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散江湖客》风传祭

10、天水一色忆往昔 浩然阁咽少主息（一）

　　“落霞与孤鹜齐飞，天水共长天一色”，这“天水”二字正是来源于此，天水阁建在一处小型的天然湖泊边，湖泊周围稍加叠石、树木，虽有人工雕琢，然不露痕迹。一群悠闲野鸭子在湖水中游荡嬉戏，不时撅起屁股，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圈圈涟漪漾开。绯红色的夕阳静静照着湖面，乌黑的天水阁静静矗立。

　　达奚仙人，名湍，少时跟随元珍在司马洞府修炼，算起来已有三十年，修仙之人，较常人长寿，相貌亦是年轻许多，达奚如今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

　　此时，他正端坐在榻上，刚刚打坐完，静静地看着躺在另一边的“孙居易”。孙居易被夜惊鸿从邰吉阁扔下，邰吉阁地处紫金山庄最高处，不免受些伤痛。达奚湍给他上过药后，这孩子便沉沉睡了三个时辰。

　　孙居易的眉心突然紧紧皱起，紧攥着拳头，嘴中喃喃地，听不清说些什么，达奚湍见状，心中叹气，朗声道：“清心寡欲，正气长存。”

　　孙居易神色愣了片刻，继而缓缓睁开眼睛，晶亮的眸子，深邃如黑不见底的深潭，柔和的绯色光芒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嫩滑的肌肤，几乎没有瑕疵。

　　他撑起身体，牵动到伤处，不免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坐起，见榻上的木桌上早就放了不少点心，有水晶猪脚、水晶虾饺、榴莲酥、木瓜酥等，嘴巴里就满了口水，不顾身上疼痛，盘坐在榻上，狼吞虎咽起来。

　　达奚湍见状，微微摇头，无奈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孙居易不管嘴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达奚仙人不吃点？”

　　达奚湍看着孙居易的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和不忍：“待玩够了，就回去罢。”

　　孙居易吃东西的动作丝毫没有减速，喝了口早就凉透的茶水，左手一个鸡爪，右手一个猪脚道：“唉，我也是没办法。再不下山赚些外快，就活不下去了。”

　　“你们自给自足活了几百年了，怎么到如今活不下去？”

　　“你当过家主吗？”孙居易低着头边吃东西边问，达奚湍不解，孙居易道：“我是无所谓，可是我不想那些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活得如此清贫。有上顿没下顿，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下孙居易倒是有些惊讶，抬头看着达奚湍，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解地问：“你是仙人，难道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达奚湍无奈笑笑说：“我无非是个修仙的，哪有这么神通广大。能看出你的来历，是因为你对自己幼时记忆执念太深，而我，恰好认得你母亲罢了。”

　　孙居易面色一冷，低下头继续吃：“我叫临渊。”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个名字，取得倒也合适。”达奚湍望着窗外快要垂下的夕阳，有些感慨地说。

　　“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取得。家母并未赐名。”

　　达奚湍闻言一惊，看向临渊，他此时依然低头吃东西，语气中亦听不出丝毫怨恨。达奚湍皱皱眉头，沉了片刻，寂静中，只听见临渊从盘子里拿起东西的声响，达奚湍几次张了张嘴，方道：“你母亲有她的苦衷。你不要怨她。”

　　“我知道。”临渊说着打了个嗝，抬起头正视达奚湍，一双眼睛，清澈平静，两团黑色的眸子有如墨点，在一汪淡蓝色的清水中化不开，临渊微微一笑说：“仙人可要告诉我一些仙人的事情。说实话，见到你以前，我可真没想到，竟然真有什么修仙门派。”

　　达奚湍叹口气，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师从司马洞府，华山中的一处洞天福地。”

　　“这么说，什么十大洞天、七十二福地真的存在？”临渊兴奋地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达奚湍。

　　达奚湍猛然被人这么看着稍微有些不舒服，笑容也显得略微不自然，道：“是。这些洞天福地，是有缘人才能到达的。说白了，得懂得能发现它们的门道。”

　　“你认得我母亲，那按说应该年纪不小了。”

　　“我九岁拜师，如今已有四十岁。”达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临渊露出惊讶的神情，嘴巴和眼睛皆变成大大的圆形，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达奚湍清咳了一声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那，你怎么拜师的？误闯司马洞府？”临渊此时完全就像一个听到好玩故事的小孩儿，一脸天真兴奋地看着达奚湍，晶亮的眸子好似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嘴角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看就是喝山泉水长大的。

　　达奚湍暗想这孩子再怎么样也毕竟是小孩，神色也柔和许多，道：“修仙人修仙，大部分不是自己情愿的。我七岁前，并看不到那些鬼怪。七岁后，因为发生一些事情，天天被鬼物缠身。正好遇见师父下界游方，碰巧收我为徒。”

　　“因为达奚家被灭门，受了严重刺激才会看见鬼怪？”临渊天真地问。

　　达奚湍闻言脸色一白，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了临渊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是。”

　　“这鬼物还挑人啊。我行走江湖也有不少年，可从未见过鬼物。这是为何？”临渊继续问，完全无视达奚湍此时苍白的面色。

　　达奚湍说：“有些人这辈子也见不到鬼物。鬼，其实是生活在另一个空间的生物。这个空间同我们所在的空间重合，却彼此不相干扰。有些人灵力强大，可以同时处于两个空间中，所以才能看到鬼物。仙术仙法其实是在另一个空间，杀死鬼物。”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杀他们？反正对这些看不到鬼物的人也没什么影响。”临渊不解道。

　　达奚摇摇头：“非也。既然我们修仙可以伤及鬼物，那修炼到一定程度的鬼物，岂不是可以伤及常人？这也是为何会出现鬼物伤人的事件。也是为何，才有修仙人的存在。”

　　“越是灵力高强的人，越容易受到鬼物的侵害。更有些人，天生灵力虽强，却未经开化，以致于死在鬼怪手中。”达奚无奈地说：“这世间还存在一种人，不见鬼物，甚至能不为鬼物所伤害。他们本身丝毫无法接收到鬼物传递给他们的任何信息，即使周身空间皆被扭曲，也有本事保自己周围一片区域依然处于人界。这样的人，在我们修仙人看来是百年难遇的庸才，但同时，也是能不受鬼物伤害的，百年难遇的奇物。”达奚湍说完，看着临渊。

　　“哈哈，这么说，庸才也有庸才的好处嘛！”临渊高兴地说：“鬼物嘛，不过是一群只会吓人的东西。和纸老虎差不多，哈哈！”

　　“这么说倒也没错。” 达奚湍无奈地笑了笑：“大部分见鬼之人是被吓死的。毕竟修仙之人少，能修鬼道之鬼也不多。你为何认为鬼物是只会吓人的？”。

　　临渊皱着眉头道：“结合我看到的一些典籍，大部分的鬼是轻的，没有丝毫重量。我就想，拿着羽毛砸人当然不痛。所以多年来，才敢直接在坟墓睡觉。”

　　达奚湍闻言苦笑不得。

　　临渊见状耸耸肩膀道：“我刚下山的时候，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刮风下雨，有时在山里也没处躲藏，只好去一些被盗开的古墓里了。嘿嘿，还能顺点东西换银子。”

　　达奚湍手撑着额头，颇是无言，心道：“也就是你，换做旁人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仙人可知道筱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