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十八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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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愿和行为总不大能契合。不吃凤霖果，即使我不想表现出各种不适，也没什么办法。许墨坐在我床头，疼惜地抚着我的脸，眉头挤出一个大大的“川”字，“怎么吃了凤霖果还这样？”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不敢直视他的眼，胡乱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推诿着说了句：“什么灵物都有失灵的时候，兴许是我命里该有这磨难呢。”
许墨眸色沉沉看着我，不知想着什么。大抵他也揣测我可能没吃凤霖果，但是他没有问。可能他对我还抱有幻想，觉得我不会任性到这般地步——拿自己的身体来赌气。但事实上，他还是高估我了。
没吃凤霖果的事，我不敢对许墨讲。就像一个孩子犯了错误，怕受到惩罚，所以怀揣着不敢让父母知道的心，我也是这样的。我们惧怕的，也许不是惩罚本身，而是怕让最疼你的人伤心、失望。
许墨在我床头坐了很久，我怕多看他一眼会忍不住把什么都说出来，于是选择闭眼凝神。他温柔不断抚着我的脸，果然惹起我的一丝困意。迷糊中，锦被在身上细微滑动，有东西缓缓挡住了烛光，轻盈急促的脚步声掩在一声暗哑的“吱呀”中消失不见。
“师姐，师姐！”被京昇细嫩的声音吵醒，我起身挑起床帐，他刚好跑进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师姐，出事了！”
“什么事？”我被他的神情吓到了，一面急着穿鞋，一面向他询问情况。
有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什么大的事情要发生，总该有先兆。可许墨的山雨来临之前，却是一派无风无浪的安宁。京昇说，他已经大闹了瑶池，现在提了剑要去找如姑子决一死战，拼死要再给我夺凤霖果回来。
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不能思考。由不得分析这场灾祸的源头，也由不得忏悔认罪，现在我只想找到许墨，然后安安全全把他带回来。认错也好，由他打骂也好，只要他是平安的，什么都好。
我已经乱作一团，爬上云头连去如姑子家的路都找不到。还好有京昇这个土生土长的九重天太子引路，去如姑子的府邸才没耽误了多少功夫。可还是迟了一步，我们赶到的时候，雷霆之势已经拉开。
铁青色的云层在一方开阔齐整的院落上堆积出狰狞可怕的面容。云层交接的缝隙处闪着或明或暗的白光，似乎一个吞吐就能落下滚滚惊雷。院落的围墙以青蔓缭绕而成，墨绿色的藤蔓此刻也像受到召唤，个个张牙舞爪，妖异非常，堪比吐着毒芯儿的巨蟒。透过青蔓藤织留出的些许间隙，我看到许墨笔直地立在院子中央。
他静静闭着双眼，额前一缕青丝曳在风中，面容上挂着他不笑时的冷淡，只是比起往日的从容，此刻更多了坚毅肃杀。
我扑上前去想把许墨拉回来，但身子猛地被人拦腰抱住。京昇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抱着我，“师姐。”他蹙眉看着我，面色少有地沉静，“不要让师父分心。天雷已动，如箭在弦上，若不应在人身上，后患无穷。”
天雷是什么，饶我不在九重天长大，也知道得很。天雷过处，百木枯荼，流砂成河。这样的东西落在人身上，纵他是术法精深的神仙，也要疮肤毁体，承受挫骨扬灰之痛。当初幺媚取凤霖果，可是真受了这样的苦楚？
许墨右手握着川鸣剑，剑锋顺着他的腕力竖起。一道精光在剑刃上一闪，震耳的轰鸣声在脑顶炸开，云层裂口在四面八方绽开，青蓝色的幽光连成一片，齐齐向许墨站立的位置砸来。
“不要，不要……”任凭我怎样撕心裂肺地叫喊，他也听不到半分。隆隆的巨响带着毁灭的力量，把许墨吞噬。泪滴现出的虚影里，我看到一抹玄紫闪躲跳跃，黑色的发丝与紫色的束带交织相映，不散乱，不颓唐，永远带着他的高贵不凡。
“十公主！”随着京昇的呼叫，院中果然又多了一人。藏红色的衣裙被风吹得飘起，旋出一朵艳丽的花红。青幽的光闪在两人脸上，只剩了可怕的惨白。
九道天雷应在人身上，盘踞在上头的阴云终于露出饱食后的餍足，渐渐四下散开。天光一丝一丝穿撒下来，照在血雨腥风过后的院子里，格外温柔地抚慰着留下的伤痕。青蔓慵懒地攀援在支柱上，娇嫩的绿色衬得它们分外娇柔妩媚，全不是刚才要吃人饮血的模样。
川鸣剑的剑锋划在地上，许墨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明明是脱力，可他走起来就是优雅。穿过青藤，穿过矮木，他定定站在我面前。玄紫的锦袍扯出好几道口子，鲜血肆无忌惮地流淌，洒在地上，聚成颗颗妖异的宝珠。
