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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水一色忆往昔 浩然阁咽少主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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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可知筱木落?”临渊毫无征兆地话锋一转。
突如其来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名字,在心里角落沉睡多时的钟突然响起,达奚湍原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名字。
达奚湍依旧手撑着额头,挡住自己因为痛苦而略显僵硬的面孔问:“略知一二。”
临渊若有所思地看着达奚湍,黑色的眸子因兴奋而闪着点点光芒,用天真的声音说:“曾经我在家母房中找到一卷笔记,满笔记见到最多的便是‘筱木落’这个名字。可是后来,当我在家母书房又找到她记录的同一时间的笔记时,却发现这个名字完全不见踪迹。而且……”临渊略皱了眉头。
达奚湍打断临渊的思绪道:“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而已。”
临渊抬头,只见达奚湍冷漠的神情,嘴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他曾经是你的挚友。”
达奚湍面色苍白,紧紧握起的拳头微微颤抖。
临渊盯着达奚湍愤怒的眼神,悠然地说:“我下山前可是翻阅了家中所有典籍。达奚仙人凭什么认为我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原名达奚湍,而筱木落的原名……”
“闭嘴!”达奚湍怒而起身。
临渊静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达奚湍强压内心的怒火,闭目,渐渐的,紧握的双拳松开,他面上重新恢复平静,睁开眼睛,波澜不惊的眼神,看不出丝毫怒意。
达奚湍负手淡淡地说:“他的确曾是我的挚友。即使到如今,我也想能再见他一面也好。然,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守着他留下的那把剑。你提及此人,究竟何意?”
“没什么。”临渊耸耸肩:“好奇罢了。都说仙人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如今看来,都说胡扯的。”
“我只是道行不够。”达奚湍看看临渊,叹口气:“你可会算命?”
“略通皮毛,在大街上忽悠个把人称呼我大仙,还是没问题的。”临渊毫不在意地说。
“可给自己算过命?”
临渊哈哈笑起来,道:“人生在世,只此一次,本少爷要是给自己算了命,那岂不是知道将来之事?还有何乐趣可言?达奚仙人看来,我的命如何?”
达奚湍叹气,问:“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修仙?”
“修仙的事不适合我。”临渊道:“何况我可是百年难遇的庸才。”
达奚湍闻言无奈地笑笑:“你对自己的事情倒是很清楚。”
夕阳落下,只余下惨淡余晖,一片血红残阳中,一个身影匆匆穿过天水阁前的湖泊,他一手提着衣服下摆,一边大步流星而来,达奚湍略感奇怪,临渊此时躺在榻上,哼唱着不成调子的、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小调。
不多时,那人便冲入天水阁,只见井丞苑面色苍白,脸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沉声道:“鸣浩他失踪了。”
达奚湍极少见井丞苑如此神情,知道事情不妙:“四处都找过了?”
“我早上叫却水去找,他刚刚告诉我,苏州、无锡、乌程等地都回报未见鸣浩踪迹。包山亦是,艄公又说无人进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担心出了什么事。”逢此大变,井丞苑也仅仅是面容略显僵硬罢了。
临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面前的两个大人,眸子里掠过一丝寒意。他记得昨日在听雨阁外见过那位年仅十四的少庄主。
达奚湍为难道:“庄主应该知道,我这个寻人的法术实在是不成气候。近日,师兄又陪师父去了蓬莱……”
井丞苑一时间愣住,微露在衣袖外的手指关节握得发白。
“不如,我帮庄主找。”临渊此时站在地上,挺了挺他瘦弱的小身板,微微一笑道:“如若找不到,在下分文不取,如若侥幸找到了,还请庄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井丞苑眉毛一横,恢复庄主威严,不屑地说:“庄中琐事,不劳公子大驾。”
“是不必,不愿,还是不敢呢?”临渊笑嘻嘻地问。
俯视临渊的井丞苑眸子里迸射出点点寒光,在这温暖春日,亦是令人胆寒。
“公子要什么?”井丞苑沉声问。
“紫金山庄。”临渊满不在乎地说。
井丞苑俯视临渊,冷峻,庄严,一语不发。
临渊哈哈笑起来,边往天水阁外走边道:“庄主放心,在下的条件,一定一点也不苛刻。”
井丞苑看一眼达奚湍,达奚只是摇摇头,二人也随着临渊步出。
临渊令井丞苑带其来到井鸣浩的居所--浩然阁,有庄中仆人说这是井鸣浩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一行三人刚到浩然阁门口,只见井却水远远地跑来,井丞苑面无表情地问:“何事?”
