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壹拾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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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双玉辞去，薛王氏带着宝钗入了里间，宝钗见母亲屏退下人，料定是有机密之事和自己说，又因心异丫鬟莺儿论及“金玉相配”之事，于是抢先一步，问薛王氏莺儿的说辞从何而来？
只因她素日最不喜身边人多口，莺儿也是个聪明识趣的，但有外人时断不会那般失言。是以疑心到母亲身上，此刻又看母亲如此做派，她心中也猜到几分，此时一问，不过是意欲坐实而已。
却不想薛王氏闻言着恼，出口却不是答她，反倒抱怨起黛玉来：“怪道府里的人往日都说这颦丫头牙尖嘴利的刻薄命相，今日我算是见着了，连长辈也奚落上了，要不都说是老太太惯着她，将她惯坏了！”
这话却是连贾母也标榜在内，她闻言吃了一惊，赶紧道：“母亲低声。”
薛王氏这才醒过神来，却还是气鼓鼓的，如此生了半天闷气，却才想起来她方才问的什么，倒也不讳言，径直答道：“莺儿那些话，正是为娘教她说的。”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她颇觉哭笑不得，再想这话问得浅了，便又道：“母亲这是要撮合女儿与宝兄弟不成？”
“是又如何？”薛王氏一派理所当然，“你有金，他有玉，人言‘金玉良缘’，他的母亲又是我的亲姐妹，岂不是天缘巧合，前生注定。”
她闻言默然，暗自忖度：看自家母亲如此直言不讳，可见是心中已有了定论。而自幼及长，有一事她一直是明白的，那便是无论什么事只要母亲拿定了主意，便没了自家说话的份。
然则说是这般说，毕竟事关终身，何况母亲这“金玉”的想头听着颇不着调，她迟疑良久终究是讷讷道：“其实以咱们家的根基……母亲还怕女儿配不得好亲？我看宝兄弟那样得老太太疼爱，他的亲事恐怕连姨妈都做不得主呢。”
这话说得在理，薛王氏也并非想不到，心中思量一番，倒是先劝起了自家女儿：“我的儿，你虽聪慧，到底年纪小不更事。却说你小选之事你也知了，受你那混帐哥哥的拖累恐是无望，虽则我也向你姨妈提过，但她自家便有个女儿在宫中，心中恐有别的计较也未可知，总之是渺渺茫茫的。再论咱们家的家世，虽则说的好听是拿着内府的供奉替天子办差，到底沾了个‘商’字，比不得那公侯官宦之家，且那样的人家纵是结了亲，论起来总说我们高攀，你过去也未必得人爱重。但若你嫁的是宝玉便不同了，到底是自家亲戚，我一母同胞的姐妹，想来不能委屈了我女儿……”
说来说去，长篇大论，薛王氏自有其考量，听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宝钗欲待驳时既不知从何驳起——毕竟女儿家终究要嫁人，如母亲所言倒似嫁入贾府确是极好；且又恐这一驳话伤了母亲的心。再想所谓“金玉”之说实在不着边际，却也想不出旁的法子。
如此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竟是连自家的心思也想乱了，终究叹过一声：“母亲心意既定，女儿也无别话，只是但求母亲总记得与女儿留些体面，可知‘欲速则不达’。”
说话间她不由得想起方才宝黛二人形容，想那宝玉与黛玉亲厚之状，道一句水泼不进也不为过，如此看来母亲之筹谋既觉可笑又有可畏，只是她多年来从母之意几成习惯，再想如今宝玉也好自家也罢，都是年岁尚小，或许过得几年母亲心意有变也未可知。
于是便不再言语，倒是薛王氏见她应了，便又说起黛玉来，念及她方才如何与宝玉亲近云云，言辞之间颇为不忿，她听了也只有暗自苦笑，口头上劝慰母亲不提。
然则此日之后，那结亲的话倒也不见薛王氏再提，别处也无甚风言风语再传了，宝钗原心思不在这上头，如此自觉甚好。后又听说宝玉要上学里去，她倒也不在意，不过想是为着上学准备，她几番过府都没见着他，倒觉着没了他姐妹间益发和睦，只是黛玉眼见着说话便较往常少些。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忽一日薛蟠房里一大早的吵闹，却是他的一个小厮将他的砚台打了，薛蟠赏了他一记窝心脚，直嚷误了他读书，嗓门大得连宝钗在里间都听见了，便叫莺儿出去看看究竟。
