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莽子杰

13、第十三章

　　午后的天空低沉沉的，乌云撞挤在一块，书写着大大两个字，“压抑”。

　　G市五中的一个胖胖的门卫目光警惕地看着消失在左边通往女生宿舍小路上的一个单薄的身影。

　　今天周六，大多数学生都在寝室里午休，她凭借着曾经在记忆里勾勒出的地图，步履匆匆地往前走。

　　B栋一单元。

　　可是好几栋大楼的外墙上都有着“B栋”二字，偏偏这几个B栋后面本该有几单元的字样因为瓷砖过于陈旧都掉了，现在要准确找到B栋一单元着实有些困难，好几次她都想拦下一位女同学问问，可是看见自己这身与校园格格不入的着装，那微小的想法如同她单薄的身影，被高楼投下的巨大黑影吞没了。

　　不过她还是找到了B栋一单元6楼的601房间。站在房门前她紧张地搓了搓手，整理了一下被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衣，然后举起食指。“笃笃笃”的声音应声在铁质的房门上响起。

　　门开了，准确地说开了又被虚掩成了一条缝。

　　“你找谁。”开门的女生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见身体瘦弱穿着简朴的她，警惕地问。

　　“同学，请问杨雨涵是在这里么？”她用那卑微的声音问道，同时脸上挤出十二分灿烂的微笑。

　　“在，你等等。”

　　“雨涵，你妈找你！”

　　“妈，你怎么来了。”杨雨涵在室友异样的眼光中在寝室外的过道上看见了满心欢喜的母亲，“你来干什么，国庆节不是才回家看过你么？”

　　“我给你送钱来啊，你不是。”

　　杨馨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儿杨雨涵打断了，她转身看了看寝室里的其他室友，对母亲说，“妈，我有点东西要买，你陪我一起去趟下面的超市吧。”

　　刚才开门的那女生在确定杨雨涵和她母亲走了后，对着其他的同伴抛了个不屑的眼神，“我靠，我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的身世，一天到晚尽在那些个男生面前虚吹，原来是个乡巴佬啊！你看她妈那副德行。”

　　“哈哈哈。”

　　回荡在601宿舍里的笑声是那么的有默契。

　　校园门口有个小超市，人来人往生意很是火爆，杨雨涵把母亲请到超市外的长条凳上坐下，有些不满地说，“你来干什么啊。”

　　乌云在天空中翻滚着，由大气压力差形成的风正卷着初秋时飘零的那几片落叶。杨馨茹看着街边打着旋的几片枯黄的落叶，揉了揉好似进了沙子的眼睛。

　　“这钱你先收下。”杨馨茹从裤袋里翻出一卷用塑料口袋缠了好几遍的人民币。

　　她把钱推到桌子中间，风儿让红色的纤薄的塑胶瑟瑟发抖，杨雨涵看着渐渐散去体温的人民币，没有拿起来放在兜里，而是漫不经心地说，“你有钱怎么不在我国庆回来的时候一起给我，你来一趟省城又得花路费，你身体又不好，还要用钱呢！”

　　“这……妈的身体你不用管，你关好自己的学习，我找到了新工作，这是让老板提前预支的。”

　　“哦，以后我自己回家拿，你别再送来了，有了新工作就要好好干，你要照顾好自己，现在身体不能有什么差池了。”

　　“行了，你快点回去了吧，秋凉了，注意增添衣物。”杨馨茹起身望着女儿雨涵说，“你穿你们的校服就是漂亮，都大姑娘了。”

　　杨雨涵听后有点腼腆地笑了笑，“你路上小心点，我就不送你了，我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得赶紧回寝室了。”

　　“嗯！”杨馨茹在秋风的伴送下踽踽独行来到公交车站牌下，2路公交车到了的时候她才发现刚才把零钱都给了雨涵，只有另外一张留作生活费的整票子放在另外一个裤兜里。

　　杨雨涵把红色的塑胶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进了小超市，“老板，给我换……三百元整钱，谢谢啊！”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讲解几何题，好好的一块黑板被她折腾得满是一大堆的公式，那些刚毅的直线与柔曲的曲线偏偏钻不进我脑子里。

　　钻进我怕脑子里的是昨天发下来国庆前月考卷子，准确地说是卷子上那惨不忍睹的分数。

　　外面的天气很阴沉，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受沿海风暴影响我们这边会下雨。

　　“鲁单，你上来把这道题解答一下。”数学老师用食指提了提她那性感的黑框眼镜。

　　“更年期叫你呢？”李花花用胳膊捅了我一下说。

　　“成绩考得最差，上课还开小差，是不是要通知你父母？”更年期看着满脸惊恐站起来的我说，“你磨蹭什么，还不上来解这道题。”