井却水贴在井丞苑耳边说了什么,井丞苑眉毛一皱,突然面向临渊和达奚深深鞠躬,达奚见状,连忙上前要搀他起来,井丞苑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苏州刺史邵俊前来与我商谈要事,我不得不去一趟,犬子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庄主放心。”达奚诚恳道。
“却水你留下,二位贵客想去庄中任何地方查看皆可。”井丞苑命令。
井却水拱手称是。
方走出几步,井丞苑身形一停,略显悲伤地说:“浩然阁内的书画,鸣浩甚是珍爱,望二位贵客搜查之时亦爱惜些。算是我这个父亲的一点小小请求。”
“请庄主放心。”达奚道。
井丞苑略微斜头,临渊嘴里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大声说:“知道了。”
井丞苑闻言,才放心离开。
待到井丞苑的背影消失在渐渐昏暗的夕照之中,达奚深深叹气,低头看向临渊,只见那孩子正仰着脑袋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仙人在意的事情还真多。”临渊撇撇嘴,说罢,转身往浩然阁内而去。
浩然阁是井鸣浩四岁那年,井丞苑专门为其搭建的卧房,耗时半年方成。
共二层,上层中有书房、卧房,下层乃是接待宾客之用。不过,井鸣浩在江湖中名声不好、年纪又小,来往宾客不多。
一层偌大房间,地面铺就紫红色羊绒地毯,无数井鸣浩的书画之作从横梁悬挂而下,夜幕初降,房间中点燃的烛光,被横七竖八的纸张分割,显得无比清冷和诡异。
“先去二楼卧房,虽然机会渺茫,还是用一下追踪仙法吧。”达奚有些无奈地说。
三人于是来到卧房,井却水和临渊站在门外,只见达奚从怀中拿出一件白色的小瓶子,倒了一滴在指尖上,随手一撒,闭目,嘴巴里喃喃地念起临渊听不懂的咒语。似乎有一股清风拂过,临渊张着大嘴打了个呵欠。
不及半盏茶的时间,达奚睁开了双眼。
“如何啊?”临渊语气里毫不客气,大概本来就不相信这样可以找到井鸣浩。
达奚摇摇头:“果然还是火候不够啊。”
临渊闻言转身离开,达奚跟在后面道:“既然都上来了,还是先看看二楼吧。”
临渊停下脚步,往地板上一指,达奚和井却水顺势望去,二人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临渊道:“这走廊是木质地板,这房子都建了五年了,地板平整如新,好像还因为受潮,向上鼓起。如果有人天天在这附近行走,是绝不可能这样的。”
“你是说……”
“我是说,井鸣浩几乎不上楼。”临渊边继续往楼下走边问:“大管家,你家少主平日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少爷不喜欢呆在庄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如果是在庄中的话,不是在听雨阁,就是在这儿画画。”井却水道:“听小公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有几次来找少爷,他是睡在楼下的卧榻上。”
达奚无奈摇头:“看来,只能到楼下再试一次了。”
三人来到一楼。达奚自己跑去卧榻前,闭目施展法术。井却水跟着临渊在屋中乱逛。来到井鸣浩的书桌前,临渊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着还盛着墨汁的砚台。
“大管家,这大厅里的地毯是什么时候铺在这里的?”
“一直都在。”井却水回答:“老爷担心冬日寒冷,所以浩然阁建好后,就命人从西域带了这块绒毛毯子。”
“寒冷?”临渊羡慕地说:“紫金可真是阔气,要是每个房间都铺着这样的地毯,啧啧,这笔花费可不小。”
达奚有些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井却水微微一笑道:“并非每个房间都有的。当初建屋子的时候挖地基,还没挖多深就发现这处地下竟然穿过一个洞。本来老爷是想把洞填死的,派人下去查看,不想这洞竟然很深似乎一直通到山腹中去,只得作罢。洞中通风,自然比别的地方寒冷些。”
临渊目光一闪,指着书桌边道:“把这块毯子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