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滴清泪》刘细长

19、第五章（四）

　　吃饭的时候没见许墨，我也不觉得奇怪。
　　自上次我知道唐促和许墨之间产生隔阂后，特意去姑姑那里翻了翻天族仙史。这本小册子里记载了天族最新的官员变动，我清楚地看到许墨的职务由参军右帅上升到四经总帅。
　　四经总帅统管的是天族所有兵将，是天族最高的军事机构首领。
　　唐促虽然看起来掉儿郎当的，但作为一个将军，不可能不垂涎这个位置。现在许墨占有了这个位置，唐促因此羡慕嫉妒恨他一番，也属正常。
　　不过许墨就忒小气了，和唐促置气置这么久。
　　不过再想想，他本就是个小气的人，也没什么奇怪。
　　晚上睡得刚刚好，就听到一阵狂躁的砸门声，小不点扯着嗓子大喊：“师姐，快醒醒，快醒醒，师父和唐将军在后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迷迷糊糊中被他这么一句话彻底惊醒。
　　去后山的路上，我还想着天庭两大将军对决是个什么震撼的场面，心里不禁有点儿激动。但到了后山，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电闪雷鸣、火光漫天的场景，甚至费了半天眼力，我才看见树林里有两个黑黢的影子，上下蹿跳着打斗。
　　“他俩怎么就打起来了？”我问身边的小不点儿。
　　小不点吸着鼻子嗫嚅道：“就是，就是师父看到你给我的簪子到了唐将军手里，生气了。”
　　“就为这个？”我不解道。
　　小不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仙力登时就能提上来。我凝气筑出一道光影，朝唐促和许墨劈过去。银色的光影移近他俩，照得两人的脸惨白惨白。
　　我想凭他俩的功力，必定轻轻松松就能避过我的光影。趁这个机会阻止他们两个继续打斗，我再合适地劝导几句，事情就算过去了。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一个簪子而已，他们打个什么劲儿，但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吧。
　　可是事情没按我想的来，我一道光影打过去，唐促一闪身躲了一下，没防备就被许墨一拳打中。而我的光影，重重落在许墨身上。
　　在场的都呆了，真的都呆了，谁会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不点一边叫喊着“闯祸了”，一边拉着我往许墨跟前跑。靠近他们，我看到唐促重重挨了许墨一拳，口鼻都流着血。许墨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怎么不躲？”我扑到许墨身边，有点儿手足无措。
　　“悠悠，你胡闹什么？”唐促抹了把脸上的血，凑过来看许墨的伤势。
　　“我，我……”唐促严厉的口气让我不知该说什么。
　　谁知唐促俯下身子的瞬间，就被许墨扯着衣领拽倒。
　　“把簪子还给我！”许墨横着胳膊卡住唐促的脖子，每个字都蕴了极大怒意。
　　“你个，疯子。”唐促被他卡得说话困难起来，手脚却挣扎着反掐住许墨。
　　他们这种要把对方置死的架势把我吓到了。
　　小不点跪在一边，边抹眼泪，边道：“师父，是京昇的错，都是京昇的错。簪子是京昇给唐将军的，京昇不该为了贪图和唐将军学术法，就骗师姐和你讨了簪子。你罚京昇吧，罚京昇吧！”
　　“许墨。”我也跪在他跟前，叫了他一声。虽然不知道该给他说些什么，但我晓得他大概又犯病了吧，能缓解他心情的，怕是要和他说几句话才好。
　　许墨紧着唐促的手渐渐放开，整个人开始咳嗽。我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原本想搀着他回去，谁知他缓缓抬起手，把我隔在一边，然后自己摇摇晃晃走了。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我心里一酸。
　　“你没事吧？”唐促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迎上他的目光，我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道：“去看看他。我们刚才的切磋，是卸了术法和仙力的。他挨你那么一下，纵使身体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听从了唐促的话，我打算跟上去看看许墨。但紧走了两步，却失了勇气，只顺着小路，下山了。
　　我终于意识到唐促和许墨的这场打斗，是因我而起。
　　我曾经和许墨要的发簪，并不是天后送给小不点的。如此，许墨真去找天后讨簪子，怕费了不少功夫。他把发簪放心地给了我，我却很随意就给了别人。虽然我是无心之失，但伤了人，就是错。
　　许墨伸手隔开我的时候，想他是恨透我了吧。
　　下了屙灵山，没去处，便去了桃林。
　　白煞这个点儿看到我，眼中满是疑惑，半打着呵欠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做出一个笑道：“想借你这里住几天，你不会不欢迎吧？”
　　白煞惊讶了一回，但还是给我腾出一间草屋。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这两天情绪不高，魂不守舍的。”白煞端着茶杯吹了吹茶叶，道。
　　“没什么，就是和人闹别扭了。”我理理衣袖，敷衍了一句。
　　“和心上人？”白煞斜眼笑看着我。
　　我一蹙眉：“不是，一般朋友。”
　　白煞不说话，又吹了吹茶叶。
　　“真不是心上人，就是一般朋友，很一般的。”我补充了一句。
　　白煞继续吹茶叶，又嗞嗞吸了口茶水。
　　“你别不信，真不是心上人。”我急着解释。
　　“我又没问，你着急说这么多遍干什么。”白煞忍着笑意道。
　　“你看你的表情，分明就是说他是我的心上人嘛！”我辩解。
　　“喜欢人家又不承认，我就不说什么了。”白煞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驱着车轮走出了亭子。
　　我不喜欢许墨，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真的，我不喜欢他。
　　“白煞。”我叫住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白煞停住回头看看我，转了个方向又走过来。
　　“我说的这个人，他对我确实挺好，而且他也说要娶我，可是他现在有夫人。他说他不喜欢他的夫人，但是，他不喜欢他的夫人，他怎么可能娶她呢？还有，以前我和他是有婚约的，结果他都没见过我，就把婚约给推了。我听其他姐妹说，他退婚是因为他看上了其他女子。”说到这里，我突然给自己提出一个疑问，难不成当时许墨退婚就是为了丰儿？我心里一沉。
　　“然后呢？”白煞对我的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白煞，你说如果当时是因为他和我的婚约，导致了他不能娶他真正心爱的女子，他会不会很恨我？”我突然把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白煞把展开的扇子合上，轻轻敲了敲额头，道：“应该会，爱情总是自私的。”
　　不知怎的，我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许墨他现在对我好，也许并不是喜欢我，他没理由喜欢我。对，他该是恨我的。那他会不会是想借着对我好，让我爱上他，然后再把我抛弃，以达到报复我的目的呢？回想回想自己看过的话本子，这样的故事也是有的。许墨这个人气量小，他做这种事，好像也很有可能。
　　我觉得全身气血上冲，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定要给他好看。

