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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愁因薄暮起 ...


  •   桐萱:
      已攻下洱海以北两座城池,南诏兵力与我军相当,未尝以一当十,而一切安好。
      归期不定,望保重。
      兄季桐安

      我扬着手里的筏纸,兴高采烈地对清眉嚷嚷着:“季桐安给我写信了!”
      清眉走过来端上一碗茶水,笑吟吟地凑过来:“写了什么,小姐,你给我念念!”
      我一边踱步一边高声把又信念了一遍。短短一段话还没有念完,一丝微笑已经溢上唇角。
      “就这么短!”清眉皱了皱眉,“将军应该多写一点的。”
      我把筏纸轻按在胸前,似乎有阵阵轻微的凉意从纸中蔓延到身上,那种感觉,和季桐安的目光中的低温一模一样。只有我知道,季桐安根本不会写冗长的信,更不会在信里写什么好听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时间,但更多的是因为他这个人的性格。
      我又掏出他写的上一封也是第一封信,细细地重读了一遍。

      桐萱:
      多日行军,日行千里,已进入云南境内,屯兵待战。
      几经辗转,方收到你的信,望在京一切安好。
      勿挂。
      兄季桐安

      季桐安的字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一笔一画的楷体写得规矩中正,还有很明显的模仿颜真卿的痕迹,说不好是因为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显得呆板生硬许多
      我提起毛笔,却迟迟没有下笔,一大滴墨汁溅落在信筏上,迅速扩散开来,洇湿了大片白纸,笔端下保重安好等话,似乎根本没什么营养了。我放下笔,团了那张白纸,随手扔在地上,便歪着脑袋冥思苦想着。
      望君信守承诺,盼凯旋归来。
      桐萱
      还是:
      光阴似箭,岁月峥嵘。一别已一月,知南诏天气多变――
      这个还不及刚才那个,写到一半竟写不下去了,复又团了,抽了一张新的宣纸,接连不断地唉声叹气,这才是第三封信,就写不出来,没话可说了吗?
      想当年我虽然学理工,但语文也不像班里的那些男生写个作文语句不通顺那样,怎么到了这里,那些华丽的成语词语完全用不出来,写一封信也把我憋得像做不出解析几何题一样。
      解析几何,呵,这玩意儿我有多半年没碰了,恐怕忘得也八九不离十了,不知道现在做一张最简单的卷子还能不能及格了。
      停!好好地想解析几何做什么,你不是在写信吗?
      我草草收敛了心绪,接着支棱着脑袋想,要是……这样呢?

      自从离别后
      思也悠悠念也悠悠
      多少沧桑壮志难酬
      今宵且尽一杯酒
      与你同消万古愁
      自从离别后
      梦也难留泪也难收
      几番风雨白了人头
      今宵且尽一杯酒
      千言万语诉还休
      为什么相聚难长久
      为什么相遇难相守
      为什么聚散苦匆匆
      为什么人比黄花瘦

      我承认我真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才大段地抄袭起歌词来。我审视着这些词句,觉得它们似乎正是为我准备的一样,虽然表现是一个女子对情人的期盼,但稍加修改套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后面四句话哀怨的感情表露得过于明显了,我删掉了它们,又把剩余的在一张新纸上重新誊写一边,想了想还是补上了:
      望兄信守承诺,切记毫发无损。
      从头到尾,自己轻声诵读了一遍,忽然感觉拿在手中的信纸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感情不是虚假的,有时梦中,不是没有梦到过他披坚执锐,驰骋沙场的情景,不是没有梦到过和他相隔两地对月遥遥举杯的情景,而此时那些模糊虚幻的影像似乎一下子在我脑海里鲜活生动起来。
      如果真的没有惦念,便不会送行,便不会写信,更不会挖空心思地去想这些词句了,远方那个你,那个曾经淡如风,静如尘的你,那个一直有着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的你,不知道何时已经在我心里占据了一个地位。
      我执笔在大大的信封上写下兄这个字的时候,手轻轻一抖。竖弯勾一下子被我挑得好像长出一双翅膀飞起来了。
      清眉看看我,笑着把一地的纸团捡起来。

