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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二十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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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龙会不会也有自己最快意的时候?如果它率先闯进玄门,会不会也陷入曾经不能自拔?在这样的时刻,我竟然能胡思乱想到此。也罢,权当是临死前的自娱,正如柳上仙所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开开心心,潇潇洒洒。
我几乎是踌躇满志地冲向玄门,结果就是因为太踌躇满志了,撞击玄门用的力太大了,我被同样大的力道弹回来。是仙障,阻挡我冲进玄门的力道是仙障,有人来援助我了。被弹得向后翻了几个跟斗才站住脚,我庆幸自己头脑清楚的同时立马分析清楚了眼前的情势。
赤炎虬龙没有再攻击我,离我百丈远的地方,它正团团旋转,似乎背后受到了什么袭击,正全神贯注地寻找袭击它的人。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在赤炎虬龙头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腾空闪过。川鸣剑祭出的戾气不约而同攻向中心的虬龙,虬龙四面受创,一个翻腾窜进云层。
这是我第二次见许墨拿剑。他立在云头,川鸣剑在他手里自然地垂下,不使什么招式,依然很神武。当初在东阳真君府听仙侍们讲许墨的辉煌史,夸赞他的词汇让我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我总觉得那些仙侍们在许家供事,自然要说主子的好话,溢美之词,大多言过其实。当我真正看了他使剑的样子,什么威风八面,气贯九州的说法简直太粗浅了。
许墨使剑,使的是速度,刹那间就能让风云变色,天地暗换。
他很快向我移过来,用剑身护着我,机警地查看周围情况,防着赤炎虬龙出其不意地窜出来。“往后,先退回岸上。”许墨握剑的手丝毫不敢放松,每个云层都可能是虬龙藏身的地方。我们这样暴露在敌人面前,危险可想而知。
“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我努力央求道。
我不知道许墨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来,但他即使醒来,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把赤炎虬龙制服。他能撑多久?他清楚,我也清楚,总不会太长。现在我不抱怨京昇为什么没把他看住,他为什么非要赶来送死,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许墨微微转头,瞥了我一眼,又急忙把目光放到云层处。“听话!”他沉声命令,却又像是在哄孩子。
“这次你要听我的话。”我坚定地站在他身后,不肯离开。
我看到许墨拿剑的手微微一颤。他朝后退了半步,和我靠得更近。目光依然机警地视着前方,他低声道:“大事要听我的。”见我不说话,他又补充:“这次之后,所有事就都听你的。现在听话,往后退,退到岸上。”
这次,还会有之后吗?
没有更多喘息的机会,赤炎虬龙猛地从云层里冲下来。兴许是许墨刚才的攻击把它惹怒了,这次冲过来,赤炎虬龙的速度极快,口中火球一个接一个吐出来,雷电瞬间也从指爪间捏出来。
许墨的反应也极快,迅速拔剑上前,几个灵巧的格挡,便把火球一一打落在海水中。“噗嗤噗嗤”火球熄灭的声音夹杂着滚滚浓烟翻卷上来,刺鼻的焦味让人作呕。“听话!”几次翻身躲过雷电,许墨抽出间隙向我喊话。
他的步子已经开始凌乱,很快他就要撑不住了,我知道。如果是任性,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我抽出腰间的软剑,从后面向虬龙刺去。
兵刃与虬龙指爪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我和许墨各自应付一面,勉强能和虬龙僵持抗衡。可是这样的抗衡根本不可能持续太久,照情况来看,我们肯定会在虬龙力竭之前先力竭。
许是虬龙先看出了我的体力不支,接连向我攻击了几次,一个扫尾就把我手中的软剑带飞。它的爪子异常尖利,在我肩头潦草一抓,一块皮肉就被扯去。疼痛致使我后退了几步,许墨立马从后面揽住我的腰。
赤炎虬龙愈战愈勇,频频向我们攻击。许墨一手抱着我,只能勉力靠另一只手挥剑格挡。很快,我们的败象就已明显。
“不要管我,别让我拖累你。”说着,我挣扎着要脱离许墨的怀抱。赤炎虬龙的爪子很快,在许墨臂上一划,一股鲜血正好喷在我脸上。
