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物语》bluered（蓝红）

4、第四章

　　玫瑰躺在床上，怀抱着少女柔软的身体，温热的，血顺着她娇嫩的脖子流下来，她还没死。精致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了，身子瑟瑟发抖，温度从上面一丝一丝蒸发，温暖了吸血鬼冰冷的躯壳。玫瑰舔着嘴唇，现在他不觉得自己像尸体了。
　　他凝视着屋顶上的画像，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美仑美奂，让他不止一次感到沮丧。即使甘美的鲜血流进咽喉时，他提醒自己是个胜利者，但某种深深的挫败感依然在他心里沉闷地埋藏着。有时候他不禁怀疑，女王这么做的动机，简直像是打算摧毁他的自信心，他默默地想着，用肮脏的进食来羞辱我吗，可自己并不值得鬼界的统治者如此啊。
　　笨蛋，你想太多了！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肆无忌惮的，好像在嘲弄，但还带着孩子气。
　　玫瑰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应该满意了，他想，像那个人告诉他的一样，享受你舒适的、放纵的青春吧，在它没有消失之前。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迈克尔-比斯利的脸。仿佛他还在月色下，斜着眼睛打量自己，没有疏远，也没有敌意。
　　玫瑰又想念人间了。
　　鬼界的孤独是赤裸裸的，放眼望去，只有旷野，风，洁净的月光。其实他害怕女王偶尔的召唤，独自走在皇宫的走廊上，脚下连一丝声音也没有，那时候他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一个人生存下去，就像被埋葬了似的。
　　也许吸血族已经灭亡了。曾经盛极一时，统治了整个人间，将其他鬼族都驱赶到了地下的种族，美艳，冷酷，强大，这些形容天神的词汇都汇集在了那座无比辉煌的王城上。风城。
　　直到有一天，那个城的王厌倦了人间的统治，放弃了自己的同伴或者是臣民，鬼族传说他去了天宫，于是在吸血族仰望他们的天神时，神却只能遥远而怜悯地看着他昔日的王城，在敌人和奴隶的围攻下变成废墟。
　　吸血族去了哪里呢？有人说鬼族的女王带着他们的尸骨沉入了地下，有人说他们隐姓埋名在人间过着颓废的生活，有人说他们害怕千湖驱鬼者的追捕而潜逃去了天宫，但更多的人说，人间的先知诅咒他们永远在坟墓里沉睡，永远得不到复国的希望，直到他们的血管干涸，只剩下最后一缕自己的血。这是对他们世世代代吸血的报复。
　　也许这谶言是真的。
　　玫瑰站在传说中的风城城楼上，后来的陌生人叫它鬼屋，他站在破旧的楼顶上，想自己是不是诅咒里的那最后一缕血，但如果是的话，复国的希望只不过是绝望罢了。
　　现在的鬼族属于那个神秘的女王。有人说她龟缩在地下，没有统治人间的野心，有人说她与天宫有着暧昧的联系，有人说她策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阴谋，有人说她拥有强大的力量，有人说她软弱无能。
　　有时候，玫瑰幻想也许她是预言里会帮助吸血族复国的人，他曾经努力表现，希望得到女王的赞赏，但得到的只有让人堕落的享乐，和同僚的疏离。即使整天戴上帽子，也无法克服他在宫殿里的格格不入。没有人讥讽他，也没有人嘲笑他，鬼族保持着对曾经的上层阶级的敬重—尽管是虚伪的。但也没有人在眼神里掩饰这个断言：
　　放弃吧，你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玫瑰没有感到太多的失望，或者说，失望引起的伤心没有令他每天痛不欲生，他只是想念人间。
　　人间很喧闹，人来人往，总有谁在对谁说话，即使不是对他。于是在偶尔的一次执行任务之后，玫瑰时常在人间徘徊。对于别人来说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但女王从来没有制止他，只要他甘冒在真正的阳光下化为灰烬的险，她不会干涉他的冒险。也许她只是没有兴趣。
　　无论如何，这是玫瑰的特权。
　　他滥用这个特权。每次他看到人间的第一缕光，他都希望那是阳光。自己想自杀吗？不，他非常干脆地在心里否认了，只是如果在意料之外，阳光，他不会反抗。
　　没有意外。
　　上一次玫瑰到人间，他戴着太阳帽和墨镜，虽然已经凌晨，他在街上走，没有人注意他，他甚至在人间买了一辆车，租了一套很舒适的公寓，像那些喜欢运动的年轻人一样生活，有时候打点零工。他也喜欢在酒吧出没，夜总会，俱乐部，这些他都已经很熟悉了。
