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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枯荷听雨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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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接过蔚靖奉上的宣纸,只不经意的瞟一眼,就怔了一瞬。
我和众人都已面色凝重,等着他宣念蔚靖的答案。
老者还是笑着,只不过眼睛里又多了一种别的东西,似乎是赞许,还有敬佩。他向众人展开宣纸,竖长的宣纸上,从右到左是这两列字:
何处更求回日驭
岂宜重问□□花
我暗自想了想,历史我是完全不懂的,也没听过周穆王的事迹,这上联我不懂,不过很有可能是某个典故。而下联,李商隐的诗,则是再熟悉不过的。
“好个‘岂宜重问□□花’!”我身边的一个文人不禁脱口赞道。
“何处对岂宜,更对重,求对问,对仗工整,合着押韵,实属佳句妙对。”老者微笑拊掌,“今日开诗会出题目,公子是第一个回答上来的,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蔚靖又作揖道:“非尊非贵,不值一提。”说罢走下来拉着我就要走。
“阁下请留步,萍水相逢,在下十分钦慕阁下才华,望邀阁下到府上小叙。”又过来几个文人迎面拦住他,脸上均堆满客套的笑容。
“今日不得空,若有缘再见一定登门造访。”蔚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委婉地拒绝。趁着他们还在反应和犹豫中带着我急急走远。
背后的议论声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我耳朵里。
“没想到京都里还有这样的才子!”
“你傻呀你,除了流云,还有人能作出这么绝妙的对联来吗?”
“什么,你说……他是七公子?”
“七公子能在我们这里作对联?”
“看他写那一手字,我早该看出来了!唉!”
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众文人已在大街上跪成一片,口中高喊着:“太子殿下千岁。”
蔚靖脚步也是一顿,回头一看,轻轻叹气,眸光深远起来。
我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脑袋,眼前模糊起来,仿佛有个沉重的铅块一下下砸在我的心口上,却已麻木得不觉疼痛。
蔚靖已拉着我转到另一条街道上,算是平息了刚刚的风波,他放开我的手,笑看向我说:“惨了,被识破身份了。”
我勉强冲他笑笑,也许他自己不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难道还要我说“是金子总发光”吗?
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出来玩,被这么一件事一搅合搞得我兴味索然,我知道蔚靖是为了我才去参加那个诗会的,被一群文人墨客识破身份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痛快?
闷闷的,堵堵的,让我有一种想要跺脚,想要砸东西的冲动。
“测姻缘前程,卜吉凶命理。公子,小姐,算一卦吧。”一个长脸尖下巴的干瘦中年男子拦住蔚靖,满脸堆笑。
蔚靖回头看向我,我想也没想就摆摆手,上次碰上的那个算命的就够让我郁闷的了,这次当着蔚靖的面,这算命的要再口无遮拦地胡乱说话,那我就真的连趴在地上都找不到地缝可钻。
“那我测一个。”他走到摊位旁写了个字,淡淡地看了那算命的一眼,“我测个字。”
我凑过去看,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还信这个?”
他一个字已经写完,用无所谓的口气说:“测着玩呗,以前是从来不信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他能编出什么来。”
我点点头,看到纸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靖”字,便缄口等待着。蔚靖把字写得稀松平凡,恐怕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刻意收敛了锋芒。
算命的男子看了一眼字,然后沉默着想着什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抬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蔚靖,探究的目光变化成一种我参透不出的陌生。
“先生到底测出了什么?”蔚靖客套的笑问,但我知道他已有些许的不耐烦了。
“不知公子为什么会想到‘靖’这个字?”
“你只管说你测的就可以了。”
碰了蔚靖这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算命的男子神色讪讪,他启齿道:“公子且看右半部这个青字,青暗喻春天,春则欣欣向荣。所以这青一般就是荣耀的意思,而左半部偏巧是个立字,两相合并,就意为,公子您将一生站立在荣耀之中。”
蔚靖皱眉毛反问:“单单是这么一个字,你所以看到的未免太离谱了吧?”
我也连连点头,算命的都是说好不说坏,报喜不报忧,要照他这么说,那什么郭靖、李靖怎么都没平步青云?