      “呀……呀……”婴孩紧闭双眼呓语着,圆滚滚的手臂拂在我的脸颊上,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乖乖哦,姐姐爱。”我用手指轻轻逗弄着他小小的耳垂,抱着他轻摇着。谁知道这小家伙居然非常不给面子,嘴一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尴尬地摸摸头,唉,这样就不可爱了。
      奶娘从我的手中接过孩子,解开衣领喂奶,这才化解了我和小王爷的矛盾。
      “这孩子真是磨人,夜里比白天哭得还凶,好像谁该了他银子似的,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陆昭仪挥挥手示意奶娘下去。我不经意地打量着她,自生产后,她的身子经过太医的调理恢复得很快,面色红润如初,眉梢眼角涌出几丝不易察觉的皱纹,却带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风韵神采。
      “说到生这个孩子,桐萱,我一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可能就没有祈儿。”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极力的鼓励她把孩子生下来的,不为名利,非关情仇,只为一个无辜的孩子能够一睁眼就看到黎明的朝阳。
      “娘娘生了皇子,没有生公主,会不会很失望?”
      陆昭仪本来温和的面容上骤然被悒郁所笼罩,许久才喃喃轻叹道:“是啊,怎么是个男孩呢?”
      我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本来是句无心的调侃,反倒弄巧成拙,戳痛了陆昭仪的软肋,现在再说什么话来安慰也是虚伪至极了。
      “月末一过,皇上就要给祈儿封王,这是他七个哥哥都不曾有过的殊荣,我根本不敢想像背地里已经有多少人开始打祈儿的主意,自从皇上说要行册封礼的那天,我就一刻也没安心过,祈儿吃的,穿的,用的,随时都可能害死他!”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手心里,摩擦出一道道红痕。她能躲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那些握在手心里都抓不住的名利带来的却仅仅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皇帝是真的昏庸到了想不到这种册封会给他心爱的儿子和女人带来如此困扰的地步吗?不会的。或许他只想用这些来满足自己某种未知的政治目的,或许他根本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那么地爱他的孩子。
      而尚襁褓中的蔚祈,竟然在一出生时,就要用不谙世事的眼睛面对朝堂中不知何时而来的风起云涌。探究打量的目光,伺机而动的浮躁,和日益膨胀的欲望是他不擅权谋机变的母亲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的。
      那么我当初一心鼓励陆昭仪把蔚祈生下来,到底是对是错?

      应陆昭仪的一再邀请,我同意以小王爷赐名字人的身份去参加册封典礼。
      本来我是比较反感去参加宫廷宴会的,但听了陆昭仪说“我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对千百双冰冷陌生的眼睛,全然不知道底下的人在想着什么……”。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也不禁震颤了一下,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正是天气晴好时,走过藏莲阁和陆昭仪寝宫前的那一潭深邃碧绿的湖水前不禁多看了两眼,耽搁了些时间后方才加快脚步向皇城中央的清明殿走去,连连抱怨自己真是会磨蹭。
      我对宫中的道路本不熟悉,但也遇到了那些打扮得衣香鬓影的皇室成员,跟随着他们一路走去,走进大殿里的时候倒也不算晚。
      清明殿不愧是皇家专门举行典礼宴会的地方,装潢的华丽程度不是用一字半句能够描述得清楚的。我被满大殿的黄色刺得有点眼花,揉揉太阳穴只巴望着这册封大典赶紧结束。
      上官乔和几个公子哥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今日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立在人群中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我已有多日未见到他,遥遥地对他笑笑,他看到我,表情微诧,随即也含笑点了一下头。
      然后是诚王爷几个年长一点的王爷看到我,彼此互相客套地打了个招呼也走开了。漫不经心的眼光扫过人群,停在蔚翌身上的时候,我心一紧,马上低下头,生怕他看到我,他仍然是察觉到了我,如刀锋般凌厉的目光刺得我频频起鸡皮疙瘩。我又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怕他?明明觉得亏心的人应该是他,这里这么多人,我还怕他把我给吃了不成?我抬起头来冲着他粲然一笑,他显然是没想到我在他面前还能笑得出来,嘴角扯动了一下,表情有点儿僵硬。
      再晚些时候,大典已即将开始,蔚靖才迈进殿里,给皇帝和他的几个哥哥请安行礼后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品阶稍高的官员皇妃和所有的皇子在大殿四周都有自己的座位,而像我和上官乔这样可有可无纯粹是看热闹的人,便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人群中听着的份。
      有太监扯起一成不变的尖细嗓子宣布大典开始,先举行的是封妃的仪式。陆昭仪身穿一件桃红色的窄袖织锦长裙袅袅婷婷地走出来,身披一金线密密织出的外裙,腰际下摆都饰有齐齐的流苏穗子,发式更是复杂,挽起多个髻子,用多颗莹白浑圆的珍珠扣住,更衬出整个人明艳俏丽。
      陆昭仪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看着殿下的人群目光有些茫然,在太监宣布由昭仪晋升为贵妃,赐封号为祈的过程中一直面色淡淡。我向她鼓励地笑笑,正和她看向我的眼光交汇在一起,她这才冲着我笑了一下。
      蔚祈被封王的仪式我就不怎么上心了,还是在太监拖沓地宣布封王后,看到众人已面色各异,有艳羡的,有淡然的,也有嫉妒的,也不知该不该对这种场景一笑置之,我无聊地眯起眼睛小憩着,就等着太监宣布结束了。
      “就各位今日都聚在这里,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皇帝一开口,底下的人方迅速收敛表情,我也睁开眼睛听着。
      “家不可一日无主,而国不可无储君,经过朕多日的观察和甄选,已决定了太子人选。”
      大殿里突然极为安静,只能听见史官身边的小太监研磨的悉窣声音,我也屏住呼吸,心像是一张弓,不知不觉已经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满。
      “他就是――”