稍后莺儿回来说了详细，她听着不住皱眉。
要说这上学，说的便是贾府的家学，早前他们刚到这里时薛蟠不知动了什么念头，吵着要去。薛王氏一向望他长进，闻说他要上学自然没有不好的。当下与王夫人说了，又备了厚厚的一份贽见礼，带着拜见了司孰贾代儒，算是正式入了学。
如此初时薛蟠还有模有样每日去学里，只是他哪里是那读书进益的人，日子一久便又故态复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价不知与哪些狐朋狗友游玩去。又兼有些不好的话从学里传出来，有薛蟠在学生中一味散漫使钱，结交契弟等等言语，真正将薛王氏气得仰倒，故此也不十分劝他去了。
这些宝钗虽不知详细，但素日也是有风闻的，再则到底是自家的亲兄弟，薛蟠如何做派她岂有不知的？是以今日闻兄长大呼小叫煞有介事地说什么上学，免不得想只怕上学是假，学里又来了哪个多情的小学生是真。
正思量间，却听莺儿说：“说起来前几日宝二爷也去学里了，真是的，他也不知道来辞一辞姑娘。”
她闻言笑道：“这是什么话，他特特地来辞我做什么。”本待就此结了此话，不想莺儿又想起别桩公案来，“昨个儿我听跟着大爷的人说，宝二爷这回去学里，竟是和东府蓉大奶奶的兄弟一起的，还说那小秦相公女儿家似的一个人，跟人说话，还没开口呢脸倒先红了。”
这事宝钗倒未曾听说，说起来那贾蓉之妻秦氏她也见过，着实是风流袅娜，极能干聪慧的一个人，难得的又宽厚温存。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东府里那起子下人还不知着了什么魔，捕风捉影地造些诟谇谣诼之辞，那秦氏又是个多心的，闻说日前就病倒了。宝钗总想由此可见人言口舌之利，而东府中的口舌，又何止加诸于秦氏一人。是以她向来对东府之事敬而远之，此刻闻说宝玉同秦氏的兄弟一起上的学，虽觉着有什么不妥，却也知道非自家可涉之事，于是想了想，也就丢开手去。
不想一个多月后，竟是应了她这“不妥”之感，是日学里大闹起来，初时只听说是一众学生打架，后来又说是宝玉的小厮将人打了，再后来益发离谱了，竟说是有人仗了薛蟠的势欺负那秦氏的兄弟秦钟，为此宝玉的人才动了手。
薛王氏一听传得实在不像样，又怕有几分是真，冲撞了宝玉日后难见王夫人，是以特特地使人去打探仔细，这才知道原来是秦钟与个什么“香怜”交好，这小学生往日却是薛蟠的相知，偏两人不曾做得机密，叫附学的外姓亲戚里一个叫金荣的人撞见了，这人亦是薛蟠的朋友，见此很是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这才大闹起来。
如此这般，闻说原来不是自家儿子起的因头薛王氏方才放下心来，倒是薛蟠一听昔日好朋友是为己出头反叫下人打了，直嚷着了不得，“这宝玉是府里头的凤凰蛋就罢了，怎么着连他手底下的奴才都高人一等？还有那秦钟，看他姐姐是什么情形，他还能有好？”便说要去问个究竟，慌得薛王氏死拖活拽地拉住，“你这孽障早起睡迷了还没醒？！宝玉是你姨妈的儿子，那姓金的是个什么人？你竟为了他说出这些有天没日的来，胳膊肘倒向外拐不成？！”
这才喝醒了呆霸王，又嘟囔抱怨两句，到底将这事丢开，再无后话。
然则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学堂大闹的事传得阖府皆知，下人们口耳相传里多少也攀扯了薛蟠，传到各人主子耳里时更已是添油加醋面目全非。是以这日宝钗过府，见诸姐妹言谈间都有些古怪，连素日相处甚好的惜春也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她也猜不着是这个缘故，只觉得无趣，因未见着黛玉，便托词说去瞧瞧她又怎么了，于是略坐了坐便出来了。
离了李纨这里，她倒真起了心去看看黛玉，便又到贾母房中，贾母正由熙凤鸳鸯等人陪着玩牌，她请过安，闻说黛玉在里间，便自向里间寻去。
却不想她这一去，却又引出一段口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壹拾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