“占卜这种东西说可信就可信,说不可信也不可信,而看公子的装扮神采,颇有人中龙瑞之浩然之气――”算命的男子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其表意已十分明显。
蔚靖的眉毛还是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像两道化不开的乌云,他眼光扫过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进占卜者手中,拉起我离去。
一次民间之行,终于画上了一个沉郁无比的句号。回宫的路上,我始终沉默不语,被握住的手本能地抽了抽,蔚靖敏感地察觉到,五指先是一紧,钳得要把我的手捏碎,我咬牙忍住没哼出声来,他侧头一瞥,才缓缓放开。
我有些心虚,咬了下嘴唇,没敢去看他的脸色。
连血管里流动的黏稠液体,仿佛都静默下来了。一条黑暗而宽阔的河流,横亘在我们之间,隔断了往日的一切欢声笑语。
我一歪头倒在床榻上,一只手肘撑着身子看着窗外湖水中他的倒影一点点阴暗模糊起来。
青暗喻春天,春则欣欣向荣。所以这青一般就是荣耀的意思,而左半部偏巧是个立字,两相合并,就意为,公子您将一生站立在荣耀之中……
颇有人中龙瑞之浩然之气……
耳畔不断回响的两句话,此时却邪魅得宛如魔咒,我终于知道那卡在我喉咙里的一颗鱼骨到底是什么了。
他的才华即使再刻意的刁难都不会被埋没,他的光环即使再刻意的遮掩都不会黯然失色,走到哪里,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有意无意提醒我,他是太子,是未来的――
皇帝啊。
我微哂,要得到皇帝分配下来的一点感情,其实并不困难,你不一定要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但一定要狠得下心来去放弃,放弃朝阳和晚霞,放弃策马平川,放弃如风自在,你要足够的冷酷,足够的漠然,足够的不在乎,慢慢地把自己的心打磨成一粒光滑坚硬的石子……因为只要你把自己当做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感觉到无所适从。
从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自己,如果非要二者取其一的话,我就要义无反顾地去选择――不要让自己后悔。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只要没有后悔,没有遗憾,就是完美成功的选择。
而林昭祥,和那些我日夜憧憬的悠闲生活,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应该将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从我的生活中亲手抹去?
太阳把自己烧红的脸颊深埋进云层里,但还是有万丈金光如同利剑般挑破层云,倾泻在微暗的房间里的窗棂上。平静的湖面上波澜不兴,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仿佛是一面铜锣沉入湖底的映像。
一张微笑盈盈的熟悉的脸容从水中浮起,我讶然瞪大了眼睛,那是……林昭祥吗?隔着一层水雾,我再一仔细看,觉得更像是雨晴在对我微笑,我震惊片刻,揉揉眼睛再看过去,除了金色的水波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润湿了手背……
我手执一个拨浪鼓在小蔚祈的眼前摇晃着,看他在奶娘的怀里咯咯地笑着,伸出胖胖的小手拉着我的袖子。
小蔚祈已满百日,身量在迅速地增长着,每天哭的次数越来越少,所以我肯定这孩子肯定特别懂事。和他的几个哥哥一样,他也有一双清透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琉璃色眼睛。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逗着他玩,看到他脸颊边上一笑就绽开的小酒窝,我也能自然而然地笑得坦然而温暖,那是没有任何防备和顾虑的忍俊不禁。
“还在担心小王爷的安全吗?”我问身边摇着扇子的陆昭仪。
她把扇子交给身边的宫女,接过递过来的绢帕擦脸:“可不是,真盼这祈儿快点长大。”
我略微一点头,心里却仍是疙疙瘩瘩的,正所谓百密一疏,她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她防得了外人,却防不了内奸,宫里是个什么地方,若是真有人在策划着背后捅你一刀,岂能是她一个弱女子能躲得过去的?
“娘娘为什么不求助太子呢?也许他能保全你们?”
