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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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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派来白鹤仙子催我,我才记起要去屙灵山这码事。
借着许墨在洞里养伤的由头,我就又磨蹭了几日。
许墨和我见面就提婚约的事,搞得我特别不想见他。平时在洞里也是能躲就躲了,结果弄得我在自己家倒像是做贼。
受伤后的许墨显得格外娇气,作为肇事者兼东道主的我,还必须得好好照顾他。洞里有不少自告奋勇要伺候他的姐妹,让我着实欣慰。但许墨这个人挑剔得很,不是嫌这个笨,就是嫌那个蠢,几乎是以各种无理借口推拒了送上门的好意。
今次颖儿再来向我报告许墨又怎么怎么气哭了哪个姐妹时,我无可奈何地抿一口茶水。祸是我闯的,如今带累这么多姐妹受苦,真是不应该。
站在许墨房门前,我还在犹豫怎么敲门,见了他第一句该说什么。屋里却传来一个淡淡的嗓音:“进来吧!”
于是我也就不和他客套了,双手一摊,直接推门而入。不想力度用大了,门扇磕在门板上,咣当一声,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哇,好大脾气!”坐在桌旁拎着毛笔的小不点直直向我看来,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喜悦,转而回头对同在桌旁坐着的许墨抱拳道:“徒儿不打扰师父的好事,先告辞了!”
不知许墨应没应他,他很自觉地跳出屋子,而且还把门带上了。
这时许墨才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抬眼看向我:“想听故事了?”
我捏捏眉心,和许墨交流委实困难。
“不是。只是听说最近来伺候右帅的姐妹都被右帅打发了,云悠想来问问,右帅对女侍的要求到底有多高,好给右帅安排一个合适的。”
“哦?”许墨像是被我的话提起了兴趣,离开桌边朝我踱过来,“嗯,这么说,你倒是看出我是一个挑剔又不好伺候的人,既然如此,一般的女侍肯定不能入我的眼。举目看看清宵洞,怕只有悠悠你能胜任。”
“呵!”我冷笑一声,“右帅看不起清宵洞,大可以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清宵洞门户小,自然没有东阳真君府的阔绰豪华,女侍也不能入右帅的眼。在右帅眼里,云悠怕是也比不上府里的一个女侍。但是云悠现在经手清宵洞,身上顶着清宵洞的门面,右帅若轻贱云悠,就是轻贱清宵洞,如此,云悠可不能答应。”
也许我现在的架势真有点儿洞主的风范,压制住了许墨的放肆。他一脸悔过的表情,急忙道:“悠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许墨没有说他想什么,须臾的功夫,就换上皱眉的表情,沉声道:“我只是一向不喜人服侍,唯一想让服侍我的人,却又不肯。”
我知道我心底善良,尤其看不得别人难过,虽然许墨的难过微不可察,但凭我敏锐的感觉能力,还是感受到了,再次开口,语气就生硬不起来:“右帅既然只是想要一个顺心的服侍着,云悠干这件事也不是不可。只是云悠照顾自己都显得吃力,怕照顾不好右帅。”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这些都不打紧,我可以照顾你。”许墨脸上的兴奋把我吓了一跳,再仔细想想他的话,我吓了两跳。
房门这时霍地开了,一只明黄的肉团子滚了进来。抬眼看见门口还有一袭蓝锦半探着身子,看到我们看他,尴尬地笑了笑:“陪太子来取佛经,今天他貌似得抄五遍《阿波罗心经》,是哈。”
地上的小不点直楞地坐在地板上,一手揉着额头上的大包,另一只手指着唐促大喊:“不道义,明明是一起偷听的,凭什么是我受罚,你也得一起!”
唐促讪讪跨进门夹起小不点,转身往外跑:“别喊了,这个时候不溜,等你师父修理你么?”
