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门嫡子嫡孙》简1迷

46、第四十六章

　　林志云的到来，给别庄添了一丝热闹，不是拉着徐文谦上山游览风光，就是下河捕鱼，又是进林猎些野兔山鸡这等野味，更是带人闲逛七里镇。为人和气大方，别庄的下人多得他赏赐，私下里都说他的好话，较之林志云，徐世恒就显得孤高自许，目无尘下，不过他是正经的主子，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个比较罢了。徐世恒整日在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知自己的奴才都道外人好，能在书房一心用功，他自觉很好，除了偶尔心中闪过不快，往往在徐文谦送来的点心、土特色，小工艺后消失不见。
　　这日已是秋尽初冬，天气冷将上来，徐世恒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了件银线暗纹墨绿色锦缎立领大袄，围同色锦带，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膝上搁着无极从太太送来的箱笼里拿出的掐丝珐琅松竹图案的手炉，里面点着银丝炭，正是最暖的时候，桌案上打开的书页还停留最初那一页，窗户大开，徐世恒静坐在搭有徒管家从库里找出来的半旧弹墨椅袱的椅上，望着窗外的某一处发愣了半日，越显得目若悬珠，齿若编贝，气质如兰，才华比仙。
　　无极戴平顶帽，穿着青色夹棉袄站在廊下，感叹这天越发冷了，想着饭点时辰到了，往日都会有大少爷身边的人来请，不然他家主子准会废寝忘食，今日大少爷又和林大公子去七里镇了，他得提醒主子该用膳了。无极提步进到里面，只见他家主子并无读书，只是望着窗外沉思，自认是主子正在思考番先生出的新题，不好打断主子思路，自己拿了主意径直去了厨房。
　　七里镇是个小镇，多是周围乡民赶集办货的，镇上住着几户员外和乡绅，也有某官员的宗宅，人来客往，对这个镇子来说还是很热闹的。对于镇上的镇民来说这几日也是最热闹的，因为从前日起就有两个形容出众，举止不凡，金冠绣服的公子日日走在大街小巷上，自然成了这些无事坐在门槛上嗑话人口中的谈资，就连镇上烟花楼里的花娘们也盼着他们去呢。徐文谦这几日随着林志云已经把该去的地方逛完了，他无法理解林志云逛街的热情，他宁愿在别庄的几棵老松下煮茶听风。远处门檐上挂了幅酒旆，林志云抬腿就要往那儿去，口内笑道：“这家的酒馆陈设虽是简陋，家常菜却是不错。”
　　“还好！”如徐文谦这般味叼的人，也能赞一声还好，说明这家厨子的手易真不错，心中一动，先林志云进了那间单一层的小酒馆，柜台的掌柜见前日来过的两位公子，笑不拢嘴的整理了下灰白色的长衫，要出去相迎。要问他为何还记得这两人，那是因为两位公子衣着气质举止都是镇上豪绅们无法比的，出手又大方，他们吃一餐比得上他几天的收入，特别是那年轻一些的公子，会另给赏钱，他能不乐吗？待掌柜要抬步出去时，就见小二王麻子殷勤的迎了上去，好听话说了一通，最后喜笑颜开的得了打赏。
　　掌柜瞅了王麻子一眼，很快换上商人独有的笑容看着已来到柜台前的公子。见徐文谦头上戴着束发嵌玉小银冠，内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外罩平素纹宝蓝色交领比甲，围着攒珠同色玉带，缀着长穗美玉，外披藕荷色紫貂斗篷，轮廓较别个分明，富贵风流，品貌非凡，见之忘俗。只听他说：“掌柜的，我今日借你家厨子家去一用，可使得？”掌柜心中活动，脸上带些为难，正待说小店只有一总厨，虽是小本生意，不求赚钱，只说待慢了来用饭的客人，丢了这张老脸，不是生财之道这类虚假之话来。就见柜台上多了锭明晃晃的银子，又听他说，“这酒馆我今日包了，这十两银子是补偿你今日不能做他人生意的损失，只请你家厨子到我庄上，一应食材不用你出，做好了百倍结算，也未可知。”掌柜还想故意摆谱，听这一说，自是没有不肯的，百两银子在镇上可买下他这样的七八间小店，马上亲自去各桌陪礼送人。不到十桌的小酒馆里此时也只有两三桌客人，都是敝巾旧服，囊中羞涩者，早听到那贵气不俗的公子对掌柜所说的话，自知是自己不能得罪的，钦羡有之，不忿有之，却也不露出口来，掌柜又说这次不收钱，他们也就把桌上的吃完走了。
　　一身袭绣绿纹石榴红长袍，外披织绵镶毛斗篷的林志云后脚跟进来，听这话自是高兴的，笑说道：“掌柜还不请你家厨子出来，再磨蹭下去，到晌午饿坏了大爷，别说赏钱，先给你一顿好排头吃。”掌柜瞧他笑得眯成线的双眼，不知多欢喜呢，自是没被他唬住，一面说着就去，一面就进了后院，果然出来带了个身穿灰色短褐的青年男子，面泛油光，身上还带着一股油烟味儿，见两位公子便供手作揖，掌柜一边介绍道，“这是敝店的厨子。”
