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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两份贺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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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衣铺开张的前天晚上,青儿捧着两个礼盒进入房间时,思瑶正望着案上的几张侍女服饰图若有所思,她抬手将案上的灯芯挑亮,并未发觉青儿已到近前。
“小姐,你对着这些图发呆已一个月了,这会便休息休息,明日‘淑衣轩’开张,款式都已定好,你再想改动,怕也来不及了。”
思瑶斜睨青儿一眼,佯怒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如此伶牙俐齿,你若不开口没人敢小瞧你。”思瑶见青儿怀中小心翼翼的揣着两个精致礼盒,疑惑道:“你拿的什么?”
青儿将盒子放到桌上才道:“小姐,可真厉害,一个铺子开张,便收了铭王殿下和纳兰世子两份贺礼。”
“贺礼?”思瑶有些惊讶的看着案上的礼盒,道:“他们怎么送到你手上的?”
“是娄掌柜给我的,不然我那有这般本事。”青儿嘟嘴道,“小姐,你慢慢看礼物吧,青儿就不打扰了。”
“愈发的没大没小,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喊你。”思瑶见青儿掩好房门,才将几张服饰图推到一边,拿过其中一个盒子。
红木礼盒的雕工极其精致,连花瓣都层叠得清晰分明,思瑶用手轻轻按下机关,盒子应声而开,一张雪白的纸笺跃然眼底,上面是纳兰君隽永的字迹:开张大吉,小小礼物,望笑纳,落款是一个君字。
抽出纸笺,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饰物,小巧的珍珠耳坠配上珍珠项链,十分别致。珠子个头虽不大,色泽却晶莹剔透,精良的做工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这样一套饰物正好同那天她所穿改良版的罗裙相配,她那罗裙简单大方,这珍珠首饰也是低调中的精致,价值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纳兰君送礼的这份精巧心思,让她想不收都难。
她取过另一个盒子,入手温润,再细细分辨,那盒子竟是墨玉所制,在灯火照耀下,闪出七彩光华,思瑶轻轻打开,只见一块碧色玉佩,躺落其间,浮光暗影下,上面的麒麟图案栩栩如生,正如那男子一贯的温润笑意,玉佩下挂着一串编制精巧的同心结,思瑶轻轻将玉佩放入手心,玉色映着女子清浅的容颜,剔透晶莹,思瑶片刻后已认出这是那日东方铭欲送给她做谢礼的玉佩,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思瑶只觉得手中之物愈发沉重,看了半响,方将玉佩小心放回盒中,合眸轻叹一声,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将此物归还于他,才不至于过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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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四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一早便有几个妙龄女子身着新款罗裙站在店铺门口,这个地段本就是去往城东和城西的枢纽,女子曼妙的身姿和身上服饰的新颖,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不一会儿,店铺门被缓缓拉开,红绸裹盖下的“淑衣轩”几个金色大字被揭开,鞭炮声连连响起,拉开店铺营业的帷幕。
娄剑岳带着几个伙计,在门口站成两排,迎接店铺的首批客人,这些客人多是年轻女子或官宦富商的女眷,正是这些女性成就了乾都的流行趋势和购买力。
本还算宽敞的店铺,一会儿便人满为患,新奇的款式引起人们强烈的好奇,一件件看下来,由观望到购买,引起场面上一片混乱,娄剑岳稳重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各位夫人,小姐不要急,先试后买,选好款式的,到门口结账。”
“淑衣轩”对面的茶楼上,女子托腮望着人潮拥挤的店铺,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清丽的容色媚然倾城,身上的白纱罗裙同“淑衣轩”的新款如出一辙,只是比之更精致素淡,耳上一副精巧的珍珠耳钉和项上的项链相辉映,更衬得肤色似雪,媚色如花。
她唤过一旁的青儿,对她耳语几句,青儿会意转身下楼,向“淑衣轩”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淑衣轩”门口的告示栏内,贴出一张红纸,上面几行墨色赫然醒目:今日所有服装买两件以上,八折优惠。另,由于备货有限,每款限量三十件,买完即止,还请见谅!
不到大半个时辰,便有不少人兴怏怏的走出店铺,娄剑岳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劝慰着,边走边送,显然有人并未如愿买到想要款式。看到此幕,思瑶嘴角上扬,今日的营业比她想象中要成功很多,娄剑岳亦比她想象中更适合这个位置,若不知其底细,根本很难想象他曾是个武举人。
待人潮渐渐散去,思瑶才走进“淑衣轩”,娄剑岳见她迎面而来,不拘言笑的脸上,隐约浮现几分笑意,欠身道:“小姐对今日的状况可还满意?”