　　那个人让他熟悉的，那个人。迈克尔-比斯利。
　　玫瑰第一次见到比斯利是在拥挤的人堆里，那时候他在人间的经验还相当肤浅。他戴着大红色的帽子在街上走，那天似乎正结束了一场球赛，很多人涌到了街上，有人扔了一顶红色的帽子给他。
　　“嘿，伙计，你是公牛队的球迷吧，戴这个。”
　　玫瑰从帽沿下看那个人，那个人也穿着一身红色。
　　他掀起玫瑰的帽子，把一顶棒球帽扣在他头上。玫瑰一愣，“噢，谢谢你。”他低声说。
　　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大叫：“比斯利！混蛋！快过来！”
　　比斯利。玫瑰想，这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类的名字。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这顶新帽子不够大，让他有点不自在。原来的那顶红帽子已经不知去向。有可能掉到了地上，被踩在某个人脚底下。
　　后面又有人叫起来。“比斯利！快过去！”
　　玫瑰看着那个人的后脑勺，忽然，比斯利撇过头，隔着几个人，玫瑰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
　　“谢谢你！”玫瑰高声说。
　　比斯利没说话，玫瑰打量了他几秒钟，比斯利个头挺高，剃了个光头，但有一阵没打理了，长出了一层碎发，脸上长了不少人类青春期惯有的青春痘，鼻梁很直，嘴有点大，一咧开就露出一口白牙，他塌拉着眼皮，笑嘻嘻地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玫瑰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你需要这个！”比斯利大声说，好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
　　玫瑰下意识地想转身走开，但比斯利已经挤了过来，刚才叫他的人也挤到了玫瑰旁边，一下子把他挤得动弹不得。
　　“噢，该死的，你把我的帽子弄哪儿去了？”后面的人叫道。
　　比斯利没有搭理，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你的墨镜呢？”
　　“你又想干嘛？”
　　“少废话，快拿来。”
　　后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拿出了一付眼镜，黑色，很大。
　　“带上我看看。”比斯利一把抢了过来，塞到玫瑰手里。
　　玫瑰犹豫了一下，引起太多人注意是错的，他想，于是他带上了眼镜。
　　世界顿时变得很暗，很暗，月光消失了，天空像鬼界的夜晚。阴郁，灰暗。但暗得很清澈。
　　“挺酷的嘛。”比斯利说道，“去买一付。”
　　昏暗忽然又被拿走了，玫瑰看了那个人一眼，道。“这是什么？”
　　“CK，很贵的。”比斯利眼睛一瞪，嘴角扬起了一丝不屑的笑意。“走吧。”他一把拉过自己的同伴，挤进人群里。
　　“臭小子，又拿我的东西去泡妞！”
　　“你长眼睛了？那是妞吗？”
　　“我靠，连男的你也不放过。”
　　“闭上你的臭嘴。”
　　说话声渐渐远了，玫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瞥见路过的一间眼镜店，他跑了进去，戴上一付墨镜，他看着镜子。
　　胎记只留下一个尾巴，像道粗犷的刀疤。
　　好像是挺有感觉的。玫瑰心里满意了，他扔给老板一个金币，又跑了出去。
　　身后似乎传来愤怒的叫喊声，他也没在意。
　　他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无所事事地走着，猛然间，他又看到了那个人。胸口有一瞬间的激动，好像在人间终于有了某种他熟悉的东西，有一个他见过第二次的人。于是他跟了上去。
　　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还是从具体的人着手比较快。如果你真的打算做一个人类的话——
　　比斯利是怎样的人类呢？
　　整个晚上他混迹于各色的酒吧和夜总会，他喝得不算多，他和他的朋友们在夜总会里又唱又跳，有时嘀嘀咕咕，有时哈哈大笑，玫瑰在远处的黑暗里注视着他，深夜了，比斯利带着一个女孩进了洗手间，玫瑰也悄悄地溜了过去，门后传来□□的碰撞声和女孩的欢叫。
　　还有比斯利的笑声。
　　对玫瑰来说这真是新奇的世界。他有点被迷住了。又或者感到陌生的奇异。但这里不是坟墓，他想，甚至觉得自己也又了一丝活力。
