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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六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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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扇的开合中带进一股凉风,床上躺着的叶霜霜警觉地坐起来,正迎上一脸灿烂的怀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赶快起床,外面下雪了,我们去踏雪。”说着,怀煞打开衣柜,给叶霜霜找合适的衣服。
“下雪?”叶霜霜抬眼把四周望了望,疑惑地看着忙做一团的怀煞,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喃喃:“西郊小院,我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还不起床?”怀煞把手中的一件白色织锦斗篷递给叶霜霜,惊诧地皱起眉头,“昨天不是说好了,如果今天下雪,我们就去郊原踏雪。”
“踏雪?现在是什么时候?”叶霜霜疑惑地看着怀煞。
“卯时。”怀煞诚恳地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现在什么年份?”
怀煞皱眉:“申酉年二月初八。”
“申酉年二月初八,你科考的日子?”叶霜霜也皱起眉头。
申酉年二月初八,一切的悔恨从今天开始,那便从今天结束。
“科考?”怀煞顺着床头坐下来,一手搭在叶霜霜额前试了试温度,轻笑起来,“霜霜你是睡糊涂了吗?我爷爷留下训示,展家子弟不准入仕的,我怎么会去科考。”
看着怀煞满脸肯定,叶霜霜还是有些犹疑:“可你明明要去科考的。”自己嘀咕着,又立马换了一副焦急的表情:“不,怀煞,你不要去,袁厉要害你。”
“霜霜,你没事吧?”怀煞一副被叶霜霜弄迷糊的无辜表情,“过了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西郊,去浪迹天涯了,我干嘛要科考呢?”
叶霜霜还是不能置信,伸手在怀煞脸上身上一顿乱摸,然后又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疼得自己“哎呦”叫了一声,突然又兴奋又吃惊地对怀煞喊:“我没死?一切都是我在做梦?”
“霜霜你真没事吧?”怀煞有些被她吓到了,“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叶霜霜掩着满脸兴奋的泪痕,高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知道外面下雪了,好开心呢!走,我们去踏雪。”说着,叶霜霜拉起怀煞的胳膊,就要往外跑。
“可不行。”怀煞反拉住她,皱起眉头,“你这一惊一乍,一哭一笑的,把我弄糊涂了。还有啊,你看看你的大花脸,怎么去踏雪。过来!”说着,怀煞拉着叶霜霜在梳妆台前坐下,随手拿起木梳递给她,“先梳妆。”
叶霜霜很听话地开始梳妆打扮,眼角眉梢掩不住全是喜悦。她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原本就该拥有一切属于这个年纪的美好。
脂粉轻点,黛笔微描,没多长时间,叶霜霜就把自己收拾得得体大方。看着怀煞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发呆,她略带羞涩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喂,走啦。”
“等等。”怀煞拉住叶霜霜的手,澄澈的眼眸中挡着喜色,“还记不记得昨天我给你说的诗?我很喜欢的那首。”
叶霜霜略一思忖,轻轻点头。怀煞拉她坐下,拿起妆台前的一支小眉笔,轻轻在脂粉盒中蘸了些粉妆,开始用心地在叶霜霜眉心处描花。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叶霜霜看着镜中自己额上的粉色桃花,面上浮起浅笑:“出去踏雪而已,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也没人看,到时候还不得被雪花了妆。”
“不怕。”怀煞拉着叶霜霜往外走,笑声朗朗在院中传开,“你是给我看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雪要是敢花你的妆,那正说明它嫉妒你的美貌。”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天,惺忪的雪花一层覆着一层,逐渐织成了一张宽厚的毯。空中的雪花打着转儿款款落下,如少女抖着舞裙起舞,姿态高雅,行动蹁跹。马儿驰过带来凉风,调皮地惹乱落雪的节奏,静躺在地上的雪花被卷起,回和着空中的雪舞。不待细看,马蹄已经驰远,苍茫的天地间,只剩了雪静静下,一切好似发生过,却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现实与梦境,也在人一念之间。梦里的景象是心之所往,那梦境便是现实。同样,若现实残忍,那便当它是个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来就说不清对错。且生死有数,轮回无常,唯行乐及时,无遗无憾,才是心安。
怀煞驻马立在雪中,叶霜霜安然靠在他肩头,已然睡去。她的神态安然自若,自然离尘世已远。落雪依旧,怀煞缓缓舒掌抬手,雪花安静躺在他掌心,一片,两片……皑皑苍茫逐渐被朝阳的光芒驱逐,纷扬的雪花变回零落的桃花瓣,扑簌簌落了满院。
怀煞现在在想什么?可能想起初次相见,她薄衣轻纱,满眼妩媚;可能想起孤舟小舫,她微雨独立,罗裙半湿;可能想起飞雪漫天,她纵马轻扬,笑声朗朗……可能他想了更多,更多过往,更多他们之间的美好。突然,怀煞怅然一笑,将疏开的手掌握拳,几片桃花顺着他的指缝滑落。握住的,才是最好的。
“动身吧,想必袁厉很快会找到这里。”许墨缓缓走到怀煞眼前。
“谢谢。”怀煞无比诚恳地看着许墨。
“不必。如果要谢,你该谢你自己。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看得开。”
怀煞粲然一笑,笑中不再苦涩,却也不是欢乐,而是世事洞明的豁然。他向许墨拱手:“后会无期!”