　　五分钟后我带着羞愧的表情回到座位上时，更年期在讲台上用粉笔很用力地左一撇，右一勒，一个刺眼的钢叉就这样诞生了，“你们看鲁单同学的解题思路，他这就是标准的错误算法，前面我已经讲过……”

　　我不好的心情就这么倒霉偏偏掉进更年期挖的这粪坑里，右边的李花花咯咯咯地笑着，我发现她很希望我不管干什么都砰一鼻子灰。

　　我就是天生让她找虐，寻开心的。

　　我把灰溜溜失落的目光想把发往黑板上粘时，却意外地发现前排伟伟脸色慌张，一会儿红，一会儿紫。

　　原来他的目光直愣愣地被邓淼淼那宽松膨大的线织t恤的低领口吸引。

　　我顿时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伟伟一顿，别看他书生气质，老实巴交，没有想到竟然抵不住诱惑，干出这么辱没斯文的事，就一没品的斯文禽兽连邓淼淼都不放过。

　　“是不是很好看啊！”李花花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我的脸儿不争气地红了，“我又看不到！”

　　“哦，你又看不到？”李花花在玩味我这句话，用笔尖戳了一下邓淼淼那肉肉的背脊，“邓淼淼，小心狼出没？”

　　邓淼淼表情没有舒展开，样子很迷糊，因为她不懂，李花花说的，“小心狼出没。”

　　李花花用眼角瞟了一下我，又用笔尖指了指她那霸气外露玫瑰色的胸衣。

　　“啊！……”平地一声惊讶的尖叫破空想起。

　　“鲁单，站到后面去！”更年期一手叉腰，一手那戒尺，指了指后面的墙壁，语气高亢而急速。

　　“我招谁惹谁了？”

　　下课铃响的前一分钟，数学老师更年期丢下了一句话，“再准备一下你们的数学，我对你们上次月考很不满意，希望你们别再让我失望，明后几天择机考试。”

　　说完便蹬着她那十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地出了教室。她前脚刚迈出教室，李花花就把邓淼淼叫了过来，她把嘴巴凑到邓淼淼那肥胖的耳朵边，小声嘀咕，我什么没有听见可偏偏听见一个“奶”字。

　　“他竟然偷看我的。”邓淼淼对我怒目而视，而伟伟则给了我一个揶揄的表情。

　　我想说就你那货能算料么，可不待这句话在脑海里形成，邓淼淼火气冲天地杀了过来，“小子，给你个机会，去楼下给我解释清楚，你刚才安得是什么心，老娘可是黄花大闺女！”

　　此刻，我好像对我老妈说，你能再把我养得壮一点么？

　　邓淼淼毫不费力拽着我的衣领就往楼下走，我口里哀求道，“形象啊。”

　　我以为邓淼淼会把我拖到什么乱坟岗杀头，意外的是把我推搡到了学校小卖部，我知道她有吃零食的习惯，可就不知道她会用那么高明的手段来惩罚我。

　　我是要命一条，劫色不怕的硬汉，可就是没钱。

　　“给我照最贵的选。”邓淼淼威严不可直视地冲我吼道。

　　“最贵的啊，那边，不对，那边，唉！我来帮你拿吧。”

　　小卖部那热心的阿姨没有看见我卡白的脸色只看见待会儿就要到手的百元大钞，不由分说地帮我抱了一大堆最贵的零食。

　　我用手摸了摸老妈给我吃午饭的皱巴巴的十块钱，用那张自认为帅气的脸演绎出了古今中外最贱的表情。

　　而且很传神！

　　“淼淼，我承认我有偷看，但是……我是无意的，你看……要不你抽我一顿吧。”我指着我身上唯一肉多的屁股，刚毅的脸视死如归，“朝着来，让你解解气。”

　　那小卖部的大妈“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把早上吃粉时黏在牙上的香菜直接喷到了我脸上。

　　邓淼淼从兜里掏出一百，崭新的，拍在那小卖部大妈面前，“够不够！”

　　“够！”那大妈欢天喜地。

　　“不用找了。”邓淼淼潇洒地一挥手，对我说，“抱走。”

　　课间十分钟我们已经花五分钟，我抱着一堆零食来到楼下时，邓淼淼笑容可掬地对我说，“鲁单，你如实坦白一件事，我不仅放过你，你抱着的零食全归你。”

