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清水宴席无清水 捷足先登不知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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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紫金山庄的仆人已经开始忙碌，炊烟袅袅升空，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饭香味。端庄古朴的邰吉阁掩映在重重叠叠的枝桠后，由于色彩本就黯淡，几乎同山体融为一色。
夜惊鸿昨夜未睡好，这会儿才捂着脖子、打着呵欠从二楼卧房出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盏骨瓷茶碗，提着茶壶，向院子走去。
陆越飞此时正在院中练剑，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实则极耗气力，他汗流浃背，想必练了多时。夜惊鸿坐在台阶上，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白色水雾，袅袅升起。
“这边的事了了，我决定带孙居易去找百里神医。”夜惊鸿说。
只见陆越飞接连不断的动作戛然而止，巨阙亦是停于半空，他眉头皱了皱，道：“你确定？”
“是。”坚定，毫无转圜余地。
陆越飞长叹一口气，边继续运气走剑，边说：“我是奉帝王之命陪你出来散心的，你说去哪里下官自是要奉陪。”
“多谢。”夜惊鸿微微一笑。
陆越飞余光瞥过夜惊鸿的神情，心下颇是无奈，陆越飞的固执还没有到任性的地步；夜惊鸿虽说平素随和，无所谓去哪里、做什么，但是他决定的事情，即使神魔当道亦绝不回头，只因他想。陆越飞撇撇嘴嘀咕：“就好像十几岁的孩子，任性过了头。”
井却水满脸笑容地自院外走至二人面前，恭敬道：“大将军、贤王爷起得早，昨夜睡得可好？”
夜惊鸿并未答话，只是举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不错不错，有劳管家挂心！邰吉阁的酒，嘿嘿，是新收的女儿红吧？”陆越飞双手掐腰，心情甚是舒畅。
“又让大将军猜中！二位来之前，这酒是老爷亲自搬来邰吉阁的。”井却水见夜惊鸿神色不佳，想他大概初来紫金山庄有些不适，生怕怠慢，于是又问：“王爷昨日睡得不好？可是床铺不够舒坦？小人这就让人再给您加几床被褥。”
夜惊鸿笑了笑：“本王睡得不佳，与人无虞，只因某位仁兄的震天呼噜。”
“你胡说！我问过手下，他们说我睡觉从不打呼噜！”陆越飞高声反驳，横眉怒瞪夜惊鸿。
夜惊鸿心下好笑，戏谑道：“你是把剑架在人脖子上问的？”
“我——”
“大管家过来是有何事？”夜惊鸿打断陆越飞的话微笑着问井却水。
井却水见二位贵客如此调侃对方，心里觉得有趣，不免暂忘来此目的，听见夜惊鸿问话，一拍脑袋，赔笑应话：“王爷不问，小的都要忘了。老爷请二位赴宴。”
“赴宴？”夜惊鸿若有所思，暗想，这大早晨的，赴的哪门子宴？
陆越飞看夜惊鸿眉间似有疑虑，洋洋得意：“不知道了吧？这是紫金山庄与众不同之一。”
陆越飞说完顿了顿，想等着夜惊鸿追问。
夜惊鸿已然环抱两臂站在井却水身旁，似笑非笑地斜睨陆越飞，惹得这位大将军登时有些下不来台，不耐烦地说：“你承认我没打呼噜，我就告诉你！”
夜惊鸿鼻子一哼，转身踏步而去，一边走一边唤井却水跟上：“劳烦大管家带路。”
陆越飞眉毛一竖，紧走两步大声普及：“晨起时胃肠吸收营养的功能最佳……我说！夜惊鸿！你太不虚心了！本将军给你解释你还如此……”
“清水宴席，是井庄主所创，又不是你。”
二人拌嘴嘈杂之声，给这死气沉沉的院落，带来了些许生气。
清水宴席，设在西瑕湖边的承欢台，此处风景秀丽，视野开阔，用于接待贵客。西瑕湖，仿造西湖而建，大小为其十分之一，各处风景亦如出一辙，残雪断桥、日照雷锋、西湖映月皆可于西瑕湖品味一二。因其面积略小，才着一“瑕”字，且与“承欢”呼应，音同“承欢膝下”，寓意多子多孙，合家美满。
