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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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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健的身影奔驰于黑夜之中,无视周圈风起云涌、寒露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李良与小女孩儿才被带至一处客栈之内,而刚才李良留意过周遭,这里已经属于城北范围、也是片居民相对稀疏之地。
看到一旁的点点不知是被黑衣人点上睡穴还是她本身已经疲惫而熟睡了,李良才迟疑地开口道:“黑衣人,你又救下我一命!”
黑衣人沉声道:“是你命硬,这么多次都没被阎王收去。你这腿是怎么回事?终于被柳家人赶出来了么?”
“是我自愿出来的,不过这一回是暂时,等伤好后我就可以回去了。”
黑衣人重新审视起李良来:“是私下用刑?——也不像,你倒是显得满心欢喜。”
“这是,是我自己的事——”
抬首之间,黑衣人却已经来到卧榻前。他解下缠在双手上的黑布,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接着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用桌上的酒淋过,即来到李良面前,将那伤口上的裹布挑开。
“黑衣人,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罢——上回在贺家赌坊下我就说过,你真是跟女人一样喋喋不休——?!”
虽然他的面目几乎全隐蔽在黑夜般的面罩之下,但李良仍能感觉到对方在看到那令人目瞪心骇的伤处骤然锁紧眉目。
黑衣人停顿不语,只是叹了一声。
“你不想解释这腿伤原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便不再问你。可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小鬼。”
“呵呵,”李良干笑两声,“可是黑衣人还是救了这样讨人厌的我,因此李良真的是十分感激。”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这伤是为薄而锋利匕首剜去,伤口整齐,避开主要血脉与腿骨,可见下手之人刀法精准深谙医理。但是,至于这包扎与敷上的药物,却是丝毫不利于你这伤势恢复。换言之,原本不该出这么多血,是因为伤口处理有误,才导致你现在这幅样子。恐怕就算是细心调养,十日内也下不了床,若想恢复如初,姑且再等上个三年五载也未必可行。”
“是这样啊。。。。。。”
黑衣人苦笑道:“若不信我便算了。我只是可惜,你年纪还小以后却要为此烙下隐疾。”
“若是值得,也好。。。。。。”
“我不知你在柳府究竟又遇上何事,但是我想告诫你的是,一个人,首先要懂的珍视自己的身体,进而才会爱惜他人。你虽然事事替他人考虑,却是思量过于单纯,反倒极易受人利用,最后权衡下来,也未必能够真正给予别人一二恩惠。你家少爷教你这么多,却没让你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他的错。”
“你别这么说他,少爷他不知道这事,否则。。。。。。”李良忽然收住了口,心中有些不甘——若是柳慈贤知道自己将欲献出身上的肉,也会像柳可西一般极力阻拦吗?
“好了,你先休息吧。这是我的住处,你暂且留在这里直到行走正常。至于柳家,我会让他们知道你依旧平安。”于是黑衣人将之前那个小女孩儿也丢在床榻里侧,自己纵身一跃至房梁处,即在那闭上了眼。
次日,李良是被身旁那个女孩儿的哭闹吵醒的。
昨夜的那所有经历都不是一场梦。那个困扰朝廷以及地方官吏多年的目无王法的通缉重犯黑衣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气恼地再次点上那小姑娘的哑穴与睡穴、并丢给她一碗粥。
“为什么不送她回去?”李良看到黑衣人似在捉弄对方一般再次恐吓起她,实为不解。
“若我不在,谁来照顾你——更何况经过昨日,那些人定会清理掉你二人。”
李良犹豫地问:“他们是谁?”
黑衣人转过身去,回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苏州一带的行商之人受我劫取钱财之怨颇深,故而与官府勾联,分派人马在城内各处监视我的动静、以随时将我缉拿。这是他们一个月前施行的计划,但半个月来我并未有所行动,那些人担心我藏匿不出,便借假获黑衣人之措引我出现。”
“但昨夜明明是有两方人。”
“确实如此。那些商人希望抓住我追缴回盗去的财物,而后来那四个人,是希望我死。”
“那他们是谁?”
