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蛟吟（GL)》来者不拒

8、青梅竹马

　　林月芜双手托着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风筝…
　　那是冉默年花了三天三夜，闷在冰凝阁中，笨手笨脚的模仿着天工手蔺习，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竹子烘烤扎牢，糊上了一层简单的纸，一连着做了七八个，挑出了最完好的一个，并在上面，画上了一只振翅高飞的青鸾鸟，有些忐忑的送到了林月芜的手中的…
　　茹青鸾直直的看着月芜手中那支小小的，质朴的纸鸢，她觉得心口微涩，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热，她在龙椅上发起了呆，思绪已然飘离了轩辕殿，甚至忘记了让月芜先起来…楼兰在她身边，将她的反应一丝不落的看在了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她心中，也是开始警觉了起来…看来月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以后要多叮嘱她一些事情，不要在这样的日子去揭她皇帝姨娘的伤疤，因为那些伤疤，即使好许多年了，楼兰还是每当想起，都会替鸾儿痛啊…
　　想起那个人，楼兰真说不清对她是怨还是恨，是念还是思……你，怎么说也该回来一次，好歹来看看她，不是么，这么多年了，你用得着如此绝情么？你至于么？有那么难面对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敢面对她？
　　“咳咳咳”姜钰一如既往的采取老套路，掩着嘴咳嗽着，将茹青鸾又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茹青鸾惊醒，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装作无事，径自仪态万千的走下了下来，亲手接过月芜手里的纸鸢，并将她扶了起来，嘴边挂着慈祥的微笑，将刚才的失态极好的掩饰了起来“月儿快起来…这礼物朕很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立在祁王桌子旁边的那个小太监，一直用手紧紧的捏着两边的衣袍，紧张的不得了，当他听到衡帝这样开口时，瞬间松了口气，同时用手拭了拭额边的汗水，她难得的抬起头，微微动了动，想让自己僵硬许久的身体放松一下，谁知这一抬头，刚好和她对面的女真公主翎叹，对了个正着…
　　虽然此时英伟不凡的女真大王子鹰啸正在向衡帝献上布晋哈吉益瑹千里迢迢派人送到临安的白山千年人参以表敬意，翎叹却没有专注于此，反而她正用含笑的双眸，注视着自己，冉默年能看出她唇角的莞尔和愉悦的表情，她，总是这样看自己，虽然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冉默年很清楚，她的样貌平凡无奇，根本没什么可看的，而翎叹呢，翎叹不一样…
　　那个美的十分明湛，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云中诗歌般的女子，那个美得太有异族味道和林月芜和蔺淼澄完全不同的女子，那个美得行云流水让默年时而想起便想提笔临摹的女子，冉默年从最初的提防畏惧，到微微的不适应，到期盼等待着她蓦然回首，习惯了她无声的注视，并甘愿陷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随之对她报以一个友善而不恭维的微笑…
　　翎叹，是她迈出侯府后，第一个让她发觉了被吸引的人，也是除蔺淼澄外第一个，让她有了期望和仰望的人，也让她有了自卑和顾虑的人…多少次，她想和翎叹说几句话，可是想及身份和地位，她总是不敢开口…
　　就这样呆呆的和翎叹再次对视许久后，冉默年回过神，尴尬的抿了抿嘴唇，随即，她转过头，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打量了一下这个此时就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她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天之骄女，当她看清了茹青鸾的容貌后，她微张着嘴，有些情不自禁的看直了眼睛，她拉着月芜小手时的亲切与慈爱，她淡然一笑时嘴角涌现的两个让她显得年轻如昔的梨涡，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高贵，威严和气质，让冉默年由衷从心底生出了一股震惊和崇敬，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百闻不如一见…天女者，自是处处都高人一等，怪不得连澄儿姐姐那么清傲的人，都会对此般的人物，敬上三分…
　　这是她机缘巧合下第一次来到皇宫，来到这些最为位高权重的人身边，来到这些运筹着江山与四海的王子公卿身边，看着那些山珍海味，玉树琼浆，金殿红毯，凤袍锦衣，她重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身上那肥大及地的太监服，第一次明白了，原来自己，真的是沧海一粟，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她听到一阵熟悉的口哨声，微微侧脸，看到了回坐在弯刀郡主身旁的林月芜，正朝她眨着晶亮的眼睛，比了一个可爱的手势，而就在她身旁的叶子桓，正残暴的掰下了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在桌帷的掩护下，偷偷的塞到了她手里，冉默年微微笑出来，悄悄将那只鸡腿藏在袖子里，装作无事的向后退着，打算退出轩辕殿，回到那个叶子桓给她准备的大桶里，准备按来时的方式一样偷渡出宫，临走前，她朝林月芜吐了吐舌头，最后，她不舍的，又难以自控的，偷看了一眼一身精黑色旗袍，此时正微皱着眉头的翎叹…
　　谁知就在她要退离出轩辕殿的一瞬，坐在席间的翎叹忽然起身，只见她腰段纤细，那特有的修身旗袍，衬得她的身形像天鹅一般婀娜，那已是很久没听过的，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干净悠扬的响彻了轩辕殿，也成功的吸引了所有文武百官的目光“臣女不才，陛下大寿，没有什么像二位世子和公主一样出彩的礼物，为表寸心，感激陛下对我族之恩，臣女只好献丑，代家父，代兄长，为陛下献上一段我女真的怀鸯舞，还望陛下、王爷及各位百官笑纳”
　　冉莫年霎时停下脚步，呆呆的转过头去…而殿前卓日根弹奏的酒歌，已然响起…
　　大殿之中，信步飞旋，回身急转，体态轻盈，似燕低飞的是一抹黑色却扎眼的倩影…那微扬的脖颈和纤长的四肢，是她从没见过的美好和渴望，那舞中寄托的自由和挣扎，让一向最为迟钝的冉默年，清晰的察觉到了，并深深的刻在了心中…
　　她舞的很卖力，舞的出尘而动人，但是，她舞的不快乐，她没有看起来那样飞扬…她知自家的礼没有几个王孙公子用心，所以她是带着压力去跳的，更不是用她的真心去跳的，所以她怎能快乐，怎能开怀呢…
　　冉默年觉得心中微微痛了下，她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面对这个和她格格不入的金殿，她反倒移不开步子，她想留在这，再多看看那个舞的光彩照人却透着无奈和无助的影子…相同的味道，相同的感觉，相同的灵魂，无论是这两个人是否曾经相识，单是一种本是无缘的不期而遇，就可以将她们捆绑在一起，交融在一起，纠缠在一起…
　　这只是一场例行的宫宴，宫宴过后，平凡的日子，一切如常，翰林书院的日子，精彩如昔…只是这书院中有一个人的心境，变得有些莫名的繁琐和慌张…她忍着前排传来的那股吸引和沉醉，依旧抱着成堆的圣贤书，没日没夜的读着,冉默年几次面对着平铺的白纸时，握着狼毫的她都强迫自己清醒，她知道，她该做的是什么，她也有着她的使命，有着她的人生，为了她从小就期盼的一切，她要快一点长大，她不能胡思乱想！
　　而且，她更有着一个非比寻常的朋友，一个肯将亲人分给自己的朋友，需要她去关怀和陪伴，冉默年虽不善言辞，但她最知情义之重，也最懂知恩图报…以前她总是觉得尚仪公主不太正常，可是相处久了她才明白，其实她是这些王子王孙中，最正常的一个，因为也只有她，才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只有她，能放下架子和自己视若真正的友人。
　　淅沥的小雨，墨轩的茶香，翠绿的柳岸，粉红的朱墙，不知有多少时光，那个衣衫质朴的方巾少年，总是木讷的跟在那抹青莲色的身影后，听着她银铃般的浅笑低吟，接过她手中五花八门的小玩具，陪她穿梭在临安车水马龙的古巷，一起摇着腿坐在西湖边，看着火红的夕阳，然后，看着她被那个高大的随从请上轿辇，消失在远处青砖铺垫，守备森严，大气磅礴的午门外…
　　其实，在她们成长的岁月中，冉默年给予林月芜的，大多是陪伴，因为她不是个能疯癫起来的人，而林月芜给予她的，却是温暖，源源不断的温暖，就似清晨的一抹朝阳…多数的时间，冉默年都拿着画笔，铺在满是泥土香氛的书院花园里，看着那抹总是挂在树枝上面，不是掏鸟蛋，就是飞来飞去的身影，用她的那根古老的狼毫，细腻的勾勒着那抹青莲色的影子，从开始的一画一抬头，到熟练，到想象，到闭着眼睛，从容下笔…虽然有许多次，她闭上眼睛，出现的，却是那双清澈的眼眸…
　　每当这时，她都会拧着眉头，然后发起呆来…
　　早时，林月芜总是栖在枝头，朝下面不耐烦的喊着“你画完了没有啊，小鸟都快被我孵出来了，你还没画完！我有什么可画的！”
　　冉默年总是头也不抬，继而忙着手中的工作，轻声回道“公主孵出来的不应该是小公主么，为什么会是小鸟…”
　　“这样嘛？”林月芜信以为真，兴奋的从枝头跃了下来，将鸟蛋大方的递给冉默年“喏，给你，快再孵出个小书呆子给我，一个给我画画，另一个陪我玩!”
　　如此天真烂漫的年华，总是一去再不复返，所以，冉默年非常自知，在她早年那段迷茫又自闭的时光，真正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让她生命不再失真的人是谁…可是，缘分这东西，从来都是爱作弄人的…