夜惊鸿和陆越飞到时，那些奇奇怪怪的玄学宾客已然入席，有些正襟危坐，有些袒胸露乳，有些席地半卧，有些头发上还有蹦跳的虱子，虽形态各异，然皆一副闲散模样，若他们如今所处，不是大庭广众，而是山野一方小小天地。夜惊鸿惊愕之余，不免钦羡。
主席所坐之人必然是紫金山庄之主井丞苑，他与夜惊鸿四目相对，微微颔首微笑，夜惊鸿亦是点头以作回应，他暗暗打量井丞苑，此人果名不虚传，面若宋玉，笑若春风，象牙肌肤，重枣唇色，一双星目剑眉，风流倜傥。只是，这样的井丞苑，让夜惊鸿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
夜惊鸿入席而坐，他不常行走江湖，自然无人认识，何况皆是玄学之人，眼高于顶，不屑与俗人共语。井丞苑见宾客已到齐，举杯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如此小小宴会，不成敬意。”声音洪亮浑厚，由内力徐徐送出，言毕，一饮而尽，方显侠气。
一个袒胸露乳的胖道士半靠在桌子上边喝酒边道：“想当年，庄主一人一剑入那千毒谷只为迎娶佳人，那份魄力，道士钦佩！”说完满饮一杯。井丞苑笑道：“虚空真人过誉。在下不过是爱美人爱得忘了身家性命，年少轻狂！”
“哦？这么说，要是再来一次，庄主便不会独闯千毒谷了？”虚空真人不怀好意地问。
井丞苑大笑，继而说：“虽说年少轻狂，若再来一次，井某必欣然前往！”
除却虚空真人和陆越飞大笑几声，其他人好似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夜惊鸿不免心下好笑：“这可是本王有生以来参加的最安静的宴会了。”
陆越飞用袖口擦擦嘴边的酒水，有意无意地问：“我说老井，你可知道这江湖里如今有什么盖世神医？”夜惊鸿略感惊讶，他没想到陆越飞竟也挂心孙居易。
井丞苑微笑道：“陆大将军，不瞒你说，要说三十年前，倒确有一位，如今嘛，不是我自谦，拙荆的医术实在称不上神医；而另外一位百里衋前辈也近五十年不曾现身江湖，如今是否活着，都难说啊。”
虚空真人长叹一声：“神医筱木落，普天之下，唯有他称得上妙手回春，悬壶济世，本真人年少时穷苦潦倒，生了重病，幸好小神医路过，这才能活到现在。可惜可惜，他年少夭折，去的时候，也就十六七岁。”
“哦？”夜惊鸿疑问道：“是生病了？”
井丞苑摇头：“非也。公子可听说过寒木剑？”
“自然听过。前朝灭亡，同寒木不无关系。”
井丞苑微微摇头。夜惊鸿蹙眉不解。
井丞苑悠悠地说：“若不是寒木，恐怕前朝要早灭亡十年，若不是寒木，嘿嘿，恕本庄主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天下，也进不了夜家的手。”
夜惊鸿闻言心中怒火腾起，一手按腰中长剑，就要起身，被陆越飞死死按住，只听井丞苑嘿嘿笑道：“公子不信？那就听本庄主说说当年旧事。公子可听说过洛阳鸷公子？”
夜惊鸿面色一沉：“前朝人，少时杀了自家满门。听说因有高官庇护，才免得死罪。”
井丞苑喝一口酒，淡淡地问：“那，公子可听过前朝宰相洛镜堃？”
夜惊鸿一愣。
井丞苑略有失望，叹气：“成王败寇，这位洛大人，恐怕永不会在史书中出现。”
“我并非没听过洛镜堃这个名字。”夜惊鸿皱眉道：“只是从不知他是前朝宰相。”
井丞苑望着夜惊鸿的神情中有些许怅然：“洛大人便是洛阳鸷公子。”
众宾客竟有一阵轻微骚乱，夜惊鸿亦是吃惊，他看看陆越飞，只见他同自己一般惊讶。井丞苑悠然道：“洛大人少时杀洛家满门，当时即刻入狱判死，却不知何故，无罪释放，任为宰相。嘿嘿，洛大人好算计，当初利用寒木剑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使得本来想借大宁颓势造反的其余四国疲于应对，无力造反，只得结成五国同盟。他一生有两挚友，一位是夜风，一位是筱木落。”
“夜风……”夜惊鸿轻声嘀咕。