许墨点头:“后会无期!”
直到看着怀煞的马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才从屋里踱出来,“他走了?”
“走了。”许墨转过身,笑看着我,“你的一桩事,又算解决了。”
“今后只剩他自己浪迹天涯了,你说他会不会孤单?”看着地上留下的马蹄印迹,不免有些感叹。当初他们约定偕行,如今只剩了一人独行,可不孤单?
许墨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负手道:“可能吧。不过他一个人的脚下,是他们两个人的天涯,这可能让他浪迹得更有信心。”
看许墨这么能讲理,我不由得一笑:“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既然要给她们一个悔悟的机会,那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到过去,让他们重新选择一次?”
“凡事都不可能重来一次。”许墨认真地看着我,黑亮的眸子中映着纷纷而落的花瓣,我站在正中央。“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晓得什么是后悔,才晓得如何去珍惜。如果把他们放回从前,依旧做从前的展怀煞、叶霜霜,他们的结局大致不会改,终是一个含恨而终,一个郁郁终生。倒不如现在,让他们明白着糊涂一回,这样,一个含笑而去,一个旷达无羁。”
“没想到你这么多感慨。”
“少说也活了五万多年,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自然比你想得多。”
“那你有没有后悔的事?”
略略沉寂,许墨郑重点头:“有。”
“丰儿?”现在提到丰儿,我似乎已经没有最初听到这个名字那么五味陈杂了。就好像是讲一个过往的人,一段过往的事,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旁听者。故事好,就感慨几句;故事不好,转头就忘了。
“不是。”许墨肯定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悠悠,一切可以挽救的事,都不叫后悔。真正的后悔,是即使你想挽救,都没办法了。”
“这么严重?那你后悔什么?”
许墨嘴角微微上钩,抬手拈下挂在我发梢的一瓣桃花,“我后悔自己卸任得早了。看如今的情势,南海要有一场大乱,也不知道唐促这个新上任的四经总帅有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别担心了,唐促跟在你身边多年,怎么说也有能力处理好南海魔族的问题。再说他自己法力也高强,不会有事的。”
许墨眉眼一挑:“谁担心他,我是怕他办事不力,让四经总帅的位置落到旁人手上。你也知道我一辈子不愿给人落下风的,唐促已经是个例外了,总不能再来一个例外。”
“切。”我白了许墨一眼,“好强得不得了,就把位置抢回来嘛!反正幺媚公主还没嫁人呢,你和她复合,不是一举两得?”
“醋啦?”许墨眼角含笑,乖觉地把我揽在怀里,“我都说后悔的事就无法挽救了,又怎么会放弃眼前的幸福,追逐一个虚名呢?”
见我不搭理他,他继续道:“再说我现在这个职位清闲,俸禄也不薄。对了,悠悠,你可记得我这次下来可是有任务的。”
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他是要抓我回去的。
“哪里有这样的事嘛!”嘴里一边抱怨,一边乖乖把手伸到许墨面前,“绑吧!”
许墨先一怔,随即笑起来。他的手掌宽厚,一把就能握住我的两只手,“抓你都用这么费事,那我这个前四纵总帅岂不是徒有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