她苦笑:“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来我拉不下那个脸,二来我谁也不敢相信了。”
当头颅在铡刀下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是拉不拉得下脸面的事情了。我刚想开口安慰她,已经有太监跑过来,先我一步禀报道:“娘娘,皇上在寝宫等着您。”
“什么事?”陆昭仪把孩子抱到我怀里,起身整理衣冠。
“奴才也不知道。”
“我过去一下,你在再坐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她对我笑笑,姿态高雅地离去,前来传话的太监见她在我面前已没有皇妃的架子,也是一惊讶。
我坐在湖边的长廊里,抱着小蔚祈摇晃,他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小脸贴在我胸口上,我能感觉得到他小小的身体里有规律的沉稳心跳。
已进入盛夏,湖边的垂柳伸展着她们柔美的腰身,在清澈的湖水上投下她们的碧绿倩影,有丝丝清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吹开那些缠绕在我心头的抑郁,其实宫中也不是没有美景,只是被一堵高高的城墙圈起来后,再美丽的风景都只能孤芳自赏。
左等右等,仍不见陆昭仪回来,天色已晚,我担心风吹到小蔚祈,决定先回去,站起来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腰杆,刚走了几步,就听三丈开外处一个宫女惊慌地失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我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分析什么,先下意识地把蔚祈紧紧护在怀里。
刺客?宫里怎么会有刺客?是冲着蔚祈来,还是另有目的?仅仅是我思忖的功夫,花园里已涌进闻声而来的御林军,我没看到有刺客扑来,却已被慌乱得如无头苍蝇的宫女们挤到湖边。
没有一个人顾及到我怀中还沉睡着一个小王爷,都互相地拥挤着,踩踏着。我又气又急,心一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推开紧压住蔚祈的人。
我这厢好一些,立即安抚已惊醒在号啕大哭的蔚祈,自始至终也不见那个刺客过来,心想这下该没事了吧,却不知一双手悄然伸到我背后,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一推……
我仿佛从梦中惊醒,回身想站稳,但为时已晚,我身子一歪,斜斜栽进湖水里,蔚祈从我怀里滑落出去,晚我一步落水。
我暗叫不妙,此时正中我刚才那句百密一疏。不知这湖水多深,我是学过游泳的,不能说自救但也能撑到获救,而蔚祈……
胸口仿佛一下子被人揪扯住,憋到无法呼吸,我赶紧挣扎扑腾着,脚底碰到湖底后,我歪歪扭扭地站好,湖水不深,只到达我胸口,而我却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忧心。
我回想着蔚祈掉落的位置,看到一连串细小的水泡在水面炸开,颤抖着迈步走过去,这个深度……对我来说没什么,对于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无疑是冥王为之开通的地狱快速通道。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水面荡漾着的金色逐渐退去,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冷风吹到的地方都像是有一把小刀在锯着我的骨头。
跌跌撞撞地,说走不走,说跑不跑地过去,那一串水泡竞然消失了,我憋一口气,把头扎到水里,四下寻找着,胸口被气愤和沉痛堵得满满的。
一口氧气耗尽,我从水中抬头,粗喘着冲着湖岸边的御林军大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吃的!还不下来救人!”
低头坐在胡桃红木,攀龙雕花的扶手椅上,衣服干了,但还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轻一扯动就磨蹭得皮肤火辣辣地痛。内间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扶着门框。
哭声不断清晰起来,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在我的耳边搅动,由朦朦胧胧到铺天盖地。那是一个母亲的哭声,不时还夹杂着父亲沉重到无力的叹息。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却看到了另一双明净的琉璃瞳孔――
它们不断地放大,再放大。
我吸了下鼻子,睁开眼,触目所及无不痛心疾首。蔚祈躺在床榻上安静地沉睡着,小脸紫红,嘴唇煞白,陆昭仪跌作在地上,毫无往昔的尊贵高雅,袖子捂住脸,浑身不住地颤抖。
“小王爷身子本就孱弱,已溺水多时,恕臣无能为力。”太医的话就是一纸死刑判决书,被甩起来抽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无能为力……就这样?就这样……他死了?就这样死了?他不是刚刚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吗?他不是还要品味酸甜苦辣,感受人情冷暖吗?为什么老天就只给他百日的生命,这太不公平了!这太吝啬了!让一个没见到几天阳光的,手无寸铁的孩子又重新跌落到黑暗的冰冷中去,这到底算什么!
那些伤害别人性命的人可以泰然自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那些安分的人却会死于非命,所谓的善恶报应和殷红的鲜血相映,竟然是那么的苍白。
仿佛是大灾难来临前万物一刹那的平静,太医的话音落下了,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呼吸,接踵而来的是悲天恸地的嚎哭。
陆昭仪眼里充斥着血红,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不成调子的音符,她仿佛是一个破碎的木偶,却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向我扑来。我早已不知避闪,被她压到在地上,头重重地撞了一下。我眼前阵阵发黑,片刻才方有好转,伸手一摸头,手指上已沾染丝丝血迹。
“七……七……”她狠命摇着我的肩膀。
我恍恍惚惚地听到她的声音,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七”,而是“祈”。
有侍卫大声禀报说暂时还没有抓到刺客的声音,皇帝淡淡吩咐人把陆昭仪推开的声音,溶解在她的哭声里,一时场面复杂混乱。
陆昭被人半拖半扶地送走,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眸光落在床上蔚祈幼小的身体上,沉重的悲伤和疲惫在麻木的心灵上流淌着,直至干涸。心情,从来没有如潮水般大起大落过,所感伤的,也仅仅是死亡而以。
先是海若的自尽,然后是蔚祈的夭折,一个出现了,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都是我身边的人,每一次都是我亲眼目睹的喋血……我似乎注定了孤独,注定了永远看不到这个围墙高筑的城堡里唯一一抹真诚温暖的微笑。
我忍着眼泪,强迫自己的目光移开蔚祈的尸身,扭头要走,却不知何去何从。“季桐萱,你站住。”皇帝苍老的声音此时却显得特别有震慑力。
“你敢说祈儿的溺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听闻,当即怔在原地,他在……怀疑我?这领悟来的精准、也来得凌厉,恍如利刀,精准地刺中我,我在为死者默哀的时候,竟不知道自己何时也被列入凶手的名单,真是讽刺,又好笑!