      那是一句决定了成王败寇的话。
      “七皇子――蔚靖。”
      话音一落,我先看到的是蔚翌眼里那种一落千丈的的寒意,是冰冷、嫉恨和绝望被揉碎在一起投射出的冷光,但只闪烁了一下就熄灭了,如果不是细心的人在刻意观察,是很难被发觉的。
      年长一些的其它王爷都表情淡然,仿佛皇帝的这种选择是天经地义,意料之中。蔚靖脸色有些发红,嘴边没有笑意,但褐色的眸光由紧张渐渐转为欣喜和释然。
      他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从座位上走向大殿中央,就像他十几年来从韬光养晦到初露锋芒再到青云直上。太监服侍他正衣冠,换上一身雍容华贵的黄绫缎子长袍。
      我看着从那件衣服上反射出的不容震慑的金光,一时间有些恍惚,虽然也是暖暖金光,但和我初次见到蔚靖是看到的淡光迥然不同,一个掺杂了俗世间的功名利禄,一个却卓尔出尘超然物外,怎么会没有天壤之别?
      那真的是他吗?真的是蔚靖?林昭祥?都是?抑或是――
      都不是。
      “太子殿下千岁!”不容多想,下一刻,全殿的人纷纷呼啦啦地跪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那日是怎么回去的,又是怎么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然后不请自来地搬到陆昭仪的寝宫的。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他会不会在这场战争中胜利,摆脱蔚翌对他性命的威胁,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夺得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我该用怎样的一种立场去面对他?
      他从来没有表明态度说要娶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这么遥远的事情,现在,更是不愿想。
      只是如果要我往后把自己锁在一个小院子里,安心地被人供奉起来当个名贵的花瓶,每天不是挖空心思地去和其它女人争一顶凤冠就是等着他下朝以后乐此不疲地曲意逢迎风花雪月,就仅仅因为他是林昭祥,我做得到吗?
      一切完全不对。面对名次,林昭祥只会冷眼旁观;面对生活,林昭祥只求随心所欲;面对爱情,林昭祥只有一个向逸澜。可是他呢,先抛开他是否心甘情愿地去争夺皇位不说,他,蔚靖,并不会一生只有一个季桐萱。
      我无法面对他,就像无法面对未来的生活。一方面,我不想我以后永远也离不开这个高墙深院,在别人的眼皮子地下做第二个陆昭仪;另外一方面,我又放不下对他从今到古的感情,明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失去了和我一起过闲云野鹤日子的权利。
      冥冥中,似乎是老天在告诫我不要太贪心。可是在自由和爱这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取舍……我真的非要这样不可吗?
      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走走停停,我终是叹一口气,又一封信被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塞进信封里封好口。
      纯粹是为了多写一点,才会在给季桐安的信中一笔带过蔚靖被册立为太子的事情,就算没有我,他应该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的。我知道,于他来说,谁被封王,谁是太子,其实并无多少本质上的区别,他似乎也不把出征当成是一种对君王的效忠。
      想想季桐安的那块令牌,忽觉得他才是最有资本争夺皇位的人,在前堂后宫中,拥有千军万马的实权的只有他一个人。往严重一点的地方想,如果他不在乎留下千古骂名而一举叛国,这个国家就只有等着易主的份。
      他那句“他不就是要兵权吗?我给他就是了!”,我仍记忆犹新。想来也真是好笑,越是需要的人没有的东西,越是拥有的人反而不屑一顾。长此以往,倒是能够很好地牵制各方势力。
      门板被人吱呀一声地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地面上,斑驳的光影里,看不清来人的表情。
      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千岁。”尽力使面上淡淡,心里却已如波涛汹涌。
      蔚靖仍身着黄绫长袍,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皇宫中,只有两个人能穿黄衣,一个是皇帝,一个就是太子。他低不可闻地轻叹:“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呀,在他看来,我应该欢欢喜喜地在清云轩里对他笑脸相迎,举杯庆祝。可我却不辞而别,一个人跑来这里,看似不识大体地耍着小性子。
      他走来,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牛皮纸信封,懒懒地笑着说:“从那天典礼一直忙到现在,半刻都不曾歇息过,真是累死我了。”
      我嗯了一下,知道他在忙的是把自己的日常起居的一些东西都迁移到东宫去,以后他都要住在那里,一直到登基。
      “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已经是太子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他笑着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欲挣扎,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他握住。“明日我得空,陪你出宫玩好么?”他侧脸瞅着我。
      “出宫?”我一听可以出宫,顿时来了精神,我进宫将近半年,除了那次被蔚翌囚禁的经历,还一直没有出宫看看呢!
      “那说好,明日中午,我来这里接你。”