　　我拼命地点了点头，一百分之一万个愿意。

　　“你是人马座？”

　　我点头。

　　“看过我的那个了。”

　　我点头。

　　“那你耍朋友没有？”

　　我点头，醒悟过来时死命地摇头，我也穿着线织t恤，毫不夸张地说，当我弄清她那话弦外之音后，后背的t恤打湿一大片。

　　“那你想怎样？”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没想怎样？”邓淼淼那胖嘟嘟的脸看上去亲切极了，“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我确定，坚定以及肯定地对她说。

　　“哼！”她用翻书的速度来翻脸变脸，“那怎么我看见老有一个女生跟你鬼鬼祟祟在一起，你是不是不想讲实话，那样的话你马上赔我买零食的钱，我们再去更年期那里讲清楚你为什么你要盯着我的那个看。”

　　听见钱我紧张，听见更年期我更紧张。

　　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那天李花花把邓淼淼在大街上踢出劳斯莱斯幻影时连带着的还有她老爸，可一分钟不到李花花便赶紧把她爷俩招了回去，因为她看见了我。

　　邓大海用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自己女儿正用同样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李怡那紧张的表情，再顺着李怡那死死的目光他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我。

　　最后他会心一笑。

　　“鲁单，我就知道你有鬼。”李怡坐在车里咬牙切齿地说，小拳头捏得咯嘣咯嘣地响。

　　邓淼淼很适宜地补上了一句话，“有什么鬼？”

　　“你不知道用眼睛看。”

　　“哦，那我用眼睛看看。”

　　那时的我正驻足在一个香烟店前，身边站着的是我初中暗恋过没有明恋但她又知道我暗恋她的女生。

　　她买了一包烟，我知道她是给她男朋友买的，所谓的男朋友不是我，跟我有关的是她要在我这借钱付账。

　　“怎么，借500块不行？”这话题她纠缠不清问了我快一周，自从她发现我也在这N高后便像阴魂一样缠着我。

　　“我……至少现在没有。”为了不丢面子，我结结巴巴搪塞了一句。

　　“你现在是富家子弟，都搬新家了怎么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穷。”她豪不留情地白了我一眼。

　　“哪里哪里。”我很尴尬，勉强笑了笑。

　　“好吧，有钱时给我说声，我在高一（13）班，就在你们楼上。”她弹去性感迷人的大腿上的丝袜上的烟灰说。

　　“哦……我知道了。”我才发现连我的嗓音都窘迫不安。

　　忽然她指着街边的劳斯莱斯幻影，“他妈的，不知道那些人怎么那么有钱。”

　　劳斯莱斯幻影里面的李怡人看见我初恋何静，赶紧缩了头，对邓大海喊道，“邓叔，快开车。”

　　“哦，我是说那鲁单最近老是鬼鬼祟祟不跟我们一起，原来是有女朋友了。”邓淼淼恍然大悟。

　　李怡听邓淼淼如此般云淡风轻地说，剜了她一眼，差的没把她杀死。

　　邓淼淼忘了刚才被踢到街上的痛苦，很英勇地再问，“那花和尚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知道他是人马座么？”

　　邓淼淼摇头。

　　“你知道他属相么？”

　　邓淼淼摇头。

　　李怡蹭的一下子火了，“你不知道我的LEO狮子座最配射手座吗，你不知道他属鸡我属狗么？听说过鸡飞狗跳，鸡鸣狗盗，鸡狗升天，鸡犬相闻，偷鸡摸狗，鸡零狗碎，鸡肠狗肚么？”

　　邓淼淼再次摇头。

　　这回连坐在驾驶座上的邓大海都被自己宝贝女儿弄得无语，他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开口说道，“淼淼，估计你完全遗传了你妈的基因，你主子打小就喜欢抱着八卦谱乱点鸳鸯，你这点都看不出来？”

　　“哦，我知道了。”邓淼淼醍醐灌顶，李花花被她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邓淼淼脸红着说，“听了老爸的话我发现我真的遗传了老妈的基因。”

　　此刻抱着一大堆零食站在教学楼一楼的我想破头都想不出邓淼淼为什么这么问。

　　而邓淼淼则很慷慨地对我说，“这些个送给你，你怎么有女朋友了都不发喜糖啊，来，这里面有一包阿尔卑斯，待会儿上去了，记得给李花花分两颗，小子，有女朋友了是件大好的事啊。”

　　我越听越一头雾水，不过邓淼淼不追究刚才的事，话里面没有纠缠我的意思让我干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