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连枝草

4、第四章，美景

　　三年后。
　　青梅趴在案几上，懒洋洋练着字。洁白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句词：“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青梅拿起来看了又看，哀怨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一首词，被她给写成这样，她都觉得对不住贺老了。
　　沈墨竹抱着琴走了进来，站在青梅旁边看了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青梅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满道：“大约是阿爹的哪本书上，记不清了。”
　　沈墨竹哼了声，青梅基本上可以理解他的潜台词：小小年纪，就在这里伤春悲秋，感叹什么闲愁，真是无病呻/吟!
　　青梅一向看见他，心情就不会好到哪里去，不由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墨竹道：“琴已学完，我来弹给你听。”
　　青梅奇道：“为什么要弹给我听？”
　　沈墨竹又哼了一声，“伯父说，君子弹琴，一对知音，二对佳人。我尚未遇到知音，你虽算不上佳人，却是我未来的妻子，就只好弹给你听了。”
　　听他那个勉强的口气，青梅气结，“你也可以对明月清风，对高山流水弹去。”何必在这里相看两生厌呢？
　　沈墨竹道：“明月清风、高山流水皆不解意，不能言，我若弹错了，谁来告诉我？”
　　青梅想说：你弹错了我也不一定听的出来。可是看沈墨竹那个可恶的样子，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被他嘲笑死的。于是闭口不言，闷闷的坐着。
　　沈墨竹摆好琴，跪坐在案前，抬手拨弦，古拙清越的琴音便自弦上而出，潺潺如流水不绝。而他端坐抚琴的样子，映着身后窗外绚丽的夕阳，就像一幅画一般。
　　青梅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被他的琴音蛊惑，渐渐的认真听了起来。他弹的这首曲子婉转低回，缠绵不绝，似有轻愁缕缕萦绕拂之不去，倒和她刚写来的那首词意境相似。仔细听来，曲调也正是《青玉案》的调子。
　　一曲弹完，沈墨竹问：“如何？”
　　青梅本想好好打击他一下，却又觉得他不过九岁年龄，能弹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道：“比我阿爹差远了。”
　　沈墨竹又问：“跟李然相比呢”
　　青梅不得不承认，“比哥哥好。”
　　虽然她几乎没有好好学过音乐，可经常听李渡婉柔摆弄丝竹管弦什么的，耳濡目染，欣赏水平还是有的。太过违心的话她也说不出，李然弹琴确实不如沈墨竹，且那差距还足矣让她听出来。
　　沈墨竹勾了勾唇，道：“这就够了。”
　　青梅潜意识的又翻译出他没说完的话:他和李然是同时学琴的，两人总是争强好胜各不相让，只要比李然好就行了。假以时日，未必不可以超过李渡。
　　青梅正在无语，沈墨竹已抱着琴奕奕然而去了。
　　出乎青梅意料的是，沈墨竹还赖上她这儿了，每隔几日必携琴而来。青梅的日子一下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沈墨竹是故意来折磨她的对吧？
　　他的琴音固然还算美妙，可冷冷的脸色实在无法赏心悦目。还不时用不满地目光看着青梅，青梅不断地自我反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招惹他了。
　　最最关键的是，青梅一直以来把美妙的音乐作为催眠佳曲，听上李渡婉柔弹奏几曲便可睡着。可是面对沈墨竹，她敢睡吗？且不说他那冷冰冰的眼神让人如芒在背，根本睡不着，就算是一不小心睡着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么不礼貌的事情指不定他会暗地里做什么。
　　而且，他还专挑中午她想睡觉的时候来。于是青梅一直在困得要死却不能睡的痛苦中挣扎，其痛苦程度不低于前世想打瞌睡时恰逢一位严厉的老师上课。
　　青梅无语问苍天，她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孽，为什么招惹上了这样一只妖孽？
　　而沈墨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有一天，琴弹了半忽然停了下来。青梅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端端正正坐好看着他。
　　沈墨竹叹道：“我弹的有这么难听吗？”
　　青梅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简直堪比仙乐。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沈墨竹扶额：“你不是经常听着伯父伯母奏乐睡觉么？虽然我的琴艺比不上二位，想也不至于不堪到让你如此困了都还睡不着吧?”
　　青梅那个心情啊，简直可以用悲愤来形容了。真想冲过去掐住沈墨竹的脖子问，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为什么不早说！
　　从此，沈墨竹弹琴，或是奏他现在正在学的瑟，青梅困了就放心大胆的睡，心安理得的睡。
　　院中花木正好，一夏光景长长，有时候青梅竟会生出几许“琵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慨来。
　　秋风渐起，有一次青梅在院子里睡着了，感觉被人抱起，睁开眼竟然看见是沈墨竹。她惊得睡意全无，颤声道：“难道，前几次也是你把我抱进去的？”
　　沈墨竹淡定道：“天凉了，外面睡容易着凉。”
　　青梅只觉得，沈墨竹这样温柔的杀伤力远远超过以前暗地里对她的各种欺负，让她惴惴不安了好长一段时间。看见沈墨竹也会觉得别扭，脸红心跳不自然。后来干脆想，反正自己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是一次沈墨竹弹琴，青梅听着曲子很有些缠绵的意味，听起来也很耳熟。细细想了想，竟然是李渡常弹给婉柔的，《凤求凰》！
　　“你个流氓！”青梅跳了起来，红着脸怒视着沈墨竹。
　　沈墨竹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听懂了。”
　　青梅几乎没见过沈墨竹正常笑过，都是些奸诈的笑，算计的笑，嘲讽的笑，浅浅的几不可见，还讨厌的很。这一笑，却恍如美玉生辉，光彩夺目，让她微微有些晃神。
　　等青梅回过神来，沈墨竹已经放下琴朝她走了过来。他的身影挡住了日光微微有些压迫感，青梅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你，你要做什么？”
　　沈墨竹又是轻轻一笑，道：“你猜猜？”缓缓低下身，双眼凝视着青梅。
　　然后，在青梅震惊的目光中，咬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