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滴清泪》刘细长

9、第二章（二）

　　“玄门？”许墨看着面前出现的这道门，眉头微微蹙了蹙。
　　“你放心，我会掐着点儿救你出来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许墨偏头看看我，点头道：“你会知道我这一生最快意的日子是什么的，即使你不记得，但是那是我们的回忆。”
　　我迫切想看故事，也顾不得分析许墨话里有什么含义，只催他快快进去。
　　他叹了一口气，随着身体融入流光里，进了玄门。
　　许墨进去以后，我找了一块黑布蒙上眼睛，执了一根素香，也踏入玄门。
　　阿娘说入了玄门的人，都会陷在自己的心境里，待一柱香过后，就是灰飞烟灭的命。这宝镜的厉害之处就是能让对手死在自己最快意的时候。进了玄门的人都是真实的，故事也是真实的，如果开玄门的主人想进去救那人出来，需蒙上眼睛，制住自己的心念随那人进去。否则两人心念交杂，终是害人伤己。
　　我想我正可以利用这个方法进去窥探许墨的心境，然后再适时地把他救出来，这真是个看故事和折磨人两不误的方法。
　　四色的流光在眼前闪过，隆隆的响声如车马疾行，清风掠过耳畔。须臾，一切光芒都消失了，想来已经到了许墨的心境。
　　摘掉覆在眼上的黑布，眼前仍是漆黑一片。我定了定神，眼睛慢慢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眼前横着的，是一条深碧色的大河，河水像睡着一般，平缓地流淌着。河岸两旁是一簇簇开得正艳的藏红花，香气逼人。
　　这个地方我从没有来过，但这里的路，我却颇熟。绕过几个花丛，隐隐听到一点声响。我放慢脚步，循着声音靠近。
　　拨开眼前的一簇藏红花枝，我要看的故事刚好开始。
　　许墨依旧一身紫衣，站在据我三丈开外的地方，虽然他正对着我这个方向，但是他看不到我。此时在他眼里的，只有他面前那个素衣长裙的妙曼女子。
　　这个女子正好背对我站着，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她修长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否则也不能让许墨满脸笑意。
　　许墨在大多时候都是一张冰块脸，能让他脸上的冰块消融，这个女子果然很厉害，同时也能看出这个女子在许墨心里的位置不浅。
　　“我听说你最近在学跳舞，学得怎么样了？”许墨的声音倒是和平日一样，淡淡的。
　　“原本是学得挺好的，我也觉得自己跳得不错。后来看了个话本子，里面说有个很厉害的舞姬，能站在花枝上跳舞，舞姿还很妙曼。可是我勉力能站在这藏红花枝上，只要一动步子，整个人就要掉下去，怎么也跳不好。”女子柔柔的声音倒是有点像我撒娇时候的声音。
　　“站在花枝上跳舞？你最近看的话本子变口味了？以前不是看小姐和少爷的酸故事么？”许墨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笑。
　　我想这女子该是瞪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那小姐想引起少爷的注意，当然得有点过人的本事才行啊，否则那少爷也不能对她动心。”
　　少女的心思大概都是这样吧，一心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心爱的人看。我默默想想，我现在不是那么好，也许就是没遇上一个肯让我为他改变的人，如果遇上了，我一定也会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别说是在花枝上跳舞，就是在刀山上跳，我也愿意。不过再想想，在刀山上跳舞显然没有在花枝上跳舞好看，除非哪个变态的男人才会欣赏我在刀山上跳舞。
　　“那你跳这个舞，是想给谁看的？”许墨摆明是明知故问，不过这种明知故问，倒不失为套情话的良方。
　　我本来以为这女子要顺着许墨的意思，说几句麻酥酥、酸溜溜的话，然后二人就顺水推舟地成就一番美事。结果这女子顿了顿，说了句：“给自己看的。”
　　“没想到你这玩儿法还挺有趣，自己调戏自己？”
　　许墨笑得一脸开心，女子怒气地哼了一声，转身要跑。女子转身的瞬间，我瞥到了她的脸，很熟悉的一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女子的逃遁自然没有成功，许墨把她拉回来，圈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抚：“如果是想让我动心，你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你知不知道，你早就成功了。”
　　女子轻轻踮起脚尖，搂着许墨的脖子，脸颊擦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欢快道：“我知道啊，不过，我要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眼前的场景让我有点儿动情，无意间瞄到手里的那根素香，已经快烧到头了。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这次该不是又要玩火自焚吧。
　　理智支使我一步跃出花丛，一把扯过还沉浸在甜蜜中的许墨。
　　他们二人的世界由于我的介入，就像一面隔空腾起的水墙被砰然击碎。眼前的女子随着许墨心境的破碎烟消云散了，许墨哇的一口呕出鲜血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我的魂魄似乎要从身体里跑出去，看来时间真的要到了。我竭力拖着许墨沉重的身体，沿着来的路艰难地往外挪。
　　许墨在这个幻境里怎么说还找到了一个美好的回忆，而我完全是个跑龙套的。如果就为了看别人的一个故事而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确实是不值中的太不值啊。
　　求生的欲望迫使我加快脚步往外挪，手脚就要不听使唤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光柱把我们吸了出去。
　　昏昏沉沉中看到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榻，我放心地闭了眼。

