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上天》江晚

58、死里淘生情似海（5）

　　元抒走后，少年久久地盯着他去时的路沉默不语，我只得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少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声淡而无味地说道：都是好孩子，可惜一痴、一傻、一呆，全然不知所谓。
　　我猜想他话中说的三个人可能一个是元执，另一个是元抒，至于第三人指地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我姓元，单名翀，表字隽玉，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少年瞥了我一眼，眸底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
　　稍稍怔了一下，我匆身双膝下跪恭敬地磕头请安道：“民女韩氏给太叔祖保亲王殿下问安，保亲王吉祥如意！”
　　谁能料到，尚太祖元翯最小的弟弟、阴阳宫的创始人、保亲王元翀居然还活着！一个实际有着一百三四十岁年龄的古朽老人不但未显丝毫老态龙钟之意，反而貌若十六、七岁青春少年一般？！
　　冷哼一声，元翀不屑地一拂袖角，“瑞峦已经替你向我磕过头了，你起来吧！”
　　我很听话地站起来，哪怕其实并不懂元翀话里的意思。
　　突然元翀伸手一指他身旁，“过来坐，玄冰针撑不长时间，若是你双脚废了，我恐怕死也难得安宁。”
　　他这话时的语气极为随便，但连‘死后不得安宁’这种大罪都抬出来要挟我，我想他是断断不容许我对此有丝毫忤逆的，于是我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然后转身周周正正的坐到龙形石榻上。每一个动作都相当妥当端庄，绝不让人窥伺自己此刻内心中哪怕一丝丝的想法和思虑，那一刻仿佛连我自己都忘了‘龙榻’到底该由何种身份的人才能一坐一睡！
　　“‘紫袍金绶、命贵如天’这八个字，想必很耳熟吧？” 元翀就坐在我身边，我跟他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既不疏远亦不亲近。这样的间距让我能好好的听到他说话时发出的每一个音符，哪怕是被他习惯性淡漠掉的尾音。
　　这次换我欷歔冷哼，保亲王是元执的师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不过句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把我害成如今这份田地，他怎么还提？！
　　“看到你，让我突然想起一种动物，你们真像。” 元翀不在意我的失礼，依旧神色如旧的淡淡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总不会是‘龙’、‘凤’之类的吧？”我随口说道，若是这些东西，我可不信！世上有几人真见过那么虚无缥缈的幻物，更何况我还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绝对唯物主义者！
　　元翀嘻嘻哈哈地轻笑了几声，转脸便用极端鄙视的口气说道：“你也配？！”
　　“民女配不配，殿下可比民女清楚百倍。”早在元执决定把我从江都韩家接出来时，我——韩配执是什么，早已被人看的一清二楚，可我不在乎，因为是什么就是什么，掺不得半点假，否则‘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句古话不就全全错了？！
　　“蛇，既有能力一口吞下比自身大数倍的猎物，亦不得不为足以当场毙命的七寸而担惊受怕终生，你跟它很像。” 元翀顺着自己的意思一路说下去。
　　“可以把这看成是殿下对我的诚挚赞美吗？”蛇？真是好形容！原来元执费那么大劲弄来的东西在他师父眼里看来左不过是条生就无腿的害兽而已。
　　元翀扭头毫无深意的瞅了我一眼，“的确是赞美。”说这句话时他满脸诚恳的微笑，我下意识的明白元执与元抒时常挂在脸上的那一抹总能让人深信不疑的笑容到底源于何处，果然是师徒没错！
　　“瑞峦是个相当有耐性的人，至少在我见过的人中，他就算顶尖；瑞岚的脾气不好，好像也没什么耐性，不顺他意的东西在他看来统统都是碍眼的废物，必除之而后快。” 接着他又洋洋洒洒地说道。
　　我不动亦不吭声安安静静地扮演乖乖的听众角色，我好奇元翀下一步还会跟自己说什么，毕竟元抒性格怎样，我实在没资格去了解；至于元执嘛，听上去似乎元翀说的没错……
　　“很假。”像是一种结论，元翀缓声平静地说：“从没见过比他们还会演戏的人。”
　　“也对。”我点点头，有些赞同他的话。一个人如果把自己的性格表现的太过就会给人一种‘假’的感觉，元执的‘怪戾且喜怒无常’，元抒的‘温润且娇弱孱软’，皆有不乏嫌疑。
　　“打个商量吧，怎么样？我用我的命换你替我看好这两个人。” 元翀一脸和气地提议道。
　　本来我是打算想也不想便一口喊出：‘我拒绝’这三个字的，而且还要不待元翀寻问为什么之前便自行给出答案：殿下欠我们爷的人情，得还！没商量！
　　但！我到底没这么做……
　　“殿下不若这么说，您想用您的命换我来看好元氏江山，切莫让这片大好河山被您那些不成器的废物子孙玩丢了！”我极尽嘲讽之能的说道。这位保亲王真有意思，还当真以为他自己的命有如此贵重吗？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些根本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
　　眉尖轻轻一挑，元翀好像半点儿也不意外我会这么说，“你认为你有这份能力？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具备这样的本事？”
　　“就算我现在没有您也一定会让我马上有的，不是吗？你们元家的男人统统都具有把人逼上梁山的好本事。”我反驳道，事实摆在那里，我又不是白痴弱智。
　　元翀嘿嘿一笑，摆出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我知道瑞峦想拿你跟瑞岚换什么，不过那是一件一经瑞岚握入手中便绝不会放手的东西，所以我刚才的提议你再考虑考虑。”
　　他玩味的看着我，脸上没有太多笑容，但显然是十分自信的…….
