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滴清泪》刘细长

18、第五章（三）

　　引水的事就此作罢，只能等着许墨从天庭回来再做打算。
　　早早回到屙灵山，西天的太阳还是一只熟苹果，慵懒地挂在天边。
　　前庭里，微风曳着一袭藏红色的衣裙，高贵的身姿被夕阳拉成一道长长的黑影。落日余晖正落在她宽扁的额头上，映出闪闪的金光。我歪着头看她，她勾着嘴角打量我。两片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合，“丰儿”两个字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不是丰儿。一晃眼只五百年而已，你都忘了丰儿的样子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许墨已经站在这个女子背后。许墨的目光越过女子高高的发髻，落在我身上：“这是瑶池十公主——幺媚。”
　　瑶池十公主幺媚，许墨的现任夫人，我心里莫名一紧。
　　再看幺媚时，她已经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优雅地转身看向许墨：“我当然没有忘记。五百年了，你自始至终都不忘她，许墨，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挂念着她？”幺媚软软的声音如千万细针，直直逼向许墨。
　　许墨薄薄的眼皮并未抬起，他只把目光顺到远处的石砖上：“忘？时间是个好东西，但是可恨许墨生来一副好记性，有些事，终归忘不了！”
　　“许墨，你对我的恨，到底还要多久？”幺媚的声音略发颤抖。
　　“我对你，没有恨。你贵为瑶池公主，又是东阳真君的儿媳妇，天上诸仙对你又是礼遇有加，我区区一个参军右帅，怎么敢恨你呢？”许墨口气虽然极淡，但是每一句话却狠得厉害。
　　如果幺媚真的爱他，怕是承受不起他这番绝情。
　　果然，幺媚微泣的声音逐渐传开，把落日余晖下的美景搅得不安。
　　我知道许墨和幺媚之间隔了一个叫丰儿的女子，虽然具体事情许墨没说，鉴于听这个故事许墨开出的价码是让我嫁他，我也就没问。
　　不过以我的好奇心，我必然要从其他渠道打听。我问过唐促，但他只说知道许墨很喜欢丰儿，至于幺媚，怕是承着天帝赐婚才娶的。说着，他自己还好奇起来，他说许墨一般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坚决不要，能应着天帝娶了幺媚，倒是个罕见事。
　　以前没见幺媚，我还信他几分，觉得一定是这个公主长得也不怎么，所以许墨不肯要，但今天见了，我就不觉得有什么稀罕。怎么说幺媚也是个美人，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会有人不要？
　　虽然我还想发掘点儿什么故事，但现在这样撂在他们夫妻之间，明显不妥。就在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许墨迈着四方步子踱到我面前，悠悠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那边的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不过我好像回来早了，打扰你们了！”我满怀歉意道。
　　许墨抬着眼皮，略略扫我一眼，淡淡道：“没什么打扰的。”
　　侧过许墨的身子，我看到幺媚朝我们这边看，盈盈泪眼中还含了些许说不清的意味。出于好意，我觉得我还是遁了的好。可就在反身要跑时，被许墨一把拉住了：“今天圣母备了好酒好菜，你不是一向嗜吃如命，今天这是怎的啦？”
　　怎的啦？你这个问的好轻巧啊，你也不看看你的夫人，活把我当第三者了吧。我避着幺媚的目光，费劲挣脱了许墨，讪讪道：“那好啊，一起吧，一起去。”
　　今天姑姑的好酒好菜，确实不是给我准备的。
　　幺媚是瑶池掌管芙蕖的九尾娘娘的女儿，如今来是给姑姑门前那两大池荷塘送花来了。
　　吃过饭，送了花，人也该走了。但是偏偏幺媚的丈夫——许墨在这里，姑姑本着成人之美的好意挽留了两句，幺媚自然就从善如流地留下了。
　　其实谁来屙灵山住，本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幺媚住进来，不知怎的，我心里略略不痛快。大概是第一眼见，就不大喜欢她身上的公主作派吧。