无可奈何地,我又兼任了许墨的侍女。
我这个侍女什么也不干,每天只在他房里坐着看话本子。自己看累了,就听他教导小不点课业,回想起当初阿爹也是这么逼我做功课的,心里还有点儿安慰。
和许墨虽然再没有什么纷争,但这样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到底让我不舒服。得了空闲我就去找唐促聊天发牢骚,可唐促这个人忒没耐心,一般和我说几句话,就嫌烦了,逃出去练剑。我鄙视地看他一眼,心里盘算,实在不行,还是去屙灵山吧,修行虽然痛苦,但比起这样心灵受摧残,倒是好很多。
白鹤仙子很合时宜地再次来催我,我高兴地提出要走。结果,天不遂人愿,许墨刚好也要带着小不点去屙灵山,唐促随行。我的逃离计划非但不成功,我本人貌似还将落入一个更大的深坑——身心俱损啊。
洞中的姐妹踩着裙角挤在洞口给我们送行,两行清泪涟涟的,挽留的不是我,却是许墨和唐促。看来就连姐妹也比不上美色有诱惑力,我的心碎了一个小角。
本想着有他们带我,一起腾个云,去姑姑的屙灵山也不是什么难事。谁知那个半人高的小不点说要欣赏沿途的风景,非要我们陪他一起步行。
这个小不点倒是很有办法,学会用太子的身份压制我们。官高一级压死人,唐促和许墨不能逆他的意思,而我又没那个能力逆他的意思,最后只得陪他一起徒步向屙灵山。
唐促和小不点年龄差了四五万岁,但是他俩倒是很聊得来,一路有说有笑,走得也颇快,远远把我和许墨抛在后头。
许墨是因为从玄门出来,伤势还没完全恢复,所以走得慢些。我则是因为天生体力不济,现在又失了仙法,所以也走得慢些。
和许墨一起走,无话,还有点儿压抑的紧张。我尽力往前走,想赶上唐促和小不点,可是怎么走也赶不上前面的,甩不掉旁边的。
“能不能找个话题,我们聊聊天?”我近似央求地看向许墨。我平时话比较多,不说话总感觉心里发堵,无可奈何下,只得想办法和许墨聊天。
许墨停下脚步看我一眼,淡淡道:“说什么?”
真是费劲!我心里无奈,脸上又强笑着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啊。”
“那还是你说吧,我觉得我说什么你都会生气。”
说这句话时,如果许墨的表情能温和一点儿,兴许我就信了他是真的怕我生气,但他冷淡又漠然的神情,摆明出卖了他。
不说就不说吧,也不是非说不可。我讨了个没趣,径直向前走。
眼下正要经过一片石子路,突然我脑中灵光一现,计上心来。
我故意将脚伸到两块石头之间,身子往前一倾,嘴里“哎呦”一声夸张的尖叫,崴脚了。
我的声音掌握得正合适,前面的唐促和小不点听到了我这声凄厉厉的叫喊,匆匆跑了过来,一旁的许墨则眯着眼睛看着我。
为了博得同情,此时我需要装出一点儿哭腔。
我这一辈子都没哭过,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我们蛇族是无泪的。眼下要假模假样装出这样子,说实话,还真考验我的演技。
我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丝帕,半遮在脸上,重重吸了吸鼻子,拖着长音高叫道:“崴脚了,好疼啊,走不了了!”然后又配了几个痛心疾首的动作,比如伸着胳膊拍大腿啦,伏在地上抽抽啦,其他更丢脸的就不提了。
唐促一脸无奈地看看我,又看看许墨。许墨仍是不出声,半眯着眼睛看我。
这两个人都比较冷血,好在有小不点这个还没被许墨教成冷血的混血。
小不点蹲在我跟前,认真地查看了我的伤势,转头道:“我看她是真的崴脚了,既然她不能和我们一起走,那我们就把她留在这里吧。”
唐促一脸讪笑地看着许墨:“这就是你教的徒弟?”
许墨抄起手,无所谓道:“我只是告诉他,对绊着自己脚的东西,能扔就扔。”说着,他瞟瞟我,又道:“扔不了的,垫垫脚也行。”
我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扔了感情还好,这万一垫了脚……
唐促轻笑了一声,转身拉起我:“来吧,我背你!”