　　“我拒绝！”高帽子戴多了人会不自主的眩晕，而且我不在乎生死。况且玉县王若想拿我的生死挟制宁县王，这招恐怕难以奏效！宁县王绝对会先他一步杀了我，以除后患！或许元执之前在我面前作下的为人全是假的，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亦绝非是那种会受制于人之辈！
　　“吙吙吙吙…….” 元翀突然有点变态似的笑起来，乜斜着一双半眯的晶眸，他淡定从容地说道：“总有一天他或许真舍得杀你，但无论时空如何更替你都见不得他死，你要保护他，这是你欠他的亦是你和容韬臻那丫头的约定。再说，据我所知韩配执已经把灵魂都卖给瑞岚了，现在的你身体发肤无一不属于他，你答应他的事还未完成，你想他会容许你死吗？！若真许你死，他又怎么会跟瑞峦谈条件，逼着瑞峦非带你来见我，让我救你不可？！”
　　“殿下还真是知道的清楚详细。”我恨恨地应话道。
　　“一个人若想活地久就非得有些异于常人的特殊小本事，更何况瑞岚在我面前从没有秘密，我知道他的一切……”元翀越说越有些得意忘形之色，而他的这种神情让我感觉特别不顺眼！
　　“但他却对你的世界一无所知。”这对元执而言必定是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虽然换作是谁也会同样有这种差劲儿的感觉……
　　听到我这么说，元翀明显更加高兴，不住地直点头，那样子看上去百分百狡诈而且令人生厌。
　　“我给他除掉我的机会，可惜他非但没杀死我反而救了我，所以直到你来之前我还一直都在为他到底是心怀仁慈还是另有所图而迷辩不清呢！” 他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跟我谈论着他自己的生死存亡，反观自己，我突然觉得我在他面前说什么‘不在意生死’是件非常非常可笑的事。心里存着那么多舍不下、放不开纠结的人根本不配言论生或死，过多的语词遮盖只会这个人看上去更加像个马戏团里专供观众取乐的小丑儿！
　　想到这里，我一改口转而问道：“‘阴阳宫总司’这个位置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昔日元执曾向怡亲王元择讨要阴阳宫总司之职，他当时说的话今日我仍旧字字在耳，这些时日我也多少猜到元抒之所以会救我的原因。这两个人好像都对‘阴阳宫总司’这个职位特别感兴趣，但对世人皆梦寐以求的‘天子’之位却丝毫提不起丁点兴趣来！很奇怪，不是吗？！
　　“嘻嘻……韩配执，你若为男子，我可能会为你杀了那两个孽徒，扶你登基大宝。” 这一刻元翀是妖娆的，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妖魔气质完全掩盖住之前的仙风道骨。
　　我愣愣地瞧着他，半盏茶时间过去后才慢慢地说道：“殿下居然能为区区的我做出背弃祖宗的事？真真太抬举我了。”
　　“哼哼……女子不能继承皇位，这是千古不变的事实。但元氏的这片江山从始至终都是由女子打下的，所以‘守护’这种事当然也得由她们一代代传承下去，这叫天经地义。” 元翀对我说着他所谓的天经地义，在我看来统统皆是混话的歪理。
　　“那万岁爷的皇位传给谁？”别告诉我元执不是那个人，难不成江山要我‘守护’，元执却不是江山的主人！
　　斜眼瞧了我一下，元翀道：“你在意？可惜你心里的那个人选现在没资格。”
　　我开始不懂了，什么叫‘没资格’？！
　　“你知道他从没往那方面想，他不想要，所以他没资格。” 元翀解释道。
　　也就是说如果…….
　　“答复。”他不再跟我多费唇舌，开门见山要回答。
　　“我讨厌跟死人谈约定。”总被人逼，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但是我必须要回到元执身边，不管他想要什么，现在最主要的是他要我好好地回到他身边，因此我必须……！
　　“我知道，答复。”他明确的表示刚才已经听到我跟元抒的对话了，但他要的，我必须得给！
　　“我不想死。”没法子，只得答应下。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识时务’？是不是当真为‘俊杰之才’？！
　　元翀听到了满意回答后脸上表情也没变化，依然如旧的妖媚，“我中意的人可惜等不及，另换一个没准也不错。”
　　他话一说完就将左手往我肩膀上一搭，笑容瞬间变地阳光灿烂…….
　　“我一生跟十个人签下了十份不同的契约，前九个人都分毫不差的完成了任务，作为第十个亦是最后一个的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他乐呵呵地慢慢说道。
　　“如若殿下的灵魂有信，就等着看吧。”我答道。
　　‘不知道元执晓不晓得他的师父并不支持他？’我心里暗想着。
　　然而紧接下来元翀说的话，我却没能听懂……
　　“如果他不愿意，就算打死他，你也得给我把他的尸体拖上那个位置！只要你有一口气在，你就得保证没人敢窥伺苍天赋予他的东西，哪怕他从此恨你入骨，你亦不能违反今日之誓！”
　　“这是个怪圈，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打破，不然三个灵魂都会永远走不出去，会累死在那里，却一直抱着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情不肯松手弃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