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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死里淘生情似海(4) ...

  •   侧脸看着在风雪交加的山顶恶劣天气中陪自己挨过整整五个日出日落的元抒,看着左手掌心里钉着的三颗奋力克制我体内毒发的玄冰针,看着它们的颜色越来越淡,我对眼前这个人渐渐产生一丝丝淡淡的钦佩感。抛去到底想用我从元执身上换取什么不说,光是他对自己心中信念的矢志不渝坚持就足以让人纳罕不已了。
      眼前这连绵成片的雪山之巅就是古老而神秘的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毗嘉国之腹地:金运山脉。而我脚下踩着的这座在绵延千里的崇山峻岭中最最耀眼夺目,永久覆盖着不化冰盖层、耸入云霄的雄伟壮阔山峰就是元抒师父修行的地方,金运之颠:诸天!
      与元挺对决后,失去元执留在体内的功力保护的我在不出三刻时间内完全还原成曾在宁县王府里时的最后岁月。由于根本没有任何阻止毒素绵延的好方法,又怕随着日子渐长我的身体越发每况愈下,被逼上梁山的元抒居然不顾自己身负重伤的现实,硬是弃车转而背起点中昏穴的我运用轻功飞行了六天六夜,直到第七天清早到达目的地后才将我的穴道解开。睁开眼的一刹那我惊觉眼前雪的颜色竟也比不过元抒的脸白,既要用内力奋力克制我体内的毒,又要用功力给我取暖,还要日夜兼程赶路和不让自己被极寒天气冻伤,纤弱的他似乎已经作好了挑战自己生命极限的准备…….
      然而老天并没有被他的虔诚感动,来到‘诸天峰’之顶整整五天时间,元抒一直跪在洞门口不肯起身,可他的师父却始终都没有打开洞门放我俩进去的意思。
      “元抒…….”我伸手摇摇他的袖笼,用视死如归的眼神望着他。
      他不是元执,玄冰针不可能像《释天经》那般替我续命,假如还要继续用它来维持我的生命线,恐怕再过不了几天元抒便会先我一步足登极乐,而我说过我不希望他走上这一步,非常非常不希望!就算真存在巨大的利用价值,却也不值得将自己的生命一齐搭进去。失去生命,再大的价值亦无从谈起。
      元抒一如既往的温柔含笑着扭头向我投来关切的暖暖目光,“冷?”
      “我想回家。”在这个世上有皇十七子宁县王元执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才是我该呆的地方。其它那些有关于人间的是是非非说到底又能有多重要呢?在杀死高氏姐妹及其家人时,在杀死韩酝执时,在杀死‘恒通号’老板徐发桐一家老小三十几口人时,在发誓要将江都韩氏全族斩草除根、挫骨扬灰时,在听到邵萧未死后极度愤怒、气急败坏时,我便早已是个为达目的连灵魂都可以出卖、不折不扣的恶人了,然而所有的故事中‘恶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该死的、不得好死的,不是吗?!
      听到我这么说,元抒优雅地笑着,简简单单地回答道:“等见过师父后,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可我现在就想离开这儿。”我淡定地加了一句。
      乜斜了我一眼,他笑容可掬地仰天冲着头顶的太阳方向轻轻地问道:“约定、你答应我的事,不算数吗?”
      “你不觉得跟一个要死的人谈约定,是件永远也无法完美完成的愚蠢事吗?”在肯定地对元执回答出‘我不后悔’这四个字时,我便已经不能再去在乎自己双手到底要沾染上多少人的鲜血才能走到最终之类的问题了,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绝不违背自我人生信条的元执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我,虽然从事后来看当初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统统都是元执专门针对我而精心设计的一连串阴谋诡计,但我亦不得不认清自己为了种种约定而必须要承受的代价,没有第二选择可挑或者逃避。那时候的我每天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完成约定,怎样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达成心愿等等。但元抒跟我立下约定时,我真的已经没有那份自信心与精力…….所以这份不是为了拯救别人、不是为了报复别人、不是为了完成与别人的约定而签下的纯属由于自己缘故的约定,我想违反,它只关系到韩配执一个人而已,我亦有权反悔…….
      “哎?”元抒突然显得略有点儿无辜与手足无措,顶着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我,伸手朝对面的雪山一指,“我没打算食言啊,琳琅谷就在那山的背面,本来想先带你去那儿调理一下再见师父,而且从怀安镇那边转进山区也的确要近的多,不想却被十六哥搅和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另选他路,并且还预备等你体内毒驱尽后再带你到那里休养几日…….”