　　想到这些，我立马收拾了东西回屙灵山。许墨怎么想的随他，只要我证明自己不喜欢他就好，我不能让他的计划得逞。
　　刚过了阶桥，迎面就看见小不点。见到我后，他急忙跑过来，伸手拉着我往东院拽，边走边说：“师姐，你看看师父吧。他不让人伺候着，受了伤也不肯让人看，成日里喝酒，还把我赶在外面。师姐，我……”
　　看他一脸着急，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你师父他功力深厚，肯定没什么事。”
　　自己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不免担心，更多的是自责。许墨本就有病，又被我打伤，还不肯治疗，怕是不好。
　　进了房间，先是一股扑鼻的酒气，往里走看到许墨歪倒在床上。小不点哭着跑过去扶着他的肩摇了摇，叫了几声师父，他也没搭理。
　　许墨这种颓唐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得意耍坏，甚至连冷漠，都不兴做出来。他的脸凄惨兮兮，没有一点血色，丛生出的小胡茬显得人分外憔悴。
　　“唐促将军呢？”我问。
　　“一早就被师父遣去南海了。”小不点哭着答。
　　“我姑姑呢？”
　　“很早就带了幺媚姐姐云游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白鹤呢？他去哪儿了？”我有点儿生气。
　　“两只白鹤都跟着姑奶奶走了。”小不点哭道。
　　我气得说不上来一句话，大家居然偏选这个节骨眼上不在。
　　“师姐，怎么办？”小不点拉着我的衣角，含着哭腔道。
　　“没事，没事。”我安抚小不点，其实也是安抚自己，“京昇，你去姑奶奶那里找些丹药过来。”
　　“什么丹药？我不认识啊！”小不点继续哭。
　　“什么丹药都拿过来，快去！”我嘴唇有些发抖，说话的口气也重了许多。
　　小不点被我喝得有点儿害怕，用力抹了把眼泪，迈着小腿跑出了房间。
　　许墨已经陷入昏睡状态，不只是醉酒还是伤口痛得昏死，我叫了他几声，他没一点反应。我只好自行解开他的衣服，一道横划在他腰间的伤口两指宽，暗红的血一点一点往外渗。可见自那天回来，他就没有处理过伤口，以至于现在伤口已经开始溃烂。
　　我的心口似堵了棉花一样难受，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把我包围。
　　是我害他成这样的。
　　我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伤口得尽快处理。狠了狠心，我拔出匕首，架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剜进他肉里。
　　给许墨剔除腐肉的过程，他始终没醒过来。昏迷中的疼痛只体现在他时不时一声闷哼和额上细密密的汗水。我握刀的手越发粘湿，眼睛也一阵一阵看不清，我胡乱抹了一把，湿湿的，是眼泪。
　　竟是为他而流的眼泪，这该让我怎么骗自己。

　　料理好许墨的伤口，嘱咐了小不点怎么给许墨换药之类的事情，我又去了桃林。
　　我承认自己是想逃避。不管许墨用了什么办法，我是真的落入了他的圈套，爱上了他。
　　如此，还是离他远一点。他不晓得，我也装糊涂，久而久之，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我们不都是在自己给自己编的谎言中疗伤？以前是几陌，现在是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