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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秋日里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庭院的石板被冲得一尘不染,透着泥土的清新,那打苞的月季上还悬着点滴雨水,衫得娇艳欲滴。
      无涯捧着食盒小心的跟着主子穿过阁楼水榭假山游亭,他知道这是去祠堂的路上,今早主子回到院里就吩咐小厨房做些益气补血的膳食,他转眼一想就知道是给谁用的了。
      徐世恒换上了一身殷红色提花广袖锦缎袍子,束殷红底墨边的腰封,系青色络穗,垂下的流苏和衣摆随着他的走动飘飘浮浮,提诗作画的折扇一晃一晃,衣袖翩翩,说不出了飘逸出尘。
      徐世恒打发了看守的小厮,信步走来。徐文谦只见他形容俊美,身如玉树,衣袂翩翩,神彩飘逸,儒雅出尘,端是墨中走出来的人儿,无法用言语字词去描绘,什么潘安、宋玉、卫阶都是不能比的,突的心下只觉恍如隔世。
      “逞什么能,伤得如此重,哪是能坐下的?你也太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了!”徐世恒进来,乍见徐文谦坐在那儿,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这身子也是能受得住的?若这儿不是祠堂,早就有一大堆子人伺候,必是按他在床上老实将养,哪能由着他性子胡乱动弹的。
      “我能怎么办,这里又没床榻。”徐文谦见此只好起身,疑惑他怎么去而复返。
      “跪着总比坐着强,你也是个胆大的,不怕有人禀了大哥,加重你的处罚。”徐世恒可是为他上过药的,那些个狂狞伤口,轻轻挨着都会疼上半日,何况是坐着,也不知徐文谦哪来的耐力。再说徐文谦胆子也忒大了些,他也只敢夜里无人时坐下歇息,白日里还是老实的跪着作思过态,这徐文谦就有些张狂了,大白日里,众目睽睽之下,直视列宗灵位为无物,恣意妄为。
      “先祖在我心中,不在于形式。”徐文谦说罢对着牌位深深一鞠躬。
      徐世恒见他如此,也不在这事上与他多费口舌,叫无涯捧了食盒进来。无涯闻音知雅意,捧了红木雕花食盒跪与地上,揭开盒罩,端起第一层隔板,把底层的碗一并放于隔板上,高举过头顶,隔板上搁着一青瓷缠花碗,紫砂盅,乌木镶银筷,并嵌白瓷银勺。
      徐文谦冷眼瞧着无涯此举,有些明了,却也不说话。就听无涯说:“这时七爷命院里的小厨房特意为大少爷做的沙参山楂粥,并大枣人参汤,俱是益气补血的。”
      “多嘴!”徐世恒呵斥,也不去瞧徐文谦,好似被院中的景色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开眼,嘴上却没好气的命令道:“吃吧!”
      徐文谦好笑的挑眉,一双桃花眼也跟着翘了起来,眸里流光溢彩,温声问道:“七叔这是说与侄儿听的?”
      徐世恒闻言转身走了几步,背对着徐文谦,倒让人瞧不出他如何神情来,只冷声冷气的道:“不是说与你听,难道是说与鬼听的?”
      徐世恒笔挺的身姿,瞧在徐文谦眼中说不出来的可爱,遂端起汤盅,对着徐世恒的后脑勺说道:“文谦多谢七叔!”又喝了几口,“味道很是不错!”
      “那是!这可是颜麽麽做的。”
      颜麽麽曾是宫里的御厨,做得一手皇帝都称赞的好菜,后被放了出来,进了护国公府,被太太给了徐世恒。徐文谦好似看见徐世恒长了尾巴,翘将起来,一摆一摆的,好笑之极。
      徐世恒又见无涯端跪在那儿,头顶的隔板纹丝不动,连汤汁都未曾洒出一星半点儿的,赞他好身手。他也不急,慢悠悠的喝着粥,将近一刻钟,才算吃好,用自己的巾帕拭了拭嘴。
      徐世恒见他吃好,命无涯退下,问道:“伤口可还是疼的厉害?忍着些,晚上无人时在上药。”说着就从袖里掏出一个红稠封口的描金白瓷小瓶,递给徐文谦。
      “也就打了二十板子,伤了皮肉流了些血,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事都没有,我又练武,恢复得很快,已经不疼了。”
      徐世恒见他脸上毫无病态,也就信了这话。但想着他本可以不用挨打的,有些无奈的劝道:“我已听大哥说了,你服个软,也就不用受这罪。”
      见徐文谦又坐回席垫上,也不哼声,不知在想什么,继续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叫你跪着又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委实不孝,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不是之儿女。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大哥纵有不对之处,你微言劝规就是了,如若大哥仍不罢休,你也只能顺着他,没得冒撞之理。纵使别人明知大哥不该如此,却也只会指责你不孝,对你有多大益处呢?”