“别动。”许墨忍着疼痛,揽我的手越发紧了。雷电一道一道劈过来,他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生生承下来。嘴角溢出一股鲜血,他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没发出音,又是两道雷电落在身上。
鲜血大股从他口中喷出,我慌乱地伸手想堵住他的嘴。他绪起一点力量摇头,似乎是说:“不行了。”
巨大的悲恸来临,巨大的灾难在眼前时,我们往往会忘记哭泣。哭泣原本就是伤过之后用来疗伤的膏药,只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才会哭泣,只有灾难远去的时候,我们才有时间哭泣。
我挣开许墨揽着我的手,反身挡在他面前。我觉得这将是我一生最自豪的时刻,我在保护我的男人——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蓝紫色的光包裹着隐约可见黑色斑点的火球朝我扑来,耳朵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发麻地颤抖。头发被强大的气流顺道身后,承受这道攻击的间隙,我还在想,赤炎虬龙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气力,在南海礁石下的几万年里它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抱着必死之心没死成,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刚刚就在我全力要承下虬龙的火雷时,一股强大的仙气把我和许墨齐齐推开。身体失衡地向后猛退出千丈远,脚下落到实处,不再踩空时,我晓得我们已经回到了海岸上。
“墨郎,墨郎!”爬起来对我来说已经格外吃力,忍着肩上的伤痛,我不断往许墨身边挪。许墨身上的伤比我重很多,他平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咳了几口血。我竭力往他身边爬,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许墨手里还握着川鸣剑,胳膊一用力,半个剑身插在泥土里。他撑着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我,还故意勾起嘴角笑了笑。
“别哭,我没事。”他抬手过来给我抹泪痕。很吃力了,他一直撑着剑,这样才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我假装不知道,假装他真的没事,“我又不是给你哭,我的肩膀也被虬龙伤到了,很疼的。我哭我自己的。”借着玩笑,我故意放肆地哭起来。哭谁不一样呢,反正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预料到死亡,死亡其实就不可怕了。我们做了足够的准备,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死亡,没有被它打得手足无措,没有始料未及的惊慌,反而更加从容淡定,几乎是像吃饭喝水一样迎接它的到来。
“也是。”许墨往我这边靠了靠,给我查看了一下肩膀上的伤,“虬龙这个畜生忒凶狠,也忒不懂怜香惜玉,把你,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他忍着疼,说起话来略显费力,“还是先包扎上,血流的太多,容易留伤疤。”说着,他从自己衣袍上扯下一块,手嘴并用地给我把伤口包住。
“那你的伤口,我怎么包啊?”许墨后背上是大片的血肉模糊,根本不能通过简单地包扎解决。其实我们都要死了,包不包扎也没什么意义,但是求生的信念还不能轻易放弃。我准备把外衫脱下来给他包扎,他笑着止住我的手,“哪个将军身上没几道伤疤,我是个男人,不怕被破相。”
看他笑,我也跟着笑:“是呢,就算你破了相,我也不会不要你。”
许墨笑着咳了两声,目光瞥到天上。唐促正拼力和赤炎虬龙对抗,身上也已多处受伤。这一战,大家都是报了必死之心的。
“不论如何,要让咱们的孩子姓许。”许墨突然抱住我,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的一只手按在我心口上,嗓音里蕴着悲恸的力量,他说:“这里,再给我留一个地方。”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我意识到了什么,但这种意识来得太晚了。不等我开口拒绝,不等我挣扎,脖颈处重重挨了一下。模糊中我看见他脸上布满泪痕,他把我交到别人手里,嘴唇微微张合。
“好好活着。”最后,他这样嘱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