢掏手机玩游戏，连聊天都只能见缝插针，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何况那些个名字全没听过，简直煎熬。
等真的宣布中文系专业素养十强的时候，我反倒不紧张了，横竖就那样。
……薛柔。
我好像听见郑量的声音。
我喃喃道，我没事。我没事。
薛柔？
有目光扫向我，我下意识夸张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砸在靠垫上，余光瞥见湘妹子的大拇指，才从旋涡中挣扎而出。
是的。憋气潜到旋涡底层。
再绕开它，浮出水面。
不是郑量。
不是反对我的人。
是宣布十强名单的声音。
有我。
有我。
听见了呢，我。
大概终于可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放松了身体，呼吸慢慢平和。
足够了。
任旁人如何说道，那都是他们的事。我心已定，这样很好。
至于各个系别的前三甲，我几乎没有听。
就这么侧头拨弄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为自己刚做的决定欢欣鼓舞，等待仪式的结束。
正是燥热的八月中旬，快疯掉的热。空调气温很低，有点冷。身上起了小小鸡皮。想念本市最后一场比赛时郑量的薄外套。
大早上的，灯光却也明亮，满堂的金碧辉煌，模糊了时间与真相。
点到名的学生一个个欣喜若狂走上舞台，领取奖牌和奖学金，再同颁奖人合影。第一名还要发表获奖感言，内容都挺爱党爱国家。挺傻的，真的。
多大个人了，在学术方面算是佼佼者，思想上若还是如此程式化，挺可惜。
不推崇离经叛道。
但也不推崇学习机器。
我这么想，其实也很傻。他们搞不好就喜欢这种腔调，我又何必自以为是地评判。大约身边朋友多是思想独立成绩斐然的人，习惯性地眼光挑剔。
又轮到中文系名单公布，本来就冷的室内气温似乎再一次下降不少，连周围呼吸声都骤然放轻。
好像这样就能改变结果。
我坐在他们中。
我游离在他们外。
第三名是湘妹子。她挺兴奋，是那种胸有成竹的兴奋，大概已经猜到自己会排名靠前。
第二名是右手边的姑娘。有些倨傲的人。
此刻眼里有些微睥睨的神色。气场真强。
可是她无端让我觉得不舒服。
大概她太骄傲了。
我不喜欢和太骄傲的人靠近。这种时候总会想到郑量和他的笑容，如沐春风。
他的气息很舒服。
让我不自觉地想依赖。
咦，还没有宣布第一名吗。
这大喘气时间可真长。
我拨拨头发，把思绪从郑量身上拔`出来。长枪短炮都对着这个方向，就算是当布景板，也千万不能毁形象。
薛柔。
我哎了一声。
哎？
我好像完全忘了五分钟以前自己还在吐槽他们的发言有多糟糕。
直到走上舞台领到奖握了手合了影，才想起要挺胸收腹仪态端庄。被主持人忽悠到发言台前的时候还是恍惚的，灯光晃得我眼晕，现在才发觉睡眠不足会思维迟钝，脑中混沌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旁人眼里倒显得我从容不迫淡定沉着。
我说，谢谢。
我说，这条路我走的太艰险。
我说，也许我会在雪山被冻死，掉进冰川缝隙失血过多，陷入沼泽被吞没，于川流中溺毙，风干在山洞里，窒息在苍茫宇宙之中，但此刻我没死。
我说，既然没死，艰险于我，不过是伴侣。
我说，我会一直走下去。
那些不知是否真心的掌声如雷鸣。我看着台下诸多精英的面容，却是一小团一小团的朦胧，一簇簇拥挤着汇集成五光十色的光斑。
唯一清晰的，是郑量温柔的笑意，如画的眉眼。
我站在台上，遥遥地望着他，就这么望着他。
我做到了。
阿量。我做到了。
替你，为我。
两所城市并不远，1小时15分钟左右的飞机。我们下午在这座城市走了走，晚上约着吃了散伙饭，22点25分的飞机，没有误点，人品简直太好了。
走出航站楼已经是凌晨，Grace开车来接我，有些疲倦地说：“薛柔我特么快困死了，咱俩能就近找宾馆对付一晚上吗？我车子里有换洗的衣服。”
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神采奕奕：“我来开。”
“……你没有驾照啊，亲爱的。”又是一个大哈欠。
我：“你为什么今天这么困啊？”
“和易楠打游戏……妈蛋，他倒是睡得跟猪似的，我只好屈尊接你。”Grace咬牙切齿。
“好吧您随意。”我哭笑不得。
待到住进旅馆，Grace匆匆洗漱，在十五分钟以内挺尸床上。我跑进洗手间给郑量打电话，镜子里的我眉梢眼角一派春光满面。
“……阿量，睡了吗。”待他接起电话，我突然想到，联系的时间似乎不妥。
那头的他轻轻笑：“没。”
“我得和你说，以后要早睡早起，今天上领奖台发表获奖感言那会儿我脑子都不好使了。昨天我就睡了5小时，哎哟吃不消。”我甚少这么说话——语气娇嗔尾音上扬，这一次，是真的很开心。
“我应该睡了3个小时左右吧。”郑量低低地笑了一阵，郑重其事地回复我，“比你傻，替你垫底，放心玩儿吧啊。”
我半边脸立刻红了。
“那你困了还可以犯懒呢，我可撑了整一天。”我道，底气不足，声音轻了许多。
郑量道：“我不困啊。就是有些累。”
“累了你就好好休息呀。”我接口，一边打开水龙头调试水温。水流声哗啦啦，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他说：“睡不着。这些天失眠得挺厉害。”
“……阿量？”我狐疑道，旋即将水龙头关闭。看着镜中自己皱起的眉和严峻的神色，“我明天去找你。”
说罢，狠狠将手机拍在洗手台上，发出“啪”一声脆响，Grace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来：“薛柔你当你手机是诺基亚呢？！”
我一怔。想说什么，Grace已经疲惫地睡去了。
易楠也真是的。我慢慢拨几下自己的头发，起身去熄灯。
……我觉得我要找阿量好好谈谈。
我必须这么做。
Grace迟早会发现的。她那么聪慧的人。
——理智的人不会支持我们在一起。我明白。很明白。
我醒得比Grace早，看看时间，先出去转悠了一圈，吃了早饭，给郑量发短信。
他回的很快，似乎已经醒了。
我握着手机，脑内翻江倒海，所有的疑虑似乎都在被慢慢证实。
我得快点回去。
轻声推开宾馆房门，打算叫Grace起床。
却看见她坐在床沿，背对着我，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我偏头去看卫生间，Grace的所有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当真雷厉风行。
“……易楠你特么下次再找我通宵打游戏我阉了你啊……我管你第几名呢大清早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昨天开车去接薛柔我就觉得可能开不回来，还好带了换洗的衣服……你给我闭嘴！挂了！”
我真不是故意听他俩磨叽的。
Grace一愤怒就咆哮，一咆哮……我就听见了。
Grace掐了电话，沉默了几秒，很快地起身：“薛柔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咱回学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薛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