　　过了一会儿，喘息声停止了，门打开了。
　　玫瑰转身走开，忽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比斯利冷冷地说。“你跟着我干嘛？”
　　玫瑰直觉有可能会发生一场斗殴，这居然令他有些兴奋。他没说话，摘掉墨镜，对那个女孩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比斯利一拳打到了他脸上。玫瑰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了。是时候该回鬼界去，他对自己说，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眼眶一阵剧痛的时候，他心里是愉快的。
　　他踉跄了几步，靠到墙壁上。鬼界的灰尘都掉在地上了，他微笑了一下，也许比斯利会觉得这是挑衅？他想。
　　比斯利揪住了他的衣领，那个女孩点上了一支烟，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你的名字？”比斯利皮笑肉不笑地说。
　　玫瑰低下了头，比斯利的脖子上血管在突突的跳动，混着汗水，好像有什么充满生机的东西在燃烧着，玫瑰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一口咬了上去，比斯利惊痛地大叫起来，玫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比斯利的脸色变了，冷汗顺着他的脸滑了下来。那个女孩扔掉了烟。
　　“德里克-罗斯。”玫瑰淡淡地说道，按照人类的习惯给自己编了一个名字。
　　比斯利放开手，捂着肚子，那女孩走过去说。“迈克尔，我喜欢他。”
　　比斯利皱着眉，似乎在思索，没有说话。玫瑰有点莫名的失望，他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往外走。
　　这似乎让比斯利决定了什么，他直起腰，一把搂住玫瑰道。“现在你可以跟着我了。”
　　那女孩咯咯地大笑了起来。
　　玫瑰觉得自己像被胁持了，他被拉到外面，比斯利一把将他推到他们的包厢里。玫瑰跌到了沙发上。
　　“迈克尔，这个人是谁？”他听到身边女孩们的抱怨声。
　　比斯利坐了下来，一面倒酒一面说。“你们别管，总之我带来的人都很厉害。”
　　玫瑰坐了起来，周围暂时安静了一点，有几个女孩在看着他，比斯利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讥讽的笑，他对玫瑰举了一下酒杯。
　　玫瑰有点尴尬，他确定自己头脑还很清醒，但身体已经兴奋起来了，有个女孩站起身，坐到他身边。她摸了一下他脸上的胎记，道。
　　“你看起来很丑。”
　　玫瑰接过比斯利递给他的啤酒，冷淡地说道。“那是吸血鬼里贵族的标志。”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迈克尔，这家伙很有趣。”那女孩说道。
　　比斯利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兴趣。”他冷冷地说道，继续喝着酒。
　　气氛又热烈起来了，玫瑰一边喝酒，一边和旁边那个女孩聊天，她叫艾琳，一直跟玫瑰谈论比斯利的妹妹。“他有恋妹情结。”艾琳小声说。玫瑰安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他觉得自己眩晕起来，喝醉了，他想。
　　比斯利再也没有跟他说话，事实上，是围绕在比斯利身边的气息忽然变得有点冷漠。
　　玫瑰看着他，他在心里琢磨比斯利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自己？对这个他感到一丝愉悦。
　　“你好像不爱说话？”艾琳说。
　　玫瑰的目光转向她，他微笑了一下。“我在听你说。”
　　艾琳笑了起来。“你看起来不行。”她揶揄道。
　　玫瑰放下酒杯，小声说。“跟我去洗手间。”他站起身，艾琳跟着他走了出来。
　　他们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镜子很亮，亮得刺眼，仿佛传说中那真正的，耀眼的阳光。玫瑰有点恍惚，女王的卧室里高悬的画像浮现在他脑海里，美仑美奂，像能把人的灵魂挖空一般，玫瑰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的毛孔张开了，有什么腐朽掉的东西在他胸口吱呀作响。
　　女孩的手伸进了他裤子里。
　　玫瑰转过身，拉下拉链，靠在洗手台上，把女孩抱到腿上。