　　徐文谦颔首，以示知晓，便要立刻回庄上去，见那掌柜关了店门要雇两条驴子去，便让两名侍卫带他们骑马同行，自己袍角上翻，塞进腰间玉带中，白鹿皮靴一踩铜皮马镫，安坐在马鞍上，拉动缰绳，与林志云驰往别庄。他们没发现的是后面王小二骑着驴子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且不说掌柜和后来跟上的王小二心中何想，徐文谦直接与徒管家说明了这几人的来历，让他安排，自是和林志云回了上房和厢房。徐文谦宽下斗篷玉带并外衣，净脸净手又穿了件葡萄绿缎子银丝绣花大袄，方才出了上房。经过穿堂左转抄手走廊就到了那三房小小抱厦前，徐世恒修长的手指抱着帕子裹住的手炉，站在窗后出神的盼望远方，徐文谦瞥然一见，凤表龙姿自出群，雌雄胜负隐然分，一面心中赞叹，一面打窗前经过，来回两次，徐世恒仍保持倾首望天，只轻蹙眉心，眼神落寞，神情冰冷，气质淡然之态，显得忧郁而伤感。徐文谦静静的站在窗外，瞧着里面人儿微扬下颌，抿紧双唇，端是高傲不可亲近。
　　“上房没人，我道你是来了这里，果不其然。你两叔侄一人站在窗下，一人站在窗内，说什么呢，为何不进去？”只听林志云的调侃的声音从穿堂里传来，惊醒了前后相继失神的两人，打破了静好的时光，徐文谦心中似有的失，神情淡淡的对走来的人道：“你不是爱吃那厨子做的菜吗？帮我去瞧瞧徒管家安排得如何了？回来直接去暖阁。”林志云笑道：“那感情好。”果真又从穿堂出去了。
　　自林志云来庄上，多与徐文谦同起同坐，同进同出，他又天生成惯能作小伏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看似比别个更加亲厚。徐世恒时常看在眼里，本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主宾之情，友人之情，深厚者不为过。自那日梨花梦中大概，徐世恒眼里就觉得林志云过于讨好奉承，与徐文谦太过亲密，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幸好徐文谦禀性淡漠，多有不理会。想要提醒徐文谦吧，他又没证据，只不过是自个儿的臆想，再者，如并无他所想，岂不是落得个挑拨是非之嫌，没得让他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心中万种滋味，不知如何说起。今日那二人又联袂而出，不知何时归来，一会儿想着二人亲密模样，一会儿又想用什么措词提醒，一会儿又觉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一会儿又恨自己心思不正，反复思虑，竟未能看进半页书。
　　徐世恒复又回到椅上，徐文谦只听窗内传来“站在窗下像个什么样呢？今日倒是回来的早!” 便又紧两步转打起猩红毛毡帘子，进到内室，墙上挂白绫表着的《九九消寒图》，绫上九枝八十一朵寒梅，一枝一九，一朵一天，其中有一对联曰：春泉垂春柳春染春美，秋院挂秋柿秋送秋香。乃是去岁冬至徐世恒所作，没想已挂到了这里。
　　“这还没到冬至，挂出来不应景儿，再者也要今年新作的才方好。你这画虽不应景儿，对联却应了的，我这也有应你那下联的。”徐文谦一面走近，一面打趣，一面从袖内掏出个四瓣黄皮大柿子置于徐世恒眼前。
　　“虽没到冬至，却也不远了，”觑到徐文谦怪异的眼神，徐世恒心中不快，拿起柿子把玩了两下，又丢开了手，冷笑道，“莫不是林大公子感到冷意，才早早的回来了？听你方才窗下话里的意思，是把哪个被林大公子夸赞的厨子请回来了吧！我这里就一个柿子打发了，还道他是你亲叔叔呢!”室内一股子酸味飘散进徐文谦耳里，眼里，肌肤里，先还想到雪莱，现又木了半身。
　　“七叔也别乱吃冤枉醋，不是最近听下人说七叔味口不好，吃得也少，我会花那些功夫请厨子来？我这就是来请七叔去暖阁用午膳的。”本就用膳时才在他跟前，这几日常外出，怕是对方觉得自己有意冷落他，对林志云生出几分不忿，徐文谦一面玩笑道，“凌云兄说那厨子手艺好，我就想到七叔了，倒还得多谢他。以后我只对你好，不对别人好，可好？”一面携起徐世恒的纤细分明的五指，带着手炉上的温度。
　　徐世恒只见徐文谦意态暧昧，神情慵懒，又听这话臊得红涨了脸，抽回手复又搭在手炉上，恼道：“说什么混帐话呢！我是那种吃醋调歪的人吗？给你几天好眼色，你倒是蹬鼻子上眼，调戏你七叔来了？说这话也不知臊。近日里与他厮混，越发不成个样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少与他来往的好。”好不容易终是说了出来，心中不郁去了三分。
　　徐文谦见徐世恒未语面先红，有一段腼腆羞怯之态，才知自己最后那话有些不妥，他只是想笑话笑话他，跟个没抢到糖果的小孩似的记恨着别人，哪知徐世恒如此反应，他最是正气不过的了，居然也能想到那一层去。徐文谦竟觉对方有些妩媚风流，不禁饧眼笑道：“我哪一句话哪一个举动让七叔误以为我调戏七叔呢？”又携了才搭在手炉上的手在掌心摩挲，“这样吗？”见对方作势要起身打人，松手往后退了几步，连笑数声，方笑道：“闹着玩儿呢，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暖阁如何？里面放着几盆银炭，又有小炉，比这儿暖和不知多少，我们坐在炕上，吃着茶水干果点心，再闲说些玩笑，只等摆席就是。”不怕挨打的上前，又携了徐世恒的手，拉他起身，拿了架上的翻毛斗篷与他披上。
　　徐世恒见识了徐文谦的快速变脸，也恢复了素日的相貌昂然丰采别，只是不忘往徐文谦耳朵上拧上一拧，一如近来叔侄相处之道，互相嘻笑着去了暖阁，自有不同别个之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