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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六章(四) ...

  •   怀煞被袁厉按在地上痛打,场面悲惨到我不忍心多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去帮怀煞一把。突然,一声沉闷的怒吼响起,如江海翻滚发出的声响,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怀煞双眼猩红,怒目圆睁,一头发疯的狮子般,猛地从地上弹跳而起,对着袁厉狠狠抡下一拳。
      不知是袁厉天生体质太差,还是怀煞这一拳打得确实用力,一拳下去后,原本占上风的袁厉瞬间被掀翻在地。猛烈的疼痛终于让袁厉镇定下来,他平躺在地板上,胸膛随着连连冷笑上下起伏。我清楚地看到两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滚落,在灯火的照映下,化作一条闪亮的河。
      他目光微偏,向躺在床上的叶霜霜看去,然后很吃力地翻身爬起,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在床头坐下。几缕发丝从松散的发束中逃脱出来,垂在额前,衬得他满脸苦涩与萧索。这时,我才好好看了看袁厉的容貌。
      他长得不若怀煞那样棱角分明。他前额宽扁,浓眉朗目,鼻梁高挺,薄唇半抿,下颌微拢。如果不是现在这般颓然,而是一手负后,一手摇着折扇,在楼天湖月和文人们评诗论画,想来是一位很温婉的公子。
      “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他对叶霜霜的无力质问,显然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为什么月瑶这样,你也要这样,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展怀煞,你说啊!你说啊!”
      袁厉陡然激动起来。他双手握着叶霜霜的肩,用力摇晃。叶霜霜醒不来了,自然也不能再回答他什么。被他打得半死的怀煞爆发了刚才那一拳,便有些脱力,此时看到袁厉的疯狂举动,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冲过来,将袁厉推倒。
      “她都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好好对她!”即使是重伤之下,怀煞的声音仍不失气度。
      “死?是啊,她们都死了。”袁厉歪倒在地上,也不准备爬起来,只是苦笑着喃喃,“都死了。一个穿着大红的嫁衣,大红的嫁衣,染了血一样。我就看着她把那把尖刀直直插在心口上,血顺着她的手往地上滴,一滴一滴,把地板也染红了。她笑着,嘴里全是血,她得意了,说:‘袁厉,我死也不会嫁给你,你看着吧!’然后我就看着,看着她死在我怀里。我好多天都睡不着觉,一睡着就是满地的鲜血和她狰狞的笑。她的丫鬟哭哭啼啼来给她家小姐叫屈,说是我逼死了月瑶。我逼死她?我那么爱她,怎么会逼死她。都是你,是你展怀煞逼死的,是你!”
      袁厉怒吼着,猩红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月瑶喜欢你,可你总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态度。我想这样,她总该会死心吧。谁知她竟然痴心到那个地步,日日对着你的画像傻笑。到底为什么她会那么爱你,难道就因为她父亲要将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展怀煞开口说了句:‘既然女儿不想嫁,那便不嫁了吧。’然后让她如愿以偿地没嫁出去?她说你是她的光明,光明,狗屁光明!不过是仗着你爷爷的权势,享受众人的奉承罢了!”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因为赵月瑶?”怀煞冷冷扫了一眼在地上喋喋不休的袁厉,“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恨我是因为霜霜,我没想到,竟然是从赵月瑶开始的。她的丫鬟说的不错,逼死赵月瑶的人,确实是你。赵大人为官清正,执法严明,阻挡了八王爷的财路,一直是八王爷的眼中钉。你身为赵府幕僚,却暗中勾结八王爷,陷害赵大人,导致赵府上下蒙冤受屈而死。你这样对赵月瑶,还想让他忍下灭门之仇委身下嫁给你,你良心何在?只可惜赵月瑶空有一副刚毅性情,居然把尖刀插在自己心口,左右一死,倒不如杀了你来得痛快。如若当时死的是你,现在霜霜也不会死!”
      “哈哈哈哈哈……”袁厉一连串的惨笑在屋里回荡,“是不会死,可是她不死,你以为你们就能在一起?如果不是我把她派到你身边,你以为你还有和她相处的机会?”袁厉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死寂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得逞的得意,“从我把她派出去的第一天起,我就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她叶霜霜是我袁厉的女人,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替我报仇。我果然没看错她,很轻易地就把传闻中不近风月的展公子钓到手。看着你那么呵护她,我突然觉得你展怀煞比我可怜多了。不过是一个我玩儿过的女人,你还珍惜得要命,舍不得碰……”
      袁厉接下来的惨笑被怀煞一拳打回口中。这次角色对换,变成怀煞很打袁厉了。几拳下去,袁厉的口鼻开始迸血。虽然如此,但袁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淡淡抹了把脸上的血痕,又笑起来:“生气了吧,是不是感觉受到了极大的耻辱?哈哈,对,我就喜欢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来,打我,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叶霜霜也是我的女人!”
      怀煞紧握着拳头,指节已经泛白,骨头被他攥得咯吱响,但他却没再挥拳下去。袁厉伸手轻佻地在怀煞脸上拍了拍,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我偷偷瞥了眼叶霜霜,泪珠早已垂挂在两腮,她静静闭着眼,牙齿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在压抑内心极大的苦痛。
      “考场作弊,发配边疆,我让你仕途受阻,尝试遭人白眼冷遇的折磨;再让霜霜把你抛弃,玩弄你的真心,让你情路受阻,尝试内心纵火的折磨。展怀煞,我曾经受过的苦,我也要让你尝一尝!我是赵府的幕僚,可是赵礼什么时候礼遇过我,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要靠他施舍才能混口饭的酸秀才。我喜欢月瑶,三次向他提亲都被他拒绝。每天看着赵月瑶崇拜神明似的崇拜你,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你家世显赫,出身就享有万人拥戴的光环,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士的痛苦。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让你知道,展怀煞,你对我的安排,可满意?”
