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散江湖客》风传祭

8、清水宴席无清水 捷足先登不知谁（二）

　　“三月廿三，岂有满月？”虚空真人问。其余几人也是面露愁色。坐在虚空真人身旁身形消瘦的千鹤真人道：“井庄主该不是骗我们的吧？”

　　“真人若是不信在下，自可离去。”井丞苑目中射出一道冷色。千鹤真人忙说：“庄主的话，我们岂会不信？只是，三月廿三，满月，实在匪夷所思。”

　　“强行推算月亮位置又十分困难，在座的人一起恐怕也要算上一年有余。”虚空真人摊手：“会不会是令尊，记错？”

　　“这……”井丞苑此时面露难色，叹气：“可这是唯一的线索。”

　　一时间，初闻《伏羲易》兴奋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呆视若月光刻陷入沉思。夜惊鸿看向陆越飞，心说：“陆越飞常年行军，精通天文地理，本王此次得邀，竟是沾了他的光。”想着既然与他无关，不如专心吃喝，如今承欢台上，倒只有他这个俗人，当真惬意。

　　几声鸟雀叽喳，风过叶鸣，诸位“仙人”盯着机关器好久，来回传阅许多次，也未有进展。井丞苑见状，微微咳嗽一声，道：“在下并未指望短时间解决此事，只愿诸位能将此放在心上，井某感激不尽。”

　　夜惊鸿看一眼他一脸赤诚，心道：“《伏羲易》对这帮老道士而言是天下第一的宝物，不放在心上才怪。”思虑间，夜惊鸿打了个呵欠，兴许是早上喝了点酒醉意上来了，或者是昨夜未睡好，如今犯困，夜惊鸿只觉得两眼皮沉重非常，干脆不管不顾，席地而睡。

　　四四方方的天空，高耸的华美建筑，夜惊鸿环视四周，竟不见一人，满地是破碎的瓷器，他皱皱眉毛，觉得眼角似有泪水，抬起袖子擦了擦，青翠的竹林随风摇动。他坐在一处建筑背面的阴影里，抱着胳膊，将头埋进衣服里。

　　“喂！夜惊鸿！”

　　熟悉的声音，夜惊鸿抬起头来，只见陆越飞稚嫩的面孔，他笑嘻嘻的，好似太阳灿烂的光芒。

　　夜惊鸿先是惊讶而后欣喜，而后是愤怒和害怕，他起身，指着陆越飞吼道：“阿飞！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禁足！知不知道这里是不能进来的！那个贱民会杀了你！快走！”

　　陆越飞坐在地上，晃了晃手里的糕点，嬉笑着说：“没事的，不会被发现，放心啦！这是从宫里拿出来的栗子糕，你要吃吗？”

　　“快滚！”夜惊鸿此时心中被恐惧充斥，他害怕官兵会一拥而入，害怕帝王会抓住陆越飞，当着他的面将他斩杀。他催促陆越飞离开，但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就是不肯走，还因为吃栗子糕，弄得满嘴油腻。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夜惊鸿骇得无法动弹，陆越飞此时一把拉起夜惊鸿，两人顺着梯子翻墙而出，后面有人大喊：“快！他们跑出去了！帝王有命，杀无赦！”

　　陆越飞拉着夜惊鸿跑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街道上空无一人，夜惊鸿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呼吸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陆越飞将夜惊鸿推进一间暗室，轻声说：“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出去看看。”

　　夜惊鸿一把拉住陆越飞的袖子，几乎恳求地说：“别去，你会被抓住的！”

　　“放心啦！”陆越飞又是露出照亮天空的笑容：“你等着，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夜惊鸿这才松开他的袖子，静静地蹲在地上，他等了很久，陆越飞还没回来，他害怕了，担心陆越飞被抓住，更担心自己也会被抓住，他起身，推开门，只见，又一间漆黑的屋子里，点燃着星星点点的烛火，似乎是什么阵法。

　　“咦？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孙居易蹲在地上，有些惊讶地看着夜惊鸿。夜惊鸿顿时有些惊慌，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孙居易此时露出温柔的笑容，似是自言自语：“原来是梦游。有趣。这个阵法你认得？这是伏羲阵法的一种变化，三月廿三，满月都是提示。只要站在这个位置，然后把这个机关放在一丈高的地方……”

　　“这是！”夜惊鸿惊而起身。

　　阳光灿烂。

　　“原来是梦。”夜惊鸿揉揉太阳穴自言自语，他躺在承欢台上，此时被无数演草纸盖着身子。

　　梦中之前的情景是陆越飞第一次来探望夜惊鸿，不同的是，当时并没有官兵来抓人，以至于陆越飞后来变本加厉，有时竟在王府中睡一觉再走；至于后来的情景，夜惊鸿细细回想，奇怪的是那烛光阵法的位置，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晰，暗想：“难道，那并不是梦？如果真是如此，那如今这个机关里应该是空的。孙居易……你究竟是……”

　　“喂，你睡醒了？”陆越飞恹恹的声音。

　　夜惊鸿看看卧在一旁喝酒闲散的陆越飞，再看看承欢台中央，围着机关盒趴在地上奋笔疾“算”的一众玄学高人，不由得觉得好笑，戏谑道：“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算？”

　　“老子给他们说了，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推算月亮位置的开机关法，这群人是钻了牛角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唉，一群呆子。”

　　“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阿飞，你听过伏羲阵法吗？”

　　“切，当然听过，呶，那个《伏羲易》上记载的也有伏羲阵法，听说伏羲阵法是奇门遁甲的前身有三千六百余种变化。以前不记得你对玄学感兴趣啊？伏羲阵法这个名字，也不是很常见。怎么突然问起来？”陆越飞斜眼看看夜惊鸿。