我想扶他，却不知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才不至于伤他太甚。也许看出了我的慌张和无所适从，他只浅浅一笑，反手托起一只鲜艳欲滴的凤霖果呈在我面前。“吃了。”这两个字，他说的极淡，却含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接过凤霖果，大口大口咬着。咸的泪，腥的血，传说中比蜜还甜百倍的果子，在我口中愣是变得又苦又涩，难以下咽。许墨看着我一口口把凤霖果吃下，终于放心地撑着川鸣剑倒下去。
我和京昇扶许墨的功夫，一抹藏红从我们身边掠过。她缓缓回头，看着许墨叹息般的一笑，也说不清是凄苦还是嘲弄。而后转身捏出个云头，消失不见了。
原本我的蛇鳞可以迅速地为许墨疗伤止血，但京昇要死要活不肯让我伤害自己，还搬出许墨会担心的理论把我狠狠劝了一顿。最后他拼着太子身份，去各家仙君药君处讨来不少灵丹妙药，给许墨外敷内用，多半天的功夫，血总是止住了。
许墨昏迷的日子里，我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日夜的忏悔愧疚对我来说尽显苍白，现在我只想他快点醒来，对我的任性大加批评指责，哪怕打我一顿，也好过我看着他受苦。
若说这个世道不公平，我想眼前该是最甚了。犯错的明明是我，却要他来替我受罪，因果报应，都不落在本人身上的吗？
侍女们照旧在每个饭点送来饭菜，遇上屋里灯灭了的时候，她们就重新掌了灯，静悄悄退出去。三天没吃饭我倒不觉得饿，但我总要喂许墨一些。我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他吃饭，就会好得快一点。
许墨还在昏迷，撬开他的齿关喂东西，他也吃不下去，所以我就把汤粥之类的东西含在自己嘴里，然后送到他嘴里。这样一来，他勉强能吃进一些。
今天照例喂他汤水，一碗汤要见底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在我唇上吮吸的力度。我高兴极了，轻叫了他两声。他嗓音沉沉似蕴着慵懒地嗯了一声，仍闭眼睡着。
“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我强抑着内心的欣喜向他征询意见，但他没再开口。可能只是他昏迷状态下无意识的反应吧，我不禁有点失望，正准备把饭菜端到一边，他突然模糊道：“饿……汤……”
知道饿就是要醒了，我赶忙又盛出一碗汤，照老方法喂给他。一口喂完，我抬头准备第二口时，腰上被人用力一揽，我就贴在他身上。“啊。”我张嘴叫了一声，因为我压到他的伤口了。可尾音还没发出，嘴唇就被含住。
我睁眼看着他。他依旧闭着眼，面色沉静，只是嘴唇不断吮着我的唇。大概是体虚无力，他的吻显得格外温柔仔细。
终于，他吃饱了，放开衔着我的唇，重重缓了两口气。他依旧闭着眼，只是圈着我的手没有放开的打算。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我用胳膊撑住床板，以便身上的重量不压着他。
他闭着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我半天，轻佻地一笑，“你知道？”
“开始不知道，后来你亲我，我就知道了。”
他又笑了一声，估计这次笑得幅度太大，扯着伤口了，所以随即他龇着牙吸了口凉气。“疼了？”我慌忙挣脱开他的手，想给他看看伤势，结果他箍着我的手更加用力。
“别动。”他略带强硬地命令我，我就真不动了。他勾起嘴角，“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醒的，结果你居然天天给我使美人计，让我不得不醒了。悠悠，是不是最近不亲热，你以为我是石头了？”
“瞎说什么。”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但他这样调侃，我不免还是会害羞。“怎么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哪有刚醒来就想那种事的。”
“可是我想了好久了。”许墨果然不像个病人，他双臂一用力，就把我带到床上。他轻巧地一翻身，把我压住。“悠悠，刚才睡着我就想，我们成亲以后，是不是还没洞房？”他嗓音带着沙哑，让人听得情动。
“可是之前已经……”我看着他缠了白纱却依然很健美的胸膛，说话都没了轮次，“那你，一定要轻一点儿。”
最关键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喘息，平复着燃烧得正旺的□□。他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他鼻尖上的一滴汗水落在我额头上，他灿然一笑：“还是，还是小心一点好。”
“傻瓜。”顺着他翻身，我躺进他怀里。
总是他，不让我受伤，努力护我周全；总是他，给我全部，也要拥有我的全部。窝在他怀里很安详，手指触到略带潮湿的白纱，心里又一酸——总是我对不起他。
“墨郎。”我轻叫他一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凤霖果……”
“我知道。”他夹断我的话，抬手给我挽了挽耳发，柔声道，“我不怪你。”
这世上最温暖的情话，就是他那句“我不怪你”。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十八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