“夜风手握西南兵权可与洛镜堃里应外合。寒木风波平息后八年，洛镜堃再次安排寒木现世，毫不费力击退边关敌寇。然，寒木终究并非善物，在击退敌寇后落入他人之手，至于此人是谁，家父并未查得。”井丞苑说着喝了口酒，承欢台一片静寂。
“洛镜堃和一个神医关系匪浅……那说明……”夜惊鸿若有所思道。
“公子好聪明！”井丞苑拍手一笑道：“洛镜堃后来身患不治，故而他生前一年，筱木落时刻伴其左右。公子不如猜一猜他病的由来？”
夜惊鸿沉了片刻：“莫非与寒木相关？”
“不错！”井丞苑点头：“各大门派曾针对寒木风波对洛镜堃公审，决议终身囚禁洛镜堃于癸玉派。”
陆越飞惊道：“癸玉派在前朝快灭亡时不是被灭门了吗？”
“陆大将军，当时被灭门的，可不只有癸玉派。”井丞苑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光辉：“癸玉派灭门，洛镜堃大概困于牢底才得以幸免，然而，却得了一身病，呵呵，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一身毒！”
夜惊鸿蹙眉，心道：“不用说，这身毒必然是拜癸玉派人所赐”。
井丞苑接着说：“当时那几年，被灭门的门派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上百个，绝大部分，还是毁于寒木风波，剩下的，有些是小的被大的吞并了，有些嘛就有不可说之处。比如……华山派灭门一事……陆大将军，不知令尊如何言说？”
陆越飞摇头：“家父不愿提及。”
“也难怪他不愿提及。”井丞苑面露鄙夷，不屑道：“彼时华山派掌门为私心竟将留守派中的中庸之辈尽数斩杀，造成外人入侵的假象，后来还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可惜，最终事情败露，寒掌门才取而代之。”
陆越飞沉默不语。
井丞苑看看陆越飞，继续说：“接二连三的灭门惨案，江湖诸门派所剩无几，再也无力插手朝堂之事。本来，一切就绪，只欠东风，可惜，洛大人为封印寒木同筱木落一起死在了洛阳，唉，可怜啊可怜，竟然连尸骨也没留下。夜风因是洛大人亲信，手握兵权，理所当然接手江山。”
陆越飞斜视井丞苑道：“这前朝旧事，说来干嘛？”
“无非是近日里发现父亲笔记对这一段往事印象深刻，说来助兴罢了。”井丞苑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另外，这笔记里还说了另外一件让人感兴趣的事，而本次请诸位前来也是为此。”
话毕，他拍了拍手，屏风后，井却水端一精美机关器而出，众人不解其意，井丞苑道：“这件东西，名为若月光刻机关盒，原是祖父所得，本也无甚在意，近日因打扫旧仓库，发现家父笔记，翻看中才得知，盒中竟是《伏羲易》。”
承欢台霎时死寂无声，连箸盘相撞之声也无，夜惊鸿环视四周，只见诸人莫不是目瞪口呆，连陆越飞也不例外，心下暗想：“虽说伏羲易是玄学重要典籍，这群人这副模样未免太……”
陆越飞此时低声问：“你知道《伏羲易》吗？”
夜惊鸿翻了个白眼，轻声说：“据说学成后可知前世今生。”
陆越飞点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本书是玄学本源，若能得到，啧啧，说是能号令整个玄学界也不为过。”
夜惊鸿闻言，心下不屑，看看这帮老得牙齿都没剩几颗的玄学大家，暗想：“即便能号令这帮老家伙，又能翻起什么波浪？”
井丞苑见众人反应很是满意，恭敬地说：“一来，在下对玄学之术也没什么造诣，留在我手里实在暴殄天物；二来，祖父自得到此物后，一直不曾打开，在下自知论机关之法远不如祖父。若在座诸人，谁能打开此机关，其中《伏羲易》自然双手奉上，绝无反悔。只求所得之人，学成后，为我紫金山庄卜上一卦。此事说难不难，家父笔记中亦有提示：三月廿三满月之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清水宴席无清水 捷足先登不知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