小不点似乎很不解目前的状况,先对着他师傅吐了半句:“师父,这个男女大防……”然后又对唐促吐半句:“这个朋友之妻……”
伏在唐促的背上吹风赏景,倒着实惬意。
许墨和小不点不紧不慢跟在我们两边。
我本是把头扭到小不点这边,故意不看许墨的,但是脖子总保持这么一个姿势,也不行。我就在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对脖子好一点儿的情况下,把头转到了许墨这边。
许墨只管走路,没有看过来,倒是很符合我的心意。这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欣赏他的机会。不含偏见地说,其实许墨真的挺英俊的。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单从走路来看,即使带伤在身,也不失将相之气。那天在清宵洞还见他指导小不点吹笛,最后自己也吹了一曲,曲笛声娓娓动人。啧啧啧,他如果不那么讨厌,也挺不错的。他就是有点讨厌,他是哪里讨厌了呢?
我默默思忖着这个问题,在唐促背上略微的颠簸,倒更像是摇篮的催眠。不知不觉中,我就合上了眼。
再醒过来时,周围已是漆黑一片,眼前的篝火燃得正旺,火苗在枯枝上跳得很欢快,时而还发出噼噼啵啵的响声。我揉着眼,迷迷瞪瞪爬起来。
“睡醒了?”淡淡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头,许墨白皙的脸被火光映得昏黄。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都躺在他的腿上,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只着了件白色贴身中衣,紫色的锦袍完好地盖在我身上。
“你的身体还不大好,这衣服你还是自己穿吧,免得被野风吹得落下病根。”我从身上扯下他的锦袍,递还给他。
野风随着我的话音很应景地吹了吹,身上凉意骤起,我蜷腿抱了抱胳膊。
许墨接了锦袍却并不急着穿,淡淡道:“在你眼里,我就这样娇气?”说完,他又把锦袍披在我身上,道:“借给你披一披,竹林里风大,你万一病着了,回头见到你姑姑,她该埋怨我了。”
锦袍里散出淡淡的奇兰茶香,是种愉悦身心的熟悉味道。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个明晃的玉盘夹在竹子之间。
我和许墨也可以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看月亮,好像也不算坏。
“其实你不绷着脸也挺好的,总是一副冰冷的表情很吓人。”说出这番话后,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我貌似狗拿耗子了些。
许墨嘴角很费力似的勾起一个笑道:“以前也不是这样,我现在没有心,又四五百年没笑过了,笑是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尽量吧!”
“没心?”我吃惊地喊了一声。
他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一把撸过我的头,放在他胸口处。
我第一反应是挣开,但好奇心明显战胜了第一反应。我伏在他胸口处仔细听了听,没心跳,摒住呼吸又听了听,还是没心跳。就在我还想继续听时,背后传来一句嫩嫩的声音:“非礼勿视!”
这声音惊得我急忙把头缩回来。回头看时,小不点和唐促站在一旁,唐促已经着手把抓回来的兔子架在火上。小不点却还在一边捂着眼睛。
“我们又没干什么,你把眼睛捂那么严实干什么!”我起身拨开小不点的手,一把把他拉到怀里,但一想他怎么也是个天族太子,这么做好像不太合他们天族的规矩。正要把他推开时,他柔柔叫了我一句:“姑姑。”
“嗯。”他这一句姑姑叫得我心里暖暖的,我用手抚上他的额头,给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他使劲往我怀里蹭了蹭,搂得我更紧一些。
从小就被冠上太子的头衔,身份是够显贵了,但是却也剥夺了他的不少乐趣。他的父君母后,肯定很少这样抱着抚慰他,因为他们是天地之主,所以他们要把更多的爱给天地,就连他们自己,想尝尝这抱儿怀中的滋味,怕也不能诸多如愿。而他看到父君母后的时候,也只是那远远的一跪拜,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疼爱,只怕在梦中勉强能重温几次,但时间一久,那滋味也已回味不清。
唐促把烤好的兔子递过来,我示意他动静不要太大,小不点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他笑着低声道:“看来你倒是有一副贤妻良母的作派。”说着,还朝许墨瞟了瞟。
我恶狠狠瞪他一眼,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当这贤妻良母!”
唐促显然比我想象中更厚脸皮,竟然巴巴凑过来道:“我当然不介意,不过有人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