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壹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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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这日宝钗过府，因见诸姐妹不知为何冷冷淡淡的，自家也觉无趣，便从李纨那里出来，去到贾母房中，听闻黛玉在里间，便起了心去寻她说话。不想走进里间，还未见到人便听见嘤嘤的低泣声，听着倒像黛玉的声音，念及她素日心气儿高，若被自己瞧见哭状恐有不乐，于是便住了步，轻轻咳嗽一声。
片刻后黛玉的丫鬟紫鹃便迎了出来，“宝姑娘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声音不高不低的，想来黛玉在里头听得清楚。她便抿嘴笑道：“这‘稀客’两字可不敢当，紫鹃这是怪我素日来得少么？林妹妹可在里头呢？”
她口中这般说，却向着里间使了个眼色，紫鹃聪慧，当下压了嗓子低声道：“方才宝二爷来时还好好的呢，宝二爷一走，不知怎么的又哭起来。”
许是宝玉又说了什么不该的话触动了她心事，又或她又怎么多心了，虽则相处的时日不长，黛玉的脾性她倒也知晓一二。正要再与紫鹃谈说几句，但闻里间黛玉声音：“宝姐姐来了？怎么不进来？”
闻说她倒不好耽搁了，掀了帘子进去，见黛玉在暖榻上坐着，泪已然拭尽了，只是眼角还有些红，她也就装作没瞧见，往暖榻边坐了，看看一旁针线篓子里的活计，口中道：“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往大嫂子房里去？”
黛玉淡淡地说声“病了”，因她素日就是如此，宝钗也不以为意，便顺了这话问起她的病来，几岁上得的病，大夫往昔说如何，如今又吃什么药等等，黛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末了说起近日王夫人那里正配丸药，她正道：“妹妹的丸药可也一并配了……”却不想黛玉那眉间一蹙，冷笑起来，“姐姐这话可过了，太太是姐姐的姨妈，也是我的舅母，我自到这府里头来，四季延医配药，哪一件不是老太太、太太照拂着？虽不比姐姐在姨妈跟前，又有那样能干的哥哥，却也是什么都短不着我的，姐姐又何必操心太过。”
说罢她懒懒地往一旁软枕上靠了，“我乏得很，恐不能陪着姐姐说话了。”竟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再说宝钗，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极是尴尬，欲待折辩又想并没什么意思。又则黛玉所言“能干的哥哥”听来便觉大有深意，她细忖一番当即想到许是先番学堂大闹的事在府中传开，黛玉闻说了薛蟠什么不堪，便连带着将她也看低了。再想到诸姐妹今日古怪，心下益发坐实。
只是虽则是受了带累，但薛蟠到底是她嫡亲兄长，她便没有独善其身，顺着旁人说兄长不是的道理。而心下既恶黛玉言辞中不留余地，却又感慨她倒是个真性情，而旁人纵是有这等心思，且不会如此说出来。
她心里头千回百转，口中说“妹妹歇着”，便自行退了出来。紫鹃才沏了茶过来，见她神色有异，只道黛玉又有些不好，上前来低声道：“方才我还没说姑娘就进去了……早些时候扬州来了消息，道是林老爷身上有些不好，我们姑娘心里忧烦，若是言语上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担待些。”
她不曾想到有这等缘故，亦是头一回听闻黛玉家中之事，虽然也知其家中尚有老父在堂，却并不知晓就里，何曾想初闻便是不好的消息。
“原来如此。”她低低地说了，也不言其他，只道一声“家去”便走了。
此后她多日不曾过府，而贾府中的事一日何止千百件，渐渐的大闹学堂这桩事便息了下去，倒是东府里贾蓉之妻秦氏的病症日渐沉重，又是请人荐医的，又是寻方问药的，那府里头折腾得人人悬心，这边也自有所耳闻。
而昔日薛蟠的事既然淡去，宝钗依旧日常过府走动，与姐妹们一处顽笑。姐妹们也自忘性大，仍旧是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只黛玉性子不改，还是那般清冷，然则她自那日闻知了扬州之事，每每见了黛玉便不禁想她日后命途恐是坎坷，便即生不起气来。又则黛玉虽听了些下人的口舌，但一来年纪愈长，二来见她本少与宝玉亲近，是以也不再十分发作，至多背过人去与宝玉口角而已。
如此日子倒也和顺，不觉时光飞逝，忽而这一年腊尽春回之时，一日宝钗早起往薛王氏处请安，听见兄长与母亲说送十两银子去与贾代儒，道是代儒的孙子贾瑞病了一年，前个儿夜里没了，兄长与那贾代儒到底有师生的名分在，送些葬仪聊表心意。
却听薛王氏慨叹：“只是可怜老先生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她在外头听着，也不知勾动哪片情肠，心下也自酸楚起来。
却不想世间纷纷如戏目，这一出是黄梅不落青梅落，又过得几个月便是另一场悲欢离合。这年冬底之时，扬州那边又寄来书信，却是黛玉的父亲为着身染重疾，故写书特来接黛玉回去。贾母听了自然平添忧闷，心下虽是不舍却不好阻人家父女相见，又不知林如海今番究竟病得如何，少不得忙为黛玉打点起身，这日又特特将贾琏叫道面前交代送她去扬州，又叫看过老父无恙，便仍带回来。
话吩咐下去，贾琏喏喏地退了，诸人也各自去忙碌。其时宝钗也在座，见宝玉在旁失魂落魄的，心知他是为黛玉家去不自在，所幸此刻黛玉还在房中，便悄悄一扯他衣袖，轻道：“宝兄弟，纵是舍不得也莫太露了痕迹，待会儿叫颦儿看了，岂不又添她心里酸痛？”
宝玉闻说，这才回过神来，只是此子素来七情上脸，此时这强颜欢笑倒还不如不笑。
黛玉启程那日来辞别贾母，一众姐妹自然也在，宝钗看着她形容娇怯，眼角微红，不禁想这几日还不知怎样哭了，又想她此去不知后事如何，欲待要上前说几句话，却是在一众长辈面前，又则黛玉素日并不与她十分好，因此也就隐下了，只随三春一同，说些“一路顺风”“善自珍重”的客套话。唯独宝玉一直送了出去，见他二人如此亲厚，她不禁看看母亲，却见薛王氏正同王夫人说话，并无一丝儿异样，心下方才稍安。
此后贾府中并无大事，只贾母时常思念外孙女，又有宝玉自黛玉走后便闷闷不乐，姐妹们顽笑时也少见他过来，众人心知其理，倒也并不在意。
如此闲话少叙，忽而这一日夜里宝钗朦胧中醒来，听见自家院子里吵嚷，便问莺儿何事，才要去问，就听外头有人扣门，问起时那人回道：“惊扰姑娘了，是东府里的蓉大奶奶刚没了，那边儿派人来报丧呢。”
她吃了一惊即刻坐起来，此时薛王氏与薛蟠也都闻了此事，少不得起身打点，只听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待她穿好衣服去见母亲，正遇上薛王氏要儿子去东府那边探问致意。只见薛蟠行色匆匆，带上几个小厮便奔门外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壹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