思瑶转首,环顾店中空荡的服装架子,媚色流转,赞许道:“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剑岳辛苦了!”
得到思瑶肯定,虎背熊腰的娄剑岳,竟露出孩子得到糖果般的欣喜,剑眉斜挑,道:“有小姐这句话,剑岳便没百忙一场。”
思瑶见他如此忠心为她,不免心中感动,旋即道:“剑岳,你带大家寻个馆子好好吃一顿,价钱不论,开心就好,就当我给大家庆功。”
店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思瑶命人收拾好店铺,掩好店门,见众人兴奋雀跃的远去,才转身打算往“皓云楼”转转。
“思瑶。”低沉的嗓音传来,似曾相识,思瑶转眸,只见几步外的男子一袭青色长衫,外罩一件玄色大氅,星眸流转间,定定望着她,缓缓展开肆然笑意,正是那日在“皓云楼”偶遇的纳兰君。
思瑶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眼底的点点波光醉了周遭,“纳兰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纳兰君见她柔软的笑意,心中一暖,又见她纤秀美好的颈项上那串玲珑的珍珠链和耳垂上一对做工精巧的珍珠耳钉,眸中显出几分异彩,不觉笑意更深了几分,道:“早就到了,看你这“淑衣轩”开张,也是一大乐事。”
“纳兰公子取笑了,不过是小营生,自然入不了公子的眼。”思瑶略略谦逊,泯然一笑,微微欠身道:“思瑶谢过公子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天见你这一身罗裳便觉得同我自兰昭带来的那套首饰极是相配,也该着你和这珍珠串有缘。”
思瑶听他特意从兰昭带来,便知此物定然不俗,忙道:“到是公子有心了。”
“我叫你思瑶,你叫我纳兰便是,也免得客套”纳兰君见她心情极好,适时的提出要求,思瑶转眸一想也觉得并无不妥,便点头称好。
“今日的生意这样好,你放了伙计们的假,我可有幸也帮你庆祝一下?”
思瑶有些迟疑的望向他,只见他微微倾身,离她不过半步的距离,目中尽是华彩,期待之色隐约可见,她看他半响,终不忍拒绝,启口道:“不知纳兰想去那里?也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纳兰君见她答应,眉眼间尽是欢悦,轻轻一拉她的衣袖,道:“我知道个好地方,正愁没人作陪,不如你陪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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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波湖烟波浩浩,远山近水,说不出的朦胧精美,虽处在城郊,却是乾都风景最秀美的一处,两人沿湖边徐徐而行,微风带起女子衣上袖带,舞若幻境飞仙,媚艳的容色融在这一方山水间,周身染上一层淡淡光晕,点亮了一湖媚色。
纳兰君立于湖边望着天边的流云,看似闲暇舒适,玄色大氅随风鼓动,自成一派英姿风流,思瑶抬眸望去,不得不承认,他虽待她彬彬有礼,温柔细致,骨子中的傲然霸气却总在不经意流露,就如此刻,他负手立于湖边,却有别于其他赏风景的客人,别人在看风景,他却似在观这一番山河,顺着他目光的落点望去,是一片浩瀚湖面,有些时候思瑶常常会觉得他的心思不易看透。
一艘精美的画舫缓缓停在两人面前,画舫薄纱一挑,纳兰君侧身相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思瑶步入画舫。
舫中布置得精巧细致,四周木质的雕花门外是碧色丝织薄纱,每有微风拂过,四周薄纱飞舞,别有一番韵致,中间几张红木雕花桌上,翠玉制成的茶具,赏心悦目,桌椅后是张正对湖面的丝锦软榻,卧于此处可将湖光山色一览无余,房间的另一面则是个半圆形的高台,台上各式乐器一应俱全,显然是个小型的歌舞表演台。
“这里感觉如何?”纳兰君不知何时走到思瑶身边,轻声相询。
“纳兰真是会享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景致,乾都难求。”
两人说话间,便有侍女端上几盘精致的茶点和一壶清茶,纳兰君淡淡的挥袖摆手,道:“去取龙泉来,此景必要有酒才能尽兴。”
