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蛟吟（GL)》来者不拒

9、不忆初见

　　这一行祈福求佛的百姓是几近午间时刻到达普陀山的，而这些人里大多以年轻的公子和中年的妇人居多，前者是为了自身的大好前程来求预言和指点，后者是为了自家的相公和孩儿来求平安的，总之无论是什么人，到了普陀，都是带着一种极为虔诚的表情，更有甚者，他们走路时都很注意，佛家以慈悲为怀，善待世间所有的生物，为了此行灵光，他们都小心翼翼的不去踩折花草或殄伤微虫，所以凭着这种客至如主，爱屋及乌的心境，普陀山四季都山青海秀，鸟语花香…
　　不过，第一次到这来的归叶，可不知道这规矩…
　　归叶此行所穿的，是一身水绿色的紧身素袍，看起来方便利落，简洁大方，很称她白皙的肤色和玲珑的身形，而她柳眉间这些年所积攒的忧虑和寂寥，并没有因为她清丽素雅的衣着而便淡，反而多了几份刻骨铭心，她唯独没怎么变的，就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愈发尖瘦的下巴，她就似一只为爱而生的青鸾鸟，执着而倔强，骄傲而脆弱…
　　她安排好了自己不在期间的国事家事，确定一切都还靠谱后，便带着既兴奋又沉重的心情马不停蹄的赶来至此，期间又蒙面又偷渡，好不容易避开了定海县那群守卫的盘检和巡查，才到达了这片海中洲，虽然麻烦，但是归叶心中还是满意的，这群经改革和训练调教出的官员，做起事情来确实是有模有样的，不枉她扯着嗓子一年四季都不厌其烦的吼着两路的监属，让他们不得对各省大小官员有一丝的马虎，否则，脑袋伺候…
　　此时的日头有些大，想着许映寒给她的飞鸽传书，她也是几天几夜没睡好了，身子也不似年轻时那般铁打了，归叶用袖口轻拭额边的汗水，在上山的人流中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歇息了…
　　解下腰间的水袋，喝了口里面所剩不多的上等仙酒，归叶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精神多了…
　　仙酒不醉人，益我俗人身。酒味既冷冽，酒气又氛氲。眼前舞凌乱，送我上青云。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爱酒，开始品酒的呢？不记得了…不过说她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个无酒不欢的倒霉皇帝，倒也是未尝不可…她去哪了，除了柳无声和楼兰，她谁都没有知会，不过她交代过几个近臣，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人敢大张旗鼓的散播她失踪的消息还到处找她，她回来一定剥了他的皮…
　　…两边登山的人好奇的看着这张美的世间罕有的脸，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和沉醉，归叶早都习惯了如此，她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是要配合你们这些迷信的人，为了表达诚心非要每一步都踏上石板，朕早都用轻功三步两步的攀上去了，用得着一个石阶一个石阶的爬么？
　　想起书信里的内容，归叶两条好看的柳眉几近都连在了一起…
　　许映寒的飞鸽传书只有两行字“四星初形，若隐若现，不出四载，天相将变“
　　知他是为他曾经的主子不平，也知他不满于自己坐拥这万里河山，更知他不想再参与这世间的是是非非，但若是许映寒再当面站在她眼前和她讲这些不痛不痒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她一定给他三记暴栗，顺便拎着他的领口吼一句“你废了灵术就算了，干嘛和你妻子一起废了？如今光看得懂天相，却洞不出今后，你光吓朕，也不告诉朕该怎么办，真是找打！”
　　不过忆起前事教训，归叶知道绝不能对近年常现的灵隐疯道和许映寒夫妇的卦语掉以轻心，她只好来到这荒唐的地方，做一些荒唐的事…她不知道，在她心事重重的时候，在她所坐的青石边的石缝中，一只摆着毒尾巴的黑蝎，正向那抹闯入它地盘的诱饵迅速爬了过去…
　　一阵剧痛从臀部传来，吱的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伤口直接窜到了归叶的头顶上，激起了她身上所有的感官神经，归叶眼睛一蹬，惊叫一声，立刻从青石上弹起，她回过头，随即看到了那只爬在青石上，扬着尾巴在向她炫耀胜利的黑蝎子，归叶觉得屁股有些发麻，她暗叫不妙，知道自己倒了大霉，她都多久没受过伤了，如今刚到了这个全是光头的仙山，和尚还没见到呢，反倒先被虫子将了一军，以她的性子，能轻易放过这只耀武扬威的黑蝎么？
　　一些人发现了她貌似被蝎子蛰了，都好心的上前来询问她的情况，谁知归叶二话不说，立即操起脚边的一块青石，忍着伤口的剧痛和左腿的麻痹，狠狠的朝青石上见情况不妙想要逃跑的黑蝎子砸了过去…
　　一只称在青灰色的袖口，白皙修长，十指纤纤的手突然出闯入了她的视线里，拇指与中指重叠在一起，微微一弹，将那只即将被自己砸的粉身碎骨的黑蝎弹走了，而后，在归叶来不及反应这个变化时，手中那块大石，已不受控制的在归叶瞪大的双眸中砸向那只已然来不及收回的玉手上…
　　当大石砸上去的一瞬间，归叶听到了身边许多人的惊呼声“大师！！”
　　她看见了血的颜色，归叶心里一梗，同时自己都替那双玉手的主人疼，更多的是惋惜，那么美的一双手，何苦…
　　归叶觉得浑身虚弱不堪，脑中昏昏暗暗，她侧过头，想看清这个给她搅局添乱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前的人影双手合十，摇来摇去，相互重合，无论她怎么眨眼就是看不清…归叶实在撑不住浑身的酸麻，眼睛一闭，一头栽倒了过去…两边的妇人连忙吃力的扶住她，看着归叶青紫的脸色，着急的向眼前的人开口求助“几位师傅，这位姑娘被蝎子蛰了，肯定中毒了，您快救救她吧…”
　　三个穿着布袍的人之中，一抹清瘦的青灰色身影微微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两个小僧轻声开口“悠竹悠柏，把这位女施主快些送到溪潺师姐那里去…”
　　“是…首，首，…您的手…”唤作悠竹的小和尚说话断断续续，表情也有些龇牙咧嘴，他的着急程度完全不亚于那两个托着归叶的妇人。
　　“语静则血止，心静则痛止，快些去吧，待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好…”青灰色的人言语轻柔，气质飘渺，冥冥中带着一种让人想要顺从的感觉，悠竹和悠柏立刻不再多言，点点头，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抬起归叶，匆匆向西峰的云海庵走了上去…
　　人群看够了热闹，也接着继续他们的路程，青灰色的身影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被遗落在青石上的皮质水袋，他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手将它拾了起来，立时，他便察觉到了这个水袋散发着独特的浓香的气息…
　　青灰色的身影眉头微皱的同时还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只有迁客骚人或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和江湖人士才会有这种习惯吧，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小又勇猛的女子，竟然会有这种癖好，实在是有些罕见…
　　青灰色的身影嘴角微扬，将水袋夹在臂间，加快的脚步，穿过人群，在熟的不能再熟的山路上，匆匆朝东峰最高的通天阁登了上去…