      怀煞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我展怀煞何德何能,难为你这么费尽心力算计一场。展府败落了,展怀煞沦落成庶民,你以为你就胜利了,你以为最后你是赢了吗?你说我可怜,现在我倒觉得你比我更可怜。你口口声声说赵月瑶不喜欢你,可你哪点又是真的喜欢她。难道她喜欢了你,你就不会谋害她全家,你做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荣华。霜霜喜欢你,你却不知珍惜,把她当做棋子使唤。袁厉,活该你今后孤寡,你就守着这偌大的相府,跟着你的金银财宝慢慢发霉发烂吧。你永远不懂得珍惜,你注定什么也得不到!”怀煞笑得越发大声,可那笑,让人听起来却如黄连一般苦涩。
      “我不懂得珍惜?”袁厉捂着自己的胸口质疑一句,却迅速把手指向躺在床上的叶霜霜,“不是我不懂得珍惜,是她,是她不懂得珍惜。我和她说过,事成之后她就会是这相府的女主人,可是她自己干了什么!塞北一行,本能让你心灰意冷地死在那里,可她居然不顾生死地折回去救你。你差点儿被冻死,若不是她拿自己的身子给你取暖,你以为你会活下来?也活该她后来落下这么个病根,枉送了自己的命。展怀煞,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迷惑人心的本事,能叫我的人背叛我。”
      怀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我知道是因为他听到袁厉说当初他能活下来是叶霜霜所救,可能高兴,可能愧疚,可能不可置信,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恐怕只有他自己明了。
      “那次你没死,也就算了。毕竟我是要折磨你,你死了,倒不好玩儿了。知道叶霜霜重返青楼的时候,你的心是不是都碎了。被一个风尘女子迷得毁了前程,自己还险些丧命,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你还心心惦念着这个让你痛恨的女人。你是不是想,她不是喜欢袁厉么,怎么不跟他走,还要坠身青楼,自甘堕落。我告诉你,因为是我让她做的,我救过她的命,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我就是想看你痛苦,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叶霜霜根本不必那么痛苦,都是你害了她。也怪她自己不争气,撑不住你的诱惑,喜欢上你。有些事叶霜霜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对她面上虽然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每次见她,心里都翻江倒海了吧?每次你都在三楼正中的位置坐着,也不叫人陪,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吧。不过你可真矫情,明明心里想要她,可就是不花钱。看着她被别人拉去侍夜,难道真的舒心?呵呵,不过后来我倒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是个有正常情绪的人,她骗了你,所以你要看着她堕落,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我没你那么卑鄙!”
      “我卑鄙,那也好过你人前君子!”袁厉狠狠啐了一口,“叶霜霜和月瑶一样的傻,总是自我催眠地说:‘不怪他,都是我的错。’是不是全天下的女子见了你,都觉得你是圣人,永远没错!为什么她们都对你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怀煞口中默念着这四个字,缓缓坐在叶霜霜床头,“这是你的真心?”
      良久的静默后,怀煞突然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霜霜,你这个丫头总是鬼话连篇,我都不知道你哪次说的是真。可是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愿意相信。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对我的心,是不是真的?”
      叶霜霜的□□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应答,但她的魂体早已泣不成声。
      “霜霜,以前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接受,一直我只当你是调皮得没分寸。可是自你和我说了那般绝情的话,我是真的恨你,你怎么能欺骗我对你的真心。看你入了青楼,我真的不想管你了,但是我又怎么忍心看你沉沦。袁厉对你始乱终弃,我是既喜又悲,喜在让你知道自己遇人不淑,又悲在你和我一样,终不能得到一人心。每次花魁侍夜,我都去。无论最后谁得到你,我都能暗中替你摆平他们,直到后来我知道袁厉肯出手了,我才放了手。这世上痛苦的人本来就多,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痛苦。没想到到头来,痛苦的还是我们两个。袁厉有多坏,你现在看清了吧?既然看清了,就别跟着他了,跟我走吧。雪拥不住,踏尽天涯路,你不是一早就想要这样的自由么?”
      叶霜霜的魂体颤抖不止,她半掩着泪颜,一遍遍重复怀煞听不到的话语:“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怀煞,我们回不去了……”
      误会总有解开的时候,但错过就不能再回头。看着眼前的生死别离,我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轻轻靠在许墨的肩上,我小声道:“我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许墨拢着我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回应。
      怀煞抱起叶霜霜的□□,转身要离开,被袁厉拦下。“带她走?你休想!叶霜霜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凭什么带她走!”
      “滚开!”怀煞沉声怒吼着,摆脱了书生的儒雅气质,活似一头战斗的公牛,“你根本不配得到她,你不配!”
      再也不是沉默的时候了,我抬头对许墨说:“我去帮他。”
      许墨嘴角一勾,“我来。”
      雷厉风行的一拳,袁厉仰着头打了几个转转,便晕倒在地。一阵强大的法力充斥了整间屋子,灯火熄灭,凉风掀起纱帘,流光在四周交舞着变。
      死水微澜的千日,不如刻骨铭心的一日。既然无法回头,那便不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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