　　普陀山

　　人间有花谷，谷在柳暗花明处
　　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
　　大衡最东边，群岛之中傲立高耸，享誉天下的海天佛国，毗邻南海的人间圣境 ，便是能与昙花谷齐名的世外桃源，也是极为罕见的清净之地，更是修真悟道的极乐世界…海浪拍击礁石的自然之声，映衬着雾气萦绕的山峦上传来的钟声和梵音，每到日出，火红的朝霞照亮了无尽的天边，伴随着碧海蓝天，登高远望，享受每日最初始的景致与意境，便是人生，心境最高之时的顿悟，性如菩提，意归神往，不愿离去，宁愿此生皈依…
　　所以当归叶背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一波来此清修和进香火的百姓踏下木舟，独自一人登上这片难得空远的土地，看着那安静飘渺的石山时，她嘴角微扬，一点都不意外楼兰会失策，因为这种地方，本就应该是干干净净，不着一点红尘的才是啊…归叶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云鬓，她已是许久没梳过这寻常女儿家的头饰了，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她那张倾国美艳的容颜一路便引起了同行不少人的注视，她不予理会，走至礁石顶端，深吸了一口气，咸咸的海风中带了一丝冰凉，钻入了她的鼻尖，归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差点让她一时间忘记了，她是来干什么的……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正是最好的季节，也是最合适回归的季节，自己来的，还算巧吧，归叶微扬着嘴角，带着难得的好心情，随着人流，踏上了蜿蜒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