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其实很寻常》陌七薰上

2、第二章

　　我被她惊住，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啊？”

　　孙络络难得一副推心置腹端凝严肃的表情“苏寻，我早就想和你说来着，你做人不用太矜持，看上何昔就吭一声啊，有句话古话怎么说的，叫横也思来竖也思，心悦君兮君不知。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畏足不前胆小行径的。”

　　孙络络是个极其超脱大众的文艺女青年，这一点从她匪夷所思的诗词修养上就可以看出。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她的关注点几乎只在牛郎织女，范杞梁孟姜女，深情帝王宫廷女这样具有古典情怀虐恋情深的缥缈存在上。因此她一针见血指出一件我自以为藏匿很深的事实就让人不得不震惊。

　　我想这下如何是好，孙络络都看出来了，估计班里其他同学早就默默看出来了，大家看出来了却都不出来指证似乎不太对劲，或许还是有一部分同学没看出来，那何昔究竟归属于看出来的阵营还是没看出来的阵营呢？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你怎么知道我看上他了？”

　　孙络络有点尴尬“上个月有一星期不是轮到我搞卫生吗，结果班长把名单弄错了，任务板上写的何昔的名字，刚好我把要搞卫生这茬儿给忘了，何昔他也不晓得自己光荣中枪，本来没人会去搞卫生，但那几天班里玻璃窗户干净得跟镜子似得，后半周我突然想到这事儿觉得不对劲，星期四特意早来了想瞧瞧谁这么英雄主义，就看见你拎着水桶满地转悠，转到何昔的位子上还特仔细地给擦了两次课桌，”

　　说到这里换了种会意的语调“苏寻你说你什么时候主动搞过卫生啊，头一次主动搞卫生还正赶上何昔的名字在任务板上挂着的时候，你是不是担心他忘了搞卫生老余罚他？你这么替他着想我肯定就瞧出来你看上他了嘛，”

　　又很惋惜“你看上他了就该让他晓得啊，但这半年你才和他说过几次话？你怎么就不敢上去对着他嚎一句老子看上你了你从不从呢？你这孩子能不能出息点儿。”

　　我被她这番长篇劝诫弄得有写懵，缓了三秒才得以做出反应，气愤到简直无以复加“既然你星期四就瞧出来了，星期五为什么还让我替你搞卫生？！”

　　孙络络摸摸鼻子“嘿嘿，我当时太过震惊，后来就忘了提醒你班长弄错名单那回事。”试探地朝我走近一步“不过有一件事我真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何昔的呢？”

　　秋风挺凉，假山下的青苔被未散的晨露浸得清和。

　　我琢磨了一下孙络络的问题，觉得着实难以作答。

　　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何昔的时候，其实没有当即喜欢上他，因此一见钟情这个词用在此处不算恰当。

　　那是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距今只有大半年历史，半年里校园古墙上的绿茸爬藤甚至都没来得及凋萎。

　　那天我一甩手把领到的新书丢在课桌上，抽出湿纸巾准备全方位进行清扫，由于抽纸巾的时候动作太过凶猛磕到桌角，直接导致一沓厚实的课本呈直线掉落，全部倒在了正抱着课本经过的一个倒霉蛋身上。

　　我对自己这么殃及无辜的行为感到内疚，立马想在言语上做出补救“同学，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

　　这位同学看了我一眼，很无谓地说了句没事，继而蹲下去收拾铺了一地的课本。

　　我深觉言语上的补救不够火候，立马跟着蹲下去“我来收拾就行了，不用帮忙不用帮忙。”迅速将全部课本抱在怀里，砰一声摊在桌上。“喏，好了。”看着满桌的东西又很疑惑“咦，怎么书好像变多了？”

　　这位同学怔了很久，又向我看了一眼“同学，上面那堆书是我的。”

　　我说“···”

　　这个不幸被我砸到的倒霉蛋就是何昔，后来坐在了我的斜桌。

　　初遇没有半点浪漫可言，不可不谓之遗憾，以致从那以后我每每瞧见青春偶像类电视剧里女主角多半能以各种别开生面的形式与男主角进行初次邂逅，就会沉重地叹几口气。

　　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何昔，是在上个暑假前年级举办的一场篮球赛上。

　　彼时我们七班已与五班发展成宿敌，外交关系如履薄冰，双方居然得以在决赛的关口狭路相逢，实在要归咎于命运弄人。

　　五班同学在他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带领下喊出一条很具学术性的口号，叫“赛因寇赛长相依，五班必须得第一”

　　当时全年级学生刚接触三角函数不久，除了个别变态，大部分都让它折腾得苦不堪言，五班的口号旋即引起强烈公愤，被在篮球场上围观的几百号人马共同嫌弃，声势上我们七班不战而胜。

　　校长办一场篮球友谊赛其实是为的增进各班友谊，促进学校全面繁荣发展，谁知间接促成了大规模学生同仇敌忾针对五班，当下在夏风中楞得很惆怅。

　　最后何昔以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为本班赢得胜利，同时在我们与五班楚汉割据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大家都很高兴。

　　一串碎光漏过场外五色玻璃打在何昔脸上，衬得他半边侧脸轮廓清逸。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开心，但这和比赛没有关系。

　　那时候我想，何昔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他开心起来，我也会很开心。

　　我猛然一个激灵醒悟到，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我被自己的醒悟惊到，下意识往何昔那边看了一眼，碰巧瞧见临班一个长得很顺眼的女生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

　　此后数次我再看见那个女生，越来越觉得看她很不顺眼。

　　何昔笑着把水接过去，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阳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光线里脉络清晰。

　　那天的阳光真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从我们第一次遇见到我发现自己喜欢他，其间统共四五个月，这四五个月里究竟是什么契机让我的感情由量的积累到质的跨越，我仔细思考过很多次，最终探求无果。
　　喜欢这种东西，如果能够说得清缘由，清醒回顾情起念生，便也不是真的喜欢了。

　　孙络络在一边等得很急躁“苏寻，吱个声啊，发什么呆？”

　　我说“好了好了，下次再和你细说。”

　　然后我拉住她宽大的校服袖子绕出假山，正对上老余慈悲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