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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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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城里有个小孩子叫顾惜朝,而且这个小孩挺讨人厌的。
据说这孩子尖嘴猴腮伶牙俐齿。头发衣服成天脏兮兮的,而且这孩子有娘生没娘养,见人就打,也总是被其他孩子围着打。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身边姐妹兄弟说的多了,也在大人们之间听到不少议论,直把那未谋面的小孩子想成了青面獠牙的凶神恶煞,他虽然人称戚大胆,也在暗暗想着这样的孩子多不招人喜欢啊,肯定也没办法跟我做兄弟,还是别碰到最好。偶尔收了一两个“小弟”也会跟着讲那孩子的故事吓唬人。
戚父是节度使副官,官品不高,而且宋室重文轻武,节度使尚且形同虚设,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副将。但是戚父向来心怀苍生,也时刻不忘身为臣子的护国本分,一身正气的戚家老父,教会了戚少商一身的好武艺,与义薄云天的好胸怀。
那时候戚父戚母再而三的叮嘱戚少商说,不要听信流言,那孩子是命苦,心气小了点自是成不了大气候,但是少商你记住,人无卑贱之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或者通敌叛国,都是大宋的好子民,必须同等爱护。
所以有时候顾惜朝被戚少商缠的紧了觉得他讨厌便不理人,戚少商就搬出老父的面子来,说惜朝你可别嫌我烦,好好关照你可是家父之命,你要是不满你找他老人家说去。顾惜朝就炸毛了,戚伯父九泉之下你叫我去找他戚少商你是咒我死?于是更加不理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时戚少商还没遇到顾惜朝的时候,他已经和息红泪认识五年了。息红泪还在娘胎里就被戚家订了娃娃亲。那时候息红泪的父亲还不是礼部侍郎,与戚家也是门当户对。当然现在算来戚少商有些高攀了。
那年戚少商7岁,息红泪五岁,顾惜朝六岁半。
七岁的戚少商牵着五岁的息红泪逛大街买糖葫芦吃,见路上一群人围着一个女人指指点点,女人瘫坐在地上垂着头哭哭啼啼,女人身前一个奶娃娃站的笔直胳膊张的老大,护着身后的女人,漂亮的眼睛却有些阴狠的瞪着眼前的人群。
围观的有不少像戚少商这样纯粹凑热闹的,有不少息红泪这样搞不清楚什么事儿的。但是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男男女女显然是事主。其中一个花容月貌三十出头的女子愤恨的要上去掐那女人,被奶娃娃死命拽住胳膊竟然近不了那哭泣的女人身。于是那女人目光一狠,就有三五个家丁模样的冲了上去,那娃娃一面试图挡着四周伸过来的腿脚一面坚定的喊,不要碰我娘,不许打我娘!
戚少商看着那娃娃铁青的面颊,眼圈泛红却愣是忍着眼泪,就有些看不下去。但是他也只是七岁的娃娃,拳脚都没长利索。所以他回头对身后的杨无邪说,无邪大哥,出手吧。
杨无邪是戚父的牙将,现在没啥战事,他不冲锋陷阵,没事儿喜欢陪着戚少商这个小少爷玩,很久没动过功夫,听见戚少商支使他倒也挺乐意。
很快的帮那对母子解了围,那女人见来的是戚家人也就罢了,狠狠瞪了那对母子一眼,气冲冲的走了。戚少商赶紧蹲下去看用手绢擦擦那张小脸,见有了两道青红,就有些心疼了。戚少商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奶娃娃仰着小脸,愣愣的看戚少商拿着绢布给他胡乱的抹脸,忘了答。
那女人这时也止了哭,起身对几人千恩万谢,然后就来拉那娃娃说,惜朝我们走。
戚少商一听乐了:“你就是顾惜朝啊!”顾惜朝哪里尖嘴猴腮了,明明可爱的紧嘛。
那奶娃娃看他在笑,忽然就像受了惊的小鹿,狠狠推开戚少商转身就走。
戚少商被推到在地,有些莫名其妙。跟着两步去拉他,说你别走啊,我们交个朋友吧。那娃娃却拉着妈妈的衣角走得头也不回。戚少商自讨没趣,息红泪也不免觉得有些嫌恶,这人真没礼数。一边的杨无邪却笑得欢:“小少爷,这回吃瘪了吧,你当谁看到你那酒窝都卖你面子呢!”