“二公子,真是好兴致!”娇媚的女声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而来,思瑶转首,只见一身紫衫的妖娆女子步入舫中,紫色的罗裳,层层叠叠的丝带,花团锦簇般系在腰间,但那纱织却薄如蝉翼,重叠间女子曼妙的酮体若隐若现,胸前领口似敞非敞,恰到好处得引人遐思,头上梳着的流云鬓,几缕发丝散落于颈项之间,更添妩媚之色,姣好的面容,精致得恰到好处,即便同为女人的思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男人一见难忘的性感女子。
“是紫韶啊,好久不见。”纳兰君颇有兴致的应道。
紫韶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莲步盈盈行至纳兰君面前,腰肢一扭,眼角眉梢带着艳丽的媚色,蹲身一礼,“紫韶见过二公子。”
纳兰君伸手虚扶,道:“紫韶愈发的让人一见倾心了。”
紫韶起身,嘟起嘴,嗔道:“公子怕是早忘了紫韶吧,来乾都这么久才记得来看人家,当真是有美相陪,什么都不记得才是。”说完眸色一扬,目光在思瑶的侧颜上轻轻划过。
纳兰君望了思瑶一眼,但见她毫不理会的独自望着窗外的湖景,几步过去,拉着思瑶到紫韶面前,声音略沉的道:“紫韶不得无理,还不见过沈姑娘。”
紫韶此时才见到思瑶的面容,心下一惊,那女子只淡淡一站,便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连这舫内的精致耀眼在她面前都不觉黯淡下去,白衣下莹润的肌肤和目光中的清明之色,让人不敢直视,那熠熠风华便那样自然流露,连平日里以美色为傲的她,在其面前都不得不自惭形秽,她浅浅一笑,盈盈下拜,甜腻的声音传来,“紫韶见过姑娘,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望姑娘莫要计较。”
思瑶伸手扶起紫韶,不以为意的道:“既然是纳兰的朋友,便不用客气。”
这时有侍女奉了酒和小菜上来,两人在桌边落座,纳兰君摆手向紫韶示意,紫韶微微欠身,走向半圆形高台。不一会儿,随着紫韶手指间的灵动,舫中悠扬曲调,不绝于耳,伴着这一湖烟雨之色,整个画舫都迷茫在朦胧的氛围之中。
纳兰君执起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盏斟满,酒香立时漫散船舱,思瑶一手把盏,用袖半掩面容,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纳兰君见她如此,也将手中酒饮尽,方道:“那日在‘皓云楼’便觉得你是个好酒友,我果然没猜错,这‘龙泉’便要如此才尽兴。”
“如斯美景,当浮一大白。”思瑶笑得肆媚,秀眉轻扬,艳丽不可方物,“这‘龙泉’果然入口清香甘冽,口舌生香,沁人胸怀,据说这是乾朝的贡酒,不知纳兰从何处寻来。”
“为博佳人一笑,这曲曲‘龙泉’算得了什么。”纳兰君慨然一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皆有微醺之意,纳兰君斜倚在软榻之上,玄色大氅铺展开来,托肘望着一旁饮酒的思瑶,貌似不经意的道:“那日在‘皓云楼’你和铭王还有璎珞公主是怎么回事,这事如今我还糊涂着呢。”
把酒言欢后,思瑶觉得纳兰此人颇和她胃口,一言一行都让人欢喜痛快,听他有此一问,便将因由以及铭王误会她是沈思娴之事娓娓道来,只将东方铭想请旨改娶她之事略过。
纳兰君容色淡淡的听完,才笑语道:“你当真是与众不同,若是换做别家女子,只怕未必会如铭王所愿,更未必会让璎珞输得心服口服。”
思瑶对于纳兰君的赞叹,并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明媚的笑意染尽女子面容,看得纳兰君微愣,心中的感觉竟比喝了十壶‘龙泉’还沉醉其中。
“思瑶,你快乐吗?”纳兰君自榻上坐起,走到思瑶近旁,轻轻问出,满含关切,“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亲人,那样的局面。”
思瑶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轻轻几个字压上心头,纳兰君的心仿若极轻的鸿毛划过,轻颤不已。
“至少比其他人快乐。”纳兰君颇有感触的道:“有所求才会有欲望,得不到才会失望,甚至痛苦,可若心似琉璃,清明便是最大的乐趣。”
思瑶有些惊讶的抬眸望进他幽深的眼底,想不到短短几日相处,他竟把她看得如此透彻,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是快乐,比起那些任人摆布的玩偶,纵使她不负才名,却拥有生命里最宝贵的自由,所以她才淡然的不去计较那些无谓的名利得失。