“皇上什么意思,桐萱愚钝,不明白。”我半跪,却仰头僭越地看着居高临下的他,空气中,氤氲着狂风骤雨的腥气。
“你,敢说祈儿的死亡,你没有从中做任何手脚?”他犀利的目光盯住我,完全的没有刚刚失去孩子的黯然。
“为什么不?”我展颜一笑,“试问皇上,如果我真的‘从中做了什么手脚’,现在还会跪在这里回话么?”
皇帝此时是万万不敢动我的,我激怒了他,有天大的怨气他也得忍,季桐安手中还有不可小觑的兵权,一旦我被杀害,很难保证震怒的他不会做出一举叛国的事情来。
这种强加的罪名,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这可很难说。要查阅一下你和季湘流的通信,来人――”
“不必了。”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只要一“查阅”,就会上演伪造信函的戏码,这种老掉牙的栽赃嫁祸,电视剧里我见得多了,不会傻到任人宰割。
“嗯?”他微哼了一声,似乎是有气发不出的样子。静立的宫女们,都先后惊恐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说不必了。”我语气稍微和缓,脸上竟还带上丝笑,“我和家兄信件里的内容,皇上恐怕比我还要清楚,就不必再让人花费时间来查阅了。”
我虽然是讽刺影射,这话应该是一点不假,表面上我和季桐安一直在相安无事地通信,实际上暗地里这信函早已被拦截和查阅过,老谋深算的皇帝不会想不到用这一方式来监视他,八成是拆阅后又换上信封递送到我这里来,以此遮掩。
“皇上为什么不想想,我有什么动机去谋害小王爷呢?”蔚祈只是个手无实权徒有虚名的皇子,我要置他于死地也要有利可图吧。
“这很重要吗?从他溺水之前,他不是一直在你的怀里的吗?你没有什么解释吗?”
“我是被人陷害的,有人推我。”我轻叹口气,这才是你的杀手锏吧,我不能否认他之前是一直由我抱着,但这也不能说明是我精心设计的一场溺水。解释,对于相信你的人来说多余,对于不相信你的人,更是多余。
“那你可以指证是谁陷害你吗?”他唇边溢出一丝懒懒的微笑。
我闭上眼睛:“不能,我没有看到。”
“那朕凭什么要相信你?就凭你一面之词吗?”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皇上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还有那个刺客,如果不是他,场面会一下子混乱起来吗?没有抓到他,也不代表我要承担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我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极力辩驳着。
“是吗,那有谁看见了?你们看见了吗?”他站起来指着跪了一地的宫女们喝问。
数十宫女纷纷摇头,整齐划一到不约而同。
我扯起唇角苦笑,原来早就挖好大坑等着我跳了。他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的罪行,而我,不是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我累了,不想和他争辩下去了,我再怎样随机应变也比不过早有预谋。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我说完便缄口不语,维护着我那可怜的自尊,我心中有数,罪不至死,但活罪难逃,命运,仅系其一念之间。
“来人,带到南苑关押,听候发落。”他一声令下,混浊的眼睛里反射着刀锋上才有的冷光,唇边似乎还有一丝达到目的后满意的笑意。
我大声冷笑,心已如冰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别碰我,我有腿有脚,我跟你们走就是了。”说完,不再理睬皇帝,自己大步转身迈出门槛,每一步,我都走得非常缓慢,脚坚实地踩踏在地面上却不发出任何的声响,脊梁挺得笔直,仿佛能让人听到每一块脊椎骨因为相互挤压而碎裂的声音。
一个老公公在前面引路,两个侍卫在身后尾随,身上的衣服还是刚刚湿透的,一直没有换下来过。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头顶,如同我的心绪。我就这样走在去南苑的路上,纵然再怎样保持着不值一文的尊严,我也是挫败者,那些什么光明磊落,龌龊不堪又有几个人能去睁大了眼睛分辨呢?
天依旧是那么蓝,云依旧是那么白,这些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小生命的消逝而改变什么,但是它们是否会因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世界,而对一切洞悉分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