　　酒精在发作，这里不是鬼界，女孩欢愉地在他腿上扭动着腰，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只有对鲜血的渴望支配了他的感官。吃了她吗？他在难耐的饥渴里冷静地想。他想起那个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如果死了人，就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不死人，也不会再见面了。
　　玫瑰的头脑突然冷了下来，好像鬼界的旷野里突然下了一场雪，把他冻僵了，他紧紧抱着女孩的身体，但灵魂出壳的冰凉感觉又包围了他，仿佛自己又成了一具尸体，对怎样的快感也无动于衷。
　　女孩满足了。玫瑰放开她，他想亲她一下，或者说一句什么让人轻松的话。回去吧，他对自己说。最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艾琳抿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玫瑰把衣服拉好，走出门时他瞥见比斯利靠在一边抽烟，看到他，比斯利喷了一口烟，白烟扑到玫瑰脸上。
　　“以后别再碰我的朋友。”
　　玫瑰抬起头，透过烟雾他看到比斯利垂着眼皮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玫瑰呼吸了一下，烟雾飞散开了，他说。“为什么？”
　　“你不配。”
　　比斯利说道。
　　他们对视了一阵，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弥漫，对面的人眼神苍白地看着自己，仿佛丢了魂，比斯利觉得自己厌恶这样的注视，看不顺眼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像白痴一样，但他觉得自己的鄙夷收到了效果的时候，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玫瑰一怔。
　　“谁配？”他说道。觉得自己有点傻。
　　比斯利看起来很惊奇。“我的朋友啊。”他马上说道，笑容忽然又在他脸上绽开了。
　　仿佛这个结论令他感到很开心似的。
　　后来，玫瑰只“碰到”过比斯利一次，但他总能凭借气味寻找到他的踪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寻找，也许是因为懒得寻找另外一个注意的目标，也许是自己眷恋人间逃离鬼界的一个借口，后来他不再想了，只是在夜幕的庇护下，徘徊在比斯利看不到他的地方。
　　一辆停在街角的车。
　　酒吧里的黑暗角落。
　　月光沐浴下的屋顶。
　　春夏秋冬。
　　那个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从他目光中走过。头发变短，又变长。
　　不变的是那张写满满不在乎的脸。
　　渐渐地，玫瑰熟悉了酒吧，夜总会，学校，运动商店，篮球场，无意之中，他熟悉了一个人类生活的轨迹。虽然他确信自己已经消散在那个人的记忆里。
　　不是朋友，最好这么相处。玫瑰想。
　　怀里的少女动了一下，玫瑰从半睡半醒的回忆里清醒过来，熏香的味道沁人心脾，玫瑰翻过身压住那个柔嫩的胴体，又跟她来了一次。柔顺的黑发，朦胧的眼睛，右眉下的痣格外动人。美得令人心颤。
　　他忽然有点想跟她说话，他离开她的脖子，抬起头。少女偏过脸，流下了眼泪，。
　　她死了。胸前的项坠顺着优美的颈子滑了下来。
　　玫瑰好奇地打开，里面嵌着一幅照片，照片里的人剃了个光头，脸上长了不少人类青春期惯有的青春痘，鼻梁很直，嘴有点大，他塌拉着眼皮，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屋子里静悄悄的，充满了鲜花的芬芳。让人窒息。
　　玫瑰穿好衣服，离开了卧室。
　　他又想念人间了。虽然那也是他一个人的生活。
　　于是他就去了。
　　那天他走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远处的路灯下有人扶着灯柱，似乎喝醉了在呕吐。旁边站着两个人，弯着腰不知道在说什么。
　　玫瑰走了过去，那是种奇妙的感觉，他总能感到比斯利的存在。
　　他在一米以外停住了，再靠近让他觉得陌生。有个女孩回过头来，玫瑰一愣，对方笑了起来，玫瑰有点尴尬，跟他有过□□接触的女孩都已经死去了，她是唯一活着的。
　　“嗨，好久不见。”艾琳小声说。
　　玫瑰对她微笑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比斯利。“怎么醉成这样？”他说道。