      “够了!闭嘴!”这人简直就……..叫人火大!怎么能突然变地像个八十多岁爱唠叨的老太婆那般跟我说起一堆可有可无的琐碎事?!现在我跟他讨论的重点是他没有带我去琳琅谷这种小事吗?!更让人郁闷的是,他竟然认为‘要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我们两个到底谁是傻瓜啊?!
      见到我火了,元抒的脸上立刻露出百分百心满意足加洋洋得意地笑,神定气闲地款款说道:“约定就是约定,不可以违反哟。”
      “喂!”我发现他压根儿就不明白我在跟他说什么。
      一把抓起我的左手,元抒面不改色地轻声说道:“如果是担心我会被你拖累死大可不必,身为元氏子孙,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的道理?!我虽不像十七哥那么强,却也并非弱不禁风到一碰即碎的程度,我杀人如麻的手段你不是也见过吗?”
      “直县王还不是……”死了?!那天在搞明白元抒的武功出自于《五宿铭》后,元挺所表现出来的害怕与惊恐绝非装腔作势!再加上后来元抒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仿佛杀死元挺就像掐死一只小蚂蚁那样简单轻易。由此可见元氏儿郎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这又与元抒刚才的话相互矛盾,不是吗?
      “谁被《释天经》的精髓击中心脉都会死,就算他当真是天上的一尾活龙也一样!”突然他低下头抱怨似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说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一个不知死,一个死不知,害我还要劳心劳力地替你们收拾残局…….啊啊,真想快点把麻烦统统都丢还给我那个不管事事却事事万能的十七哥呀…….
      “不过。”瞬间元抒突然喜咪咪地一笑,“我不是说过吗?直县王没死,至少现在。你不必担心我收拾残局的本事,在这点儿上我有足够的自信心能做到跟十七哥一样。”
      正当我欲张嘴再跟他吵时,石洞的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紧接着就走出来一位碧衣美少年,没有年方弱冠的稚气,通体流露着仙风道骨与尊贵威严相混合的王者气质。
      “我倒不知道宸儿年纪不大却已然没了管教儿子的力气!小畜生!师父门前也敢吵闹个不停,你眼里还有谁?!”少年开口即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畜生’元抒被骂了也不敢还口,分外乖巧地跪在那里,完全没了刚才跟我鸡对鸭讲两不通时看热闹的精神。
      “还有你!”少年伸手一指我的鼻子,“真心不想让他多担心就该老老实实的静静呆在一边,哪那么些半掩半遮废话?!”
      我早就被这人彻底吓愣住了,心想这人、这人好强的气势啊!在他面前,我根本上不得台面,元抒似乎也没什么地位,就连至高无上的万岁爷亦被他直呼名讳,而且还在其后私自加了一个‘儿’字,完全没有任何对待九五之尊的神圣、崇敬感……难道这就是元抒口中的那位‘师父’?!这么年轻的师父?!
      “发什么呆?!都给我滚进来!”丢下这样一句,少年转身走进洞中,闻言元抒忙站起来一拉我手快步跟着少年的背影走入洞中。
      顺着两侧墙壁上的油灯照亮,元抒和我沿着石头路越走越深。眼睛所过之处我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天然石洞,也许规模稍微大一些。唯一古怪的地方是这里越走越暖和,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但我认为这跟周围有温泉存在很大关系……
      很快我们就来到一处呈椭圆形的石厅中,厅中四壁点有十几盏无比巨大且稀有华丽的琥珀宫灯,透过琥珀映出的火光却分外柔和绮丽。刚才的碧衣少年已经稳居石厅中央巨大的龙形石榻之上,神态浑然自若,娴静悠远。
      二话不说,元抒立刻双膝下跪恭敬地问礼:“不孝子孙抒给太叔祖请安。”
      一秒钟时间不到我便被‘太叔祖’三个字震地头昏眼花…….
      少年对于元抒的问好只是淡淡地回以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把‘请安’这俩字换成‘送终’不是更恰当吗?嗯?” 他说。
      “峦儿不敢!”元抒一直跪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则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庄严郑重。
      冷哼哼干笑两声,少年朝我瞥了一眼,“她,怎么解释?你倒说给我听听。”
      “十七哥说欠债还债天经地义。”没想到这种时候元抒居然把元执给拉了进来,而且还满满地理直气壮!