　　晚饭吃多了，又赶上心里揣着点儿事，睡下后迟迟没有困意。
　　在床上左右翻腾了许久，直至把最后一点儿睡意都折腾没了，我起床，随手披了一件月白纱衣，信步转到了后山。
　　今夜无月，天空中少有的繁星漫天，密密麻麻，如缀在墨蓝锦缎上的金丝绣纹。鞋底与枯叶相触发出的摩挲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嗯？”由于周围漆黑一片，所以我只好低着头走路。
　　屙灵山怪石嶙峋，万一撞上去，自己岂不是倒霉。可我就是万般小心，还是撞上了。只不过撞上的这东西软软的，到没有什么疼痛。
　　“走路怎么这般不小心，专往人身上走？”许墨淡淡的嗓音传入耳朵里。
　　我并不急着抬头，嗔道：“我也不知道有人喜欢挡在路上，专让人往身上走！”
　　许墨轻笑了一声道：“怎么这么晚不睡觉？”
　　“晚饭吃多了，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你呢，这么晚不也一样没睡。”说着，我凑近许墨。其实这个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不凑到耳边也可以说悄悄话，但习惯还是指使我凑到了许墨耳边，“娇妻都追来了，还有心思闲遛。难不成是幺媚公主生气了，不让你回房？”
　　闻言，许墨倏地转头。由于我和他距离很近，所以现在他的鼻尖恰好抵着我的鼻尖，他薄凉的唇靠得那样近，领口飘出淡淡的奇兰茶香，怎么能不让人意乱情迷。略略定神后，我一把推开许墨，却因自己双腿处在酥麻状态，被弹得向后推了几步。
　　许墨完好地站在一旁，语气中含满了嘲弄：“明明是自己贴上来的，现在却怕得要命。”
　　我斜着眼睛瞪他一眼，他却像没看到似的。
　　“我和幺媚不在一处。圣母不知道我们分开睡，也没另给她备房子。她是瑶池的公主，当然受不得委屈，我也只好大度一些，把房间让出来给她。”许墨朝我走近几步，兀自解释着。
　　“啊？”我第一次听说夫妻不同床的怪事，溜溜地说：“你不会是……”
　　“什么?”
　　“有难言之隐或是断袖？”我小心地吐出心中的疑惑。
　　下一秒，眼中的景色就是满天繁星划过，树枝黑黢的影子划过，许墨的发丝顺着垂到我脸颊。弱势与强势明显的差别就是，强势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弱势的我压在身下。
　　“你想试试么？”许墨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表情俊冷得好看。
　　突然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惊吓使得我只能重重喘气。我想一个平常女孩子遭到非礼，定是要奋力挣扎半天，再稍稍烈性一点的，兴许就要甩几个耳光上去。但我注定不是平常女孩子，我的手托着许墨的肩，滋溜溜盯着许墨好看的脸，幽幽吐了一句：“在这荒山野岭的，怕是不好吧。”
　　“哦？那我们回你房里？”许墨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不不，我的意思是不用试了，不用试了。”我急忙摆手。
　　“哦？不试怎么知道？”许墨不依不饶，双手就要解我的衣带。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哦？你连这个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
　　许墨眼角笑意渐浓，一个翻身，稳稳地在我旁边侧身躺下。他的头枕着左臂，腾出右手理我耳边的乱发。他修长温热的手指在我耳畔惹起一阵痒，我伸手抓住他的手：“我不可能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别费功夫了。”
　　这番话原本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我说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许墨对我还算不错，但是有些事情无法逆转，譬如我嫁给他。
　　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他，更不可能嫁给他。如此，还是早早和他了断，不再白白受着他的好，否则会让他误会。
　　“我既然决定娶你，必然不会娶旁人。悠悠，你放心，我和幺媚的婚事，我会推掉的。”许墨坚定地握住我的手。
　　这个，本来给自己开脱的，现在好像变成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了。果然是越说越乱，越说越忙。我抽出手，一个爽利从地上站起来。
　　“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对了，明日白煞的林子还劳你去引水呢。”
　　“嗯。”许墨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我怕他跟上我再说些什么过火的话，急着先他一步跑了。

　　许墨暗中把山阴的水引到荷塘里，我对白煞的承诺就算完工了。
　　陪着白煞喝了一会儿茶，约着天色出了桃林，许墨已经在林口等我。
　　走了几步，许墨突然停下。我好奇地转头，就看到了唐促，身旁还跟了小不点。
　　小不点见到我后，都没理他师父，直接跑过来抱着我亲热道：“师姐，多久没见你了，太想你了。你的腰怎么还这么细啊，是不是师父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反应过来他这声“师姐”是称呼我后，心里不免再次感念他对我的深情厚谊一番，遂抚抚他的头，道：“我也想你啊。乖乖，你别担心，师姐没受委屈，只是身材比较好罢了。”
　　小不点放开我，捏捏鼻子道：“师姐，你怎么和师父学成这样，好自恋啊。”
　　我咽一口唾沫，眼风顺带扫了眼许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小不点的“恭维”,脸色居然没有太大变化。
　　“悠悠，近来可好？”唐促一脸笑意地走近，轻声轻气问了一句，有点儿把我吓到了。
　　唐促对我竟然客气起来了，虽然不大敢相信，但是如果他能时时这么客气，对我也是好事，毕竟没有哪个人愿意时时听人损话连篇。
　　为了不打消唐促的积极性，我回给他同样一个暖意融融的笑，道：“能站在你面前，当然是好的不得了。到是你在外面奔波，可受苦了？”
　　“自然是苦。”说着，唐促瞥了眼许墨，继续道，“不过见到你，一切都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笑盈盈走过去，搀他的胳膊。
　　我知道了，唐促是故意说这种话恶心我的。原来除了损我，他又想到了其他办法整我。我也不怕，看看谁先恶心到谁。本着这个思想，我决定，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奉陪到底，绝不先被恶心死。
　　谁知我话出口，还没看唐促什么反应，就见许墨一甩袖子，怒气冲冲走了。
　　小不点咂咂嘴，意味深长道：“唐将军，老虎头上拔毛，你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