　　“他妹妹失踪了。”艾琳说道。
　　玫瑰动了动嘴唇，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点，让他忽然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说道。“有照片吗？也许我能帮忙找找。”
　　艾琳指了一下自己的眉下。“她很好认的，这里有一颗痣，是个黑发美人。”她悲哀地说。
　　玫瑰偏过头，路灯很亮，天上还有洁净的月光，比斯利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玫瑰凝视着他，那个他熟悉的高大身影躬着腰，低着头，好像在看着地上的秽物发呆。
　　月光照在他脚下，像鬼界的冰雪，雪白无瑕。冷得让人血液凝结。
　　隔着一米远。
　　瑟瑟的晚风里，那个人现在看起来竟然也孤独无助。
　　不是朋友，最好这样相处。
　　玫瑰对自己微笑了一下，他并不觉得有太多难过，只是有些失望，有一点伤心带来的痛苦，醒悟到吸血鬼这一族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是变成了仇人而已。
　　那么，仇人最好怎样相处呢？
　　他又走近了两步，看到自己漆黑的影子遮住了比斯利身后的月光，比斯利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斜睨了他一眼。
　　玫瑰撇开了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想看到比斯利的表情。
　　“把他弄回家吧。”他对艾琳说。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灯光熄灭了，玫瑰借着月光往上走，仿佛走在玫瑰花园的鬼屋上一般，他觉得安全，比斯利靠在他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非常温暖。
　　他们慢慢地走着，比斯利好像忽然清醒了一点。
　　“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他嘟哝道。
　　玫瑰停了下来，月光亮得像一面镜子，低下头，能照进两个人，不会照出蝙蝠，不会照出鬼怪，不会照出心里的丑陋。月光下只有两个人影。
　　黝黑的影子肩并着肩，仿佛还可以走很久。
　　“我是德里克-罗斯。“玫瑰说道。
　　如果你觉得只要有这个，其他什么都无所谓的话。
　　那么，我觉得你现在很幸福啊。

　　奥登睁开眼睛。
　　湛蓝的天高悬在眼前，东方嵌着璀璨的白日。一如既往。
　　一阵烤鱼的焦味扑到他鼻子里，他歪过头一看，康利正蹲在河边忙着灭火，波光鳞璃的河水在他身后绵长地流着，烤鱼架在火堆上。
　　奥登一瞬间流下了口水，他腾地坐起身，道。“好香！”
　　康利回过头，道。“就一人份啊，想吃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奥登爬起身，蹭到康利身边，嘿嘿笑道。“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我吃烤糊的好啦。”
　　康利手里扇着风，似乎忽然恍了神，奥登凑到他面前，只见康利面露忧色，道。“不知道村里其他人怎么样，乐福跑出来没有，还有村长，他……”
　　奥登一愣，昨夜的记忆猛然苏醒过来，如同洪水猛兽，他想挡，但挡不住。
　　身边忽然只有风声，飒飒而过，一片寂静。
　　奥登心里一阵惶恐，他看了一眼康利，又看了看地上，两个黝黑的影子，并排靠在一起，他又抬起头，看见康利在火堆上扇了几下，拿起一串烤鱼，递给他道。
　　“吃吧。我可饿坏了。”
　　柴火冒出的黑烟在他脸上熏出了一个印子，像条生动的鱼。
　　奥登接过鱼，大口地吃起来，康利烤的鱼他可吃过上百次了，那么这次是一百零一次。他想，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仿佛这个不断增加的数字蕴涵着温暖的燃料。
　　“乐福早就走了。”奥登边吃边说道，“那小子肥得很，要是没被狼吃了，估计活得还不错。”
　　康利疑惑道。“走了？”
　　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表示赞同。
　　恰似大火里救了他们的声响，奥登心中一动，回过头，眉叶弯着唇角，站在蓝天白云下看着他们。
　　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