“他们——”黑衣人刚想回答,便听到远处传来清脆而急促的笛鸣。李良朝窗外看去,便见街上一头有十来个人似在争抢什么东西,而声音源头却是另一个方向。黑衣人见状迅速交代道:“食物与水全在桌上,那孩子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她会照顾你,你切记不要离开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未问完,黑衣人竟从屋子正门走出,又过了好一会儿,客栈中仍是一无动静,李良才逐渐放下心来。
而此时柳府中,似乎总算脱离一连串的不祥。经柳老爷详尽盘查一整天,终于找出:的确是昔日柳家一个争夺家长之位的族人一手操作才致使其爱女重病,当下即索得那蛊虫秘密,再次请来前日那位从西海教诊病的神医长老配药,最终确保柳可松顺利度过此劫。
然而府中,却不见李良的身影。管家称他被派去京城伺候二少爷,但至于是否果真如此,府中仆人心照不宣而闭口不谈,更多的,他们希望这仅仅是巧合。
柳可西自然不相信,但每次去她父母那质问后者都是以相同理由告知此事,直到她那新生的小侄子满月酒那日,柳慈贤回到了府上。
“二哥,李良呢?”柳可西满怀期盼地问道。
柳慈贤同往常一样,露出通常唯有面对他家中亲友时才会微显笑容:“他被我留在京城。明早我还要赶回去那里继续料理事务。”
城北一隅,已是万家入寝之时。李良坐在榻上,捧着一本黑衣人给他带来的游记,正是百无聊赖地翻读着,一旁的点点开始听得很有津津有味,后来便逐渐困倦熟睡过去了。
自从被带至客栈,黑衣人每天都会不定时送一次食物与水过来,他在屋中横梁上睡过两晚,但次日都会在李良醒来前就不知所踪。黑衣人有他自己的秘密,李良虽是十分好奇但鲜少过问。不过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李良发现,对方尽管向来神秘莫测,但他的言行举止并非刻板拘束,相对地,反而算得上洒脱不羁。李良时常暗暗思索:当黑衣人脱下那一身黑色武装后,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你今夜本应是在柳府庆祝新生儿满月的。”
低沉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李良闻声转过头,便见黑衣人正站在窗前,幽白的月光洒向他的那身永恒的颜色,却令他的面部陷入更为不可探查的深渊。
“黑衣人——”李良想撑起身子完全坐起来,却再次牵制到伤口,不禁抿了下嘴角。“你怎么知道小少爷今日刚满一个月?”
那个黑影仍是站在原处,如同雕像般没有其他任何动作。李良隐约感到今日的黑衣人较往日有所不同。
“我去柳府打探消息——他们都很好。”
“是么?”李良期盼地望着他。
“小少爷十分健康,其他人也是。柳可松的身体也已康复,你无须挂念。”
“这可真是好消息!”
“那么你呢,你好吗?”
李良面因对方突如其来的问话愣住了,不过黑衣人时常跳跃性地同他说话,想必这回也是如此。
“既然府上的人都很好,那我自然也是好的!”李良接着拿过床前案上的几张草纸,“这是我今天写得字,少爷说了,习字一日都不可以疏懒,你看看我新学的字是不是——”
“闭上眼。”
深切的低沉声仿佛绝谷回响的山风般,传递着某样不容人质疑的暗示力量,可是李良却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眼角处竟然显现出亮闪闪的一片。
“把眼睛闭上。”
李良讶异之情尽显在脸上。他困惑不已,但想到对方身份,便不再有任何顾忌照着他的话去做。他感到对面那人正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后停驻在床前,距自己仅有半臂之遥,李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经过黑衣人被反弹回脸上,可却丝毫察觉不出对方的气息。
黑衣人最终完全靠近自己,将他略显弱小的身体一点点轻轻拥进自己怀抱,却是愈收愈紧,勒得李良骨头发疼。
“李良——”黑衣人喃喃道。
这!这分明是二少爷的声音!李良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将他立即推开,却被收得更紧。
“如果你真是服从你主人的命令,那么就把此刻的我当做柳慈贤,听我一言罢——”黑衣人的声音又恢复以往,可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那暗藏在其中的音色与深情却是唯有李良在梦中才能听到的,“你要明晓,信义道德不仅仅是供他人帮助,更是以自我完善,但凡涉及去留,便要三思,不到险恶之境,万不可为保住灵魂却伤残肉身,即便是在最险恶的处境,唯有活下去,才能继续给予他人,这才是一直以来我想说明于你的。李良,你活着也并非是为报答某样恩情,你要为自己而活。而你如今,已得自由了。”
屋外凉风袭过,传来微颤的响声。窗外,正有另一个同样黑色行装的男子驻守在那里,纹丝不动,稍许,他才默默飞上屋檐,驰风踏云,转眼间便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