戚少商也很生气,将手绢狠狠丢在地上,复又拉了息红泪小手继续逛街。逛到很晚了走回来那个地方,想到顾惜朝,觉得心里还是很气闷。这家伙果然不招人喜欢。却见手绢不见了,想是被风吹得没了影儿。
之后四五年间,戚少商都没再遇到顾惜朝。
直到他15岁那年冬天。
十五岁的戚少商身量已经很高,和息红泪已经有点情意绵绵的味道了,成天拖着手走河间道,安陵的冬天很冷,戚少商穿了两层夹袄,并把息红泪的小手笼在手里,轻声细语的逗笑。走着走着又到了集市,安陵人也都认得这位少年英雄和息家大美人,路上不少赞叹出声的,戚少商腰杆挺得笔直,息红泪俏脸通红。
走到拐角,见那儿一个小摊子写着卖着豆花,戚少商就想买一碗来给息红泪暖暖。走过去捞着几文钱放在桶盖上,那卖豆花的少年抬起了头,两人目光撞上。
其实算不得撞。那个目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很快垂下头去拿碗舀着豆腐花。只是戚少商一个人愣了不知多久。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眼,其实淡淡的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瞬的明明灭灭。但是戚少商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有。少年舀了满满一碗,递给他。戚少商还在发呆,愣是没想起来要去接。那少年也不抬头看他,固执的伸直胳膊端着碗,一动一动。
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僵持着,息红泪走了过来。戚少商这才回神,接过碗转手给了息红泪。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见他低着头不打算理他,戚少商也就无话。
接下来的路戚少商就走得有些心事重重,看着息红泪的笑也觉得有些恍惚。心里总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有些闹不明白,那家伙怎么就不理人呢?
越想越觉得心里猫爪似的痒,催着送了息红泪到家,就飞也似的往回走。越走越快,念叨着该不会人已经走了吧?这次无论如何也得问清楚,他怎么就不理人呢?戚少商倒是完全没觉得奇怪,七八年没见过怎么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这人是顾惜朝!
好不容易走回去,果然见那人小车子还在,只是显然有了麻烦。
两个女人面色不善的堵了他的车子,他倔强的仰着脸争辩着什么,并且护住自己的摊子。
“虽然觉得丢人,但是你好歹也算半个崔家人,跑出来卖什么豆花?丢人现眼!把摊子给我扔了,大不了大夫人多给你们娘俩施舍几块银子,够你们活了!”
“我不稀罕你们的钱!”
“不要?说得好听,既然不要崔家的东西,干嘛让你娘把你生下来!怎么不滚回娘胎里去,省的我们也看着碍眼。你当我愿意给你们送钱,什么东西!”
戚少商眼见那人脸色已白惨惨的吓人,暗骂一声,冲上去拽住那女人高高扬起的手掌。
“崔二婶婶,您也来散步了呢?”戚少商的酒窝晃得显眼,在场的三人都愣了愣。
崔二娘抽回了手,白了戚少商一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戚少爷。到底是官家人呐,瞧这堂堂的模样,见到长辈也知道喊人,可不比某些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眼见着那人脸色又暗了几分,戚少商赶紧道:“二婶婶,适才息伯父给您家送去了一屉妆饰,您可得赶紧回去,别让其他婶婶把好看的的挑了干净。”
那崔家二姨娘也不含糊,听这一话,转身就走,早忘了身后的豆花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