　　归叶再睁开眼睛时，周围是一片昏暗的烛光，她觉得口干舌燥，脑中昏胀无比，自己趴在发旧的褥子上，盖着一层有些发潮的棉被，她可以闻到被褥间浓浓的檀香之气，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十年如一日让侍女焚制的味道，楼兰和她都习惯了的味道，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出了幻觉，她转过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以为一会推开门，带着空灵秀美的微笑向自己走来的，会是那个人…
　　“醒了？”一声醇厚的女声，将归叶从期盼中拉了回来，她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床侧对着木门，而她趴着休息，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等她醒来，已经很久了…
　　归叶想用手臂支撑自己回身，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这时候，一抹黑灰色的布袍绕到了她面前，脚步声轻不可闻，归叶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
　　那是一个浅笑安然的尼姑，遗世独立，双手合十，慈眉善目，耳垂饱满，就像真正的观音般让人安心…
　　“施主还是不要乱动了，你中了蝎毒，差点丢了性命，还好佛祖保佑，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尼姑带着温暖的浅笑，再次开口“贫尼法号溪潺…施主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贫尼…”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归叶虽在床上，还是努力向溪潺鞠了一躬，然后闭上眼睛，偷偷试着运了下功，觉得丹田下像有一团火一般，她随即将手指搭在自己手腕间，片刻过后，她轻轻对溪潺开口“大师…不知您给我用了什么药，为何我身子会比平时要热些？”
　　“贫尼给施主用得是历代祖师传下来的，专克治这蝎毒的药方，但是施主毒发时的体质奇寒无比，药方对你毫无效果，首座情急下不得已，用姜片封了施主的丹田，暂且抑制施主体内的寒气…”溪潺有些意外的看着归叶“原来施主懂医术…施主请放心，首座是绝不会害施主的…不知怎的，今天因为一点意外首座的四根手骨都断了，他还忍着不说给施主下药呢…”
　　“姜封丹田？”归叶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脑中极快的理清了思路，随即她的脸腾的一下窜红了，那岂不是说，今天有人曾解开她的腰带，将她看遍了么，而且这个人不是眼前的溪潺大师，而是普陀山的首座，就算他是个和尚，他也是个男子啊！！自己的伤口已经够尴尬了，偏偏还让他什么都看见了…并且，这个首座今天恰巧断了手骨，是不是说，她晕倒前砸伤的这个人，把楼兰变得奇奇怪怪的这个人，刚巧不巧，偏偏就是她要见的终极目标？！
　　溪潺了然的看着归叶红透的脸，轻笑着摇头“施主你莫要介意…首座已是出家人，只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心中也早已四大皆空，绝不会轻薄了施主的…”
　　“溪潺大师…”归叶顶着双臂的颤抖，努力将自己支了起来，发觉到了臀部的痛楚，她苦着脸“我想见见首座，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溪潺有些意外，因为中了蝎毒的人，大多都要在床上躺三天才能坐起来，而眼前这个体制特殊又极为瘦小的女子，竟然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实在是让她难以置信“施主莫急，天已经很晚了，首座身在哪个阁中还不知道，而且月黑风高，普陀山山路崎岖复杂，实在是不方便夜里出行，不过施主请放心，施主就算不去看首座，首座明日也自会来看你，施主且安心休息吧…”
　　归叶也知不太合适，便双手合十“有劳大师了，大师也早些休息…”
　　溪潺点点头，帮归叶挑了挑案边的灯芯，随即又是轻手轻脚的走向门口，缓缓的合上门，退了出去。
　　待溪潺刚走，归叶便呆靠在了有些冰凉的墙上，她的屁股肿的很大，而且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厉害，她舔了舔嘴唇，像想起什么一般，四处张望着，想找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水袋，不过显然她什么都找不到，除了自己行李包里几件简单的衣服，归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第一天，是真够倒霉的了，她惹了蝎子，砸了首座，还丢了酒壶，这让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