　　睁开眼时，颖儿站在我的床边。
　　“阿姐，你可醒了！”颖儿满脸担忧，扶我半靠在枕头上。
　　此时我依旧觉得浑身疲惫，眼前还是不停闪烁的流光，耳际是嗡嗡的轰鸣。
　　难怪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玄门慎入，看来玄门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口焦舌燥，让颖儿给我倒了杯水喝。
　　被凉凉的水一刺激，我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了。当时我是和许墨一起进了玄门，我现在都这般了，何况他还呕了血。
　　“颖儿，许右帅，怎么样了？”
　　“许右帅在房中休养，有唐促将军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说着，颖儿身子慢慢朝我俯近，脸上洋溢着怪怪的笑，“阿姐，许右帅是不是就是东阳真君府的那个少爷啊，没想到他还挺帅的，阿姐阿姐，你们是不是有可能……”
　　我利利地瞟了颖儿一眼，她立即识趣地捂住了嘴。
　　“小小年纪就不要想那么多染桃色的事情。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单纯的很，哪里有你这么多歪心思。”我把茶杯递给颖儿，从床榻上下来开始穿鞋，“再说了，阿爹千叮万嘱要和东阳真君府的撇开干系，我怎么可能巴巴贴上去。不过你说得很对，许墨他是挺帅的，但是不能因为帅，就太任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种高傲的帅，不好！”
　　颖儿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呆呆“哦”了一声。
　　“好了，不要想了，扶我去看看许墨吧，这个人可是难伺候着呢！”

　　进了许墨的房间，一眼就看到唐促和小不点儿坐在外间吃点心聊天，嘻嘻哈哈个不停，丝毫不把许墨放在心上。
　　眼前的这个景象引起了我对许墨的些许同情，嘴巴一时没掌握好分寸，脱口而出：“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唐促和小不点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两人一齐茫然地看着我。我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火了，不好意思地冲他们笑笑，讪讪低下头，胡乱掀开拖地纱幔，进了里间。背后听到小不点低声问了唐促一句：“这就是你说的情不能自已？”唐促打着哈哈干笑了两声。
　　颖儿搬来一个圆木凳放在许墨床头，自己就退出去了。
　　其实我本不想她退出去，鉴于上次和许墨发生的不愉快，我觉得自己和他独处搞不好又要出什么事。但是我明知道颖儿出去，却没有挽留。
　　我矮身在圆木凳上坐下。
　　许墨安详地躺在床上，貌似是熟睡，不过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昏迷。苍白的脸色和干涩的嘴唇向我展示这次他伤得不轻。
　　我的心情有点儿沉重。
　　许墨固然有点儿可恶，但是还不至死。此番我把他骗入玄门内，虽然不是有心要伤他性命，但毕竟给他造成了伤害。阿爹教导我做人要厚道，但我这次摆明是不厚道了。早知道当初就该问问阿爹，如果偶尔不厚道了一次，该怎么补救。不过从我不知道怎么补救不厚道这个行为来看，我一直都是挺厚道的。再想想，我只是偶尔不厚道了一回，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想明白这些，我的心情舒畅起来。
　　起身端来盥盆，用毛巾轻沾了点水给许墨擦脸，我觉得我的认错态度不错，这次他总不好说什么。
　　毛巾在他脸上刚点了两下，他便霍地睁开眼，伸手抓住我的手贴在他脸上。
　　我第一想到的是他从玄门出来受了大伤还能反应这么迅猛，功底确实不错，第二想到的是他委实受伤了，因为他抓我的手没使出太大的力道。
　　许墨咳了两声，我趁机将手抽回，把毛巾扔进盥盆，低头站在他床边。
　　“坐过来。”许墨费力地撑起身子，示意我坐到他床边。
　　我干笑两声，坐到床头的圆木凳上。
　　“玄门我也进了，你要看的事情也看到了，那你是不是该嫁给我？”
　　许墨思维的发散着实让我跟不上脚步，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当初要他进玄门的初衷。我是要和他撇清干系的，现在怎么反落入他的圈套了。
　　“右帅的夫人既贤惠温柔，又落落大方，云悠实在比不上。月前右帅大婚，场面实在惊人，不过也足以见右帅对夫人情深。既然如此，右帅怎么还执意要娶云悠，强人所难呢？”
　　许墨发呆似的看着我，郑重道：“我的夫人，是你在玄门里看到的那个；至于月前娶的，是东阳真君的儿媳妇，我和她没干系。”
　　哇，好深奥的八卦诶！
　　为了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忍住内心的激动，表面上故作镇定道：“右帅如果有兴趣，不妨当个故事讲出来，让云悠也听一听。”
　　许墨脸上攒起一丝不算笑意的笑，点头道：“给你讲倒是可以，不过，我的故事只给我夫人讲。悠悠，记得我们的婚约，想听故事来找我。”
　　生平第一次不要听故事，太可怕了。
　　我以逃的速度从许墨房里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