      我想元执的原话应该是:‘绝不作亏本的买卖’吧?那可是他的座右铭呐!
      “唔嗯……的确是他会说的话。”少年听到这里倒也不生气了,只是淡然处之似的陈述着自己此刻想说的话。
      “徒弟不孝!”元抒‘砰砰砰’朝地上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无力的摇摇头,少年平静起身走下龙榻,来到元抒面前,亲手把他扶起来。
      像是一种释然,又像是一种无奈的认命,少年清澈的容颜上倏然间便抹上了淡淡一层忧愁与伤感,翦水似的双瞳突现点点若有亦无的晶莹泪光,颜色娇艳的双唇在他无意识的偶尔紧抿中慢慢柔声软语开来。
      “峦儿,你和岚儿向来不和,不是吗?视所有人情世故如无物的他和从来把心只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你,十几年来一直都无视着对方…….”
      当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我时,刹那间一改之前的香馥芳泽,一种慑人心魄的冰冷淡漠与凌厉令我心头猛悸!
      “老虎向来不是种习惯群居的动物,可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合作的如此默契无间。”一转身,背对着我们,少年语含笑音地说道,但在我听来,这却像是从地狱极渊发出近而跨越黄泉路、奈何桥最终才传入人间的毁灭之声!
      “十七哥说我和他是龙子,不是老虎。”现在的元抒简直无异于元执的传话人,不过我丝毫不怀疑宁县王殿下是否有一一猜中眼前这位少年每一个问题的能力,试问如果元执不能,还会有谁能呢?!
      嘻嘻哈哈地笑着,少年一步步走开,他好像也不惊奇元执能猜中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若大的空间里一时间竟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而已,那声音既柔和亦透心凉…….
      “但!我倒认为即使是老虎一般也有‘二虎相争’和‘同仇敌忾’两种不同情况,关键在于…….时局。”元抒第一次在这少年面前表现自己的意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那么无辜甜美,好像又恢复回当初的那个‘天使’!
      站在远处已经回过身来的少年优雅的一抚衣摆,笑着问道:“有困难的时候要相互帮助共度难关吗?”
      “与其那么说,倒不如解释成‘小气’更恰当,原本就是场两个人玩的游戏,哪怕多加一个人也是百分百的碍眼。”元抒一边爽快地笑一边开心地说道,那模样简直就和吵闹多时终于吃到自己想要的糖的孩童般可爱可亲。
      少年赞同似的点点头,又没头没尾地跟了句:果然不一样。
      “一命还一命,放心,我会救她。”遥遥地一指我,他给了元抒再肯定不过的回答。
      “徒弟不孝!”元抒‘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少年不在意地一挥手,喃喃自语道:算了,我已经活地够久了,早该死了……
      “只是……瑞峦啊,果然还是你来送我入土呢,很早的时候我就曾跟自己打过赌,瑞岚是绝不会再回来看我的,除非我又做了让他为难的事…….”一声怅然,一声悔憾,宛若一句永生永世都说不出口的…….抱歉!
      元抒跪在那里低着头,阴阳怪气地接口说道:“如果您想见他,只要这次不救他的女人即可,无论天涯海角,但凡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哪怕您飞天遁地,上至凌霄宝殿,下至阴曹地府,他也必定会找到您。”
      “啊啊,事虽如此,可如果这次我说不救,恐怕连你也会跟我没完没了吧?‘善加利用每一个有价值的人或物’可是你处事的基本原则呢。”少年笑颜如花的说着,“说起来,我还真是自找罪受哈!”
      “十七哥说人活长了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元抒又回到了‘传话虫’的角色。
      ‘养虎为患’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尤其是饲养像‘元执’这类‘大型猫科动物’!作为晚辈,他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十七哥还让我告诉您,他最喜欢猫,最讨厌狗,最喜欢向日葵,最讨厌莲花,最喜欢紫色,最讨厌白色,最喜欢…….”元抒开始‘背书’……..
      “滚出去,趁我还没发火之前。”少年往龙榻上一坐,打断元抒的长篇大论后正色道。很显然,元执借助元抒想把眼前这位从根本上惹火的目的算是完全达到了。
      “那,十七哥让我代他向您行地大礼您也不要了吗?”元抒笑眯眯地追问。
      一扫袖笼,少年冷冰冰地说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元抒躬身深深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朝洞外走去,好像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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