      我和蔚靖走在街上,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和街头叫卖的小贩。
      我穿了一件碧色的碎花裙子,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双环髻,蔚靖也一身旧样式的长衫,走到大街上还是突兀。
      道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多是些酒楼茶馆当铺客栈等等,清一色挂着古色古香的牌匾。地摊上摆着的精巧的工艺品和女子的各式首饰,显示了制造者精细的手工活。一幅幅临摹前人的书画,安静地躺在书生面前的简陋几案上。
      我开始安慰自己,我只是太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不常出来吗?”我侧着头问他。
      “也不是,以前经常和上官乔办诗会,不过最近都是他自己在办。”
      京都繁华的大街无非就那么几条,每一条也都是大同小异,若只是这么闲逛的话还不如找个地方暴饮暴食,华丽地颓废一下。蔚靖今天话不多,没过多久,我有些无聊起来。
      “还想不想去看诗会?”
      “诗会?”我一时错愕,我不是经常参加宫里诗会的吗?
      “民间的诗会不同于宫里的,文人还是比较保守地在吟诗作画,我有些日子没参加过这种诗会了,还真想去凑凑热闹。”他解释道。
      “好。”虽然我什么也不会,不妨去看看解闷。
      四方街的正中央搭起的台子前,里外里围了好几层人,蔚靖介绍说这是京都里规模最大的诗会组织了,还是在先皇的时候的几个文状元发起的,一般的文人大多也是看热闹,只有少数的名气大,份量重的文人才会参加,出的题目荤雅俗不忌,但难度往往让人望而却步,因此答得好、答得巧则会大出风头,答不出也不算丢脸。
      我们挤到人群前的时候,诗会已经进行到一半。台上一个紫衣少年站立在案前,握笔沉思。在几案上还放了一个架子,架子上用细线吊起一枚铜钱,在线头上还垂直绑着一截点燃的香。
      我用手肘戳戳蔚靖:“那是什么?”
      “是一种计时的工具。当香燃烧到线的时候,把线烧断,铜钱会掉进下面的铜盆里,发出声响,以提醒答题者时间到了。”他看了我一眼说。
      “还要计时?”我有些惊讶,“这么困难!”
      “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答出题目,就算是答对了,也不能作数的。”他轻声到,“你看,香快要燃尽了。”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少年耸耸肩膀,无奈地走下抬去。
      “各位还有没有上台一试的?”一个年迈的长者抚着白花花的胡子问。底下的人闻听此言,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也有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
      “没有人了吗?”
      “去试试怎么样?”蔚靖笑着问我。
      “你?去呗!”我心下几分欢喜,这下有好戏可看了。
      蔚靖已大步走上台前,对那长者作一揖致敬。长者微一点头,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蔚靖在一个小盒子里摸出一个纸团,展开后递给老者看,老者满意地一笑,朗声宣布道:“诗钟,上联题目:周穆王;下联题目,痔疮病。”
      诗钟?我想起高中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这个词,诗钟说简单了就是对对子。只是这对子又非比寻常,较之普通的对联有更高的要求,以此增加难度。诗钟的种类很多,就我所知的两种,一是给出两字,要求作对者把这两个字分别填入一幅对联的相同位置里去,还有一种就是蔚靖抓阄抓到的这种,上下联各给一个题目,围绕题目作对。
      后者的难度看出题人所给出的题目就可想而知,周穆王和痔疮病,要以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为中心分别作出上联和下联,还要遵循对联的一般要求――对仗严整,平仄押韵,可以说明摆着是在为难人了。
      围观的人中一片哗然唏嘘,多是对蔚靖表示同情,当然也有的在嘲讽他不自量力。上联的“周穆王”还好说,只是下联的“痔疮病”……要写出风雅的东西来,还要和上联相得益彰,再加上一定的时间限制……
      蔚靖在听到“痔疮病”的时候一皱眉,然后渐渐地舒展开,走到桌边站住。早有小厮上来拴好铜钱,系上香。老者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底下的人又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蔚靖面色一直波澜不兴,也不曾抬头去管香已经烧到了哪里,食指轻轻叩打着桌面,时间就在这种嗒嗒的节奏中一点点流逝,我的心像悬在半空中,目不转睛地盯住半截香,似乎忘记了呼吸。
      眼看着香已越来越短,蔚靖似乎也不着急,我正边担心边抱怨,他的嘴角忽然逸出一丝微笑,提起笔,饱蘸墨汁,一气呵成地写了一串什么。
      笔尖刚刚离开纸面,只听“当”地一声,铜钱已掉落在盆子里。
      我长叹口气,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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