“我很羡慕你。”纳兰君轻声道,面上几分落寞之色,隐在拂面而来的风中,微苦微涩。
“其实有些时候,我并不快乐。因为生母的地位低微,我自小被交由贵妃抚养,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为了让人刮目相看,出人头地,更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将母亲接出冷宫,过几天舒心日子。”纳兰君叹口气,目光慢慢悠远起来,“其实我知道母亲并无过错,只因三岁那年,父王看出我的优秀和与众不同,便下定决心给我换个身份。思瑶你可知道,在兰昭身份低微女子的孩子,只能授予三品以下的官职,再加上贵妃一直膝下无子,父亲便纵容她们任意陷害我生母,找个由头将她关进冷宫。”
“其实父王那里知道,那些女人怎会眼看着我夺去他们孩子的权势地位,她们不过是看出贵妃大限将至,才将计就计。而我的日子只在贵妃在世时,才好过一些,其间却还夹杂着对生母的无尽思念,直到贵妃去世,她们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其实我的身份看似尊贵无比,却是步步为艰,但我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若我一时退缩,不光性命难保,连在冷宫受难多年的母亲也会受到牵连。”纳兰君的声音渐低,笑意渐渐隐去,默然的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讲故事的人。
思瑶并未转首,只是望平静的湖面,心下感叹,即便尊贵如兰昭世子,竟也有这许多无奈心酸,天家看似尊贵无比,实际最是冷心冷情。
纳兰君轻叹一声,吐出口气,面上似乎轻松许多,思瑶始终未发一言,她知道他此刻要的不过是个倾听者,他的坚忍可想而知,断不会因一时迷茫而轻言放弃。到此时,她才回身将面前的酒盏重新满上,递予他,道:“人生在世,若不能快意恩仇,放手一搏,便似没活过。纳兰,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更相信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纳兰望着她似水的容颜,挑眉道:“这么确定?”
“恩!”思瑶举杯和她遥遥相望,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思瑶再次笃定的道:“我相信!”
夜色朦胧,不觉间清波湖已染上一层淡淡墨色,烟雾妖娆间,几个侍女悄悄将舫中的灯火拨亮,纳兰君向紫韶招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船儿调转方向竟是往湖心深处驶去,清波荡漾间,画舫上的灯光,将湖面映得波光粼粼,行了大概一盏茶时间,画舫才缓缓停下。
纳兰君拉着思瑶,行至甲板之上,只见湖面残荷点点,一直延伸到远方,思瑶极目望去朦胧之下,看不出究竟,纳兰君轻道:“我们去看看。”言毕思瑶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形已被他有力的手臂拢住,轻轻向上跃起,落入湖心,思瑶心下一惊,耳边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别怕。”
他淡淡的两个字,带着呼吸间的温度,让她全身放松下来,看着他的脚尖在荷叶上轻点前行。
穿过一片芦苇丛,面前忽然宽阔起来,一座凉亭隐在其中,亭上“风月无边”几个大字,甚是醒目,纳兰君跃到亭中,放下思瑶。
“这里原本是湖心亭,只因年久失修,被掩在芦苇群中,才鲜少被人发现。这也是我到乾都必来之处,今年还是第一次,那日在‘皓云楼’,我便看出你我性情相投,便想着定要找机会带你来一次,觉得如何?”
“皓月当空,湖心难得一边清净之地,纳兰果然好风雅。”思瑶张开双臂呼吸微凉的空气,荡起的衣摆溢出女子特有的芬芳,笑容不经意间爬上眉眼,月光下,仿若天人,似幻似真。
纳兰君笑看着她兴奋的模样,眸中染上一抹晕色,修削的手指向芦苇丛中某处,思瑶凝神望去,荡漾的芦苇中,一叶扁舟若隐若现,未及言语,身形已飘然而起,纳兰在耳畔轻声道:“我们过去看看。”
夜幕深沉,扁舟上两人相对而卧,微风拂面,小舟随水波微微荡漾,芦苇丛中两人皆未出声,将身心完全融入醉人的夜色中,思绪安宁,这一刻纳兰希望时间再慢一些,再慢一些,直至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