      观他言行,也不是迂腐的人,为何就这般愚忠愚孝呢?他也不是什么孤高之人,也不是不懂能屈能伸的道理,但要让他事事顺从,且不说能承受这种气否,就是他为人原则也不许。你顺从了一次,后面就有无数次,哪一次你不顺从了,你就成了罪人,这是人普遍的劣根性。他这次忤逆,就是先给他们打预防针,心理有数,他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泥人。
      “......你不是能说会道吗?只要你服软,委屈一下你金贵的膝盖,只当学古人正坐,什么挨打罚跪都找不上你。大哥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
      “那七叔为何又被罚跪祠堂?”徐文谦出声打断徐世恒长篇大论的劝导,递上一个酒杯,为他受罪的嗓子解渴。
      “我在说你的事。”徐世恒有些尴尬,没好气的接过酒杯就是一饮,嗓子终是好受了些,方回过神来,问道:“这酒哪儿来的?”
      徐世恒顺着徐文谦的眼神看去,只见供桌上一溜排着几个酒杯,与他手中的这个,堪称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分明就是一套。徐世恒心中不知如何形容,也不知该不该把酒杯放回去,这真是太不敬了,完全忽视了这酒杯是如何出现在离得很远的徐文谦手中这一奇异事件。
      徐世恒心思百转千回,他的手早就把酒杯放回了原处,等他回过神,酒杯已经不在手中,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刚才所站之地,继续劝导明显就没听进去的徐文谦,这次他也不是非要劝出个什么花来,只是想借此化解之前的尴尬。
      “威武不能屈!”徐文谦最后也就冒了这样一句话,很赋有哲言,但明显不该用在这里。
      徐世恒气馁的跺脚,然后笑骂,“你是个笨蛋!”
      徐世恒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眼,眉角微微向上扬起,狭长的凤目虽怒时而若笑,即憎时而有情,自有一段风流态度,勾人心弦,他自己却不知。徐文谦亦是回望着徐世恒,眉如刷漆,眼如桃瓣,波光乍现,似有情却又似无情。
      无涯候在门旁,瞧着里面,一个红袍,一个月白,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嗔怒,一个含笑,两厢相望,说不出的温情,道不尽的缠绵。他深觉此刻气氛诡异,心里有种说不上的不安感,便咳嗽出声。
      “咳,咳,咳!”
      徐文谦扫了他一眼,无涯只觉进了十月天,冷得直打哆嗦。
      徐世恒收回眼神,觉得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便只说了句,“你且在此处,每日三省吾身!”说罢,拂袖昂仰的去了。
      徐文谦连忙站起来作揖,“七叔的美意,文谦在此谢过!”
      “哼!”
      这声远远的传来,直到出了院门再也看不到。
      徐世恒回到院里,直接去了上房,就有三个丫鬟上前,红枫红林皆着浅绿坎肩儿天蓝裙子走在前面,桃红比甲的丫鬟也不落后紧随跟上,屡次要走到前头去,都被红枫红林不着痕迹的堵了回来。
      绿萍恼恨不已,她是太太特意指来伺候七爷的,说是伺候,谁都知道她是太太亲点的通房丫头,这两贱蹄子总是挡在前面,让她跟本就近不了身,她们心思她岂不知?还有那个叫红叶的,最是嘴甜心毒,不过现在还躺在床上,没十天半个月的下不来床。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七爷,没有不上去露脸的理。
      “七爷,可是要摆饭?”红枫端起笑脸,既不谄媚也不冷淡,亲和温柔,细声细语,恰如其分。平日里也是在这时辰摆饭。
      “嗯!”徐世恒眯着眼坐在紫檀木雕花贵妃椅上,神情冷淡。
      红枫这就要出去传饭,绿萍见此趁机挤了进来,扭着水蛇腰,万种风情的走上前,跪在徐世恒脚边,温柔的道:“绿萍为七爷去乏!”便为徐世恒捶起腿来。
      徐世恒瞥了一眼,没发话。他知道这是母亲指来教授他通人事的丫头,前阵子忙着时文,不得闲暇,也就没有心思在这上面,后又中毒,就更不曾理会。
      不多时,两个小厮抬着饭桌进来,无涯从小厮提进来的食盒中,把菜一一端上桌面。同时红林红枫伺候徐世恒盥手入坐。
      绿萍也不甘落后,洗了手就站在平时无涯的位置上,一幅伺候主子用饭的模样。红枫红林虽看不惯,却也不提醒,七爷不喜他们插手,素日都是无涯伏侍七爷有膳,绿萍才来几日并不知晓,也无人去提点她,她这可是犯了忌讳,看她能得意多久,红林冷眼瞧着。
      无涯见自个儿往日的位置被占了去,便偷偷打量主子的眼色,见七爷并无不愈,便退至一旁。看来这通房丫头要落实了,他飞快的瞄了一眼,略有几分颜色,就不知七爷心中是怎么想的。
      绿萍见七爷瞄了一眼鲜笋拌芹菜和桂花鱼条,便为七爷布菜,挟了鲜笋置于七爷的碗中,又挟了那鱼条放于自己跟前的碟子里挑却细刺,再放进七爷的碗中。见七爷吃下自己布的菜,心下欢快,脸上止不住笑意。
      红枫红林见七爷不但没有发火,还吃下了绿萍布的菜,心中皆是“咯哒”一下,绿萍这是被承认了。红林心下又嫉妒又难过又委屈,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红枫在旁边看到,扯了扯红林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幸好她们都低着头,被七爷瞧着就不好看了。红林这才控制住没让眼泪滑出眼眶,绿萍是太太指过来的,这是早晚的事,最后也未毕能做成半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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