　　夜惊鸿摇头道：“刚才做梦梦见的。”

　　“哦？公子竟梦见伏羲阵法？说不定是与这《伏羲易》有缘。”井丞苑道。

　　听到井丞苑的声音，夜惊鸿这才发现他就在陆越飞旁边坐着，略有惊讶，看他形容似乎对此事不太在意，于是说：“庄主倒是清闲。”

　　“唉，这些事情井某本就不懂，多费心也无益。不如公子试试，说不定能解开机关盒？”井丞苑微笑着说。

　　夜惊鸿见状，皱了皱眉，道：“梦中所见，未必管用。请庄主找些蜡烛来。”

　　井丞苑闻言，觉得有趣，遣人找来蜡烛。夜惊鸿回忆，伏羲阵法所用的空间并没有很大，陆越飞和井丞苑坐在一边，看着他摆阵，其余诸人依然沉浸于计算之中。开始井丞苑似笑非笑，并不认为夜惊鸿真能摆出伏羲阵法，毕竟这阵法极为难懂，许多人穷其毕生，也不过掌握一两种，夜惊鸿剑法虽厉害，但在诸位皇子之中，并未听闻有其他惊世之才。

　　然而，当夜惊鸿摆到第二十七根蜡烛的时候，井丞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阵法，虽然还未成形但的确有些奇门遁甲的意味，并且其中蕴藏杀机绝不在奇门遁甲之下。井丞苑自负精通奇门遁甲，一十八种变化了然于胸，但此时有种天外有天之感。他疑惑地看向陆越飞，陆越飞也是一脸惊讶。

　　夜惊鸿摆完六十七根蜡烛，细细端详了一下，点点头：“大概就是这样，如果还是记错，那就没办法了。”

　　“快，点上蜡烛。”井丞苑命道。

　　其余诸人被井丞苑的声音惊动，也纷纷放下手中的笔，向这边看来。几乎不说话的北山子此时走过，看着那阵法，大惊失色，道：“伏羲之卯！此阵已失传许久，我也仅是在家师收集的破损文献上见过一次，你怎么会！”

　　一阵嘈杂之声，众人围了过来，用伏羲阵法解开藏有《伏羲易》的机关盒，似乎合情合理。夜惊鸿不理会他们，见蜡烛全部点亮，按梦中孙居易所站方位，将机关盒放置离地面一丈高处，只听见繁复的机关触发的声响，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片刻后盒子开启了一道缝隙。众人皆是发出一阵惊呼。

　　夜惊鸿皱起眉头，轻轻打开盒子，面色瞬间阴沉。陆越飞察觉不对，上前一步，只见，机关盒里空无一物，奇怪道：“怎么会？里面竟然没有东西。”

　　井丞苑亦是惊讶，连忙接过盒子，左右查看，看向井却水，井却水面色煞白、瞠目结舌。
　　众人无声地看着井丞苑。

　　“庄中是否有其他人？”井丞苑低沉的声音，听得出其中蕴藏的怒火。

　　“没。”井却水连忙道：“庄中宾客全部在此。”

　　井丞苑怒瞪井却水，井却水骇得咽口唾沫，思索片刻，一脸恍然，但继而愁苦，看看夜惊鸿和陆越飞，道：“另外，就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在邰吉阁，是我接公子和大将军来时，从湖里救上来的。”

　　井丞苑闻言愁眉不展，自宾客来到此处后，机关盒一直放在他房中由他保管，他不在庄中时，便有井却水在旁看守。一个十岁的孩子，又如何逃得过他和井却水的耳目？

　　“庄中怪事哟，咱先行告辞了。”虚空真人话语算上恭敬，然鄙夷地看了一眼井丞苑。井丞苑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依然微笑道：“这几日劳烦诸位了。”

　　“切，让咱们千里迢迢过来，闹了半天，是忽悠人的啊！”更有人直言不讳地大声说。井丞苑只好愈加笑容满面，口气温和：“劳烦诸位千里而来，出了这等事，是我庄中护卫不周。井却水，挑些精美物件送给诸位仙人把玩，诸位仙人若不嫌弃，可在庄中随意逗留，紫金山庄必然会精心招待。”

　　这些仙人并不领情，自顾自离开，嘴里嘟嘟囔囔嫌弃井丞苑言而无信，迈着闲散的步子离开；北山子似有话想说，顿了顿，作揖，也缓步而去。一时间，承欢台上，只余下井丞苑、陆越飞、夜惊鸿三人和一众山庄仆侍，杯碗盘碟狼藉一片，宴初那一番潇洒，恍若隔日，唯有西瑕湖平静如常，只有微微波澜泛着粼粼光芒。

　　陆越飞关切问：“会不会一开始就被井老拿走了？”

　　井丞苑摇头：“开始我并未注意，觉得有机关加护，家父、祖父都未打开，自然不会有闪失。如今掂量一下，才发觉，这盒子比之前轻了不少，想必是被谁一早拿走，可近一个月来，府中也并无生人来往……若真是他们其中一人得到的，又何必不说？打开机关之人必定精通伏羲阵法……”说着他看向夜惊鸿。

　　夜惊鸿此时面色并不好看，这个阵法是他在梦中所见，而摆出阵法的人是孙居易。

　　如果真是如此，那如今《伏羲易》显然就是在那小子手中。

　　陆越飞见夜惊鸿不答话，对井丞苑说：“估计他也是蒙的，这小子从小看见什么玄学、阵法就头疼。也许是刚才睡着了，伏羲老儿托梦也不一定。”

　　“大将军爱说笑了！”

　　“井庄主，今日之事，有些蹊跷，我等先回邰吉阁了。”夜惊鸿一脸沉重地说，抱拳而后，转身离开。

　　陆越飞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急忙道：“改日再喝酒！”快走几步跟上夜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