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死里淘生情似海(2) ...

  •   由于在茶棚里买了姜汤,所以自上车以后我便试着叫醒元抒,希望他能起来吃点儿东西,可他一转身根本不理会我。新买的小丫头瞪大眼睛掂量似的望着我们,仿佛是在确定眼前这二人关系。我无可奈何地冲她淡淡一笑,然后讪讪地示意她随自己一齐坐到车外面去,车厢里的空间则完全留给元抒一人享用。之后整个一下午的时光,除了杉儿和它妹妹身上铜铃的叮当声,我耳朵里很少能听到其它响动,坐在我左面的小丫头一直没说话,车厢里更是安静地吓人,感到自己行为的确有些过于自作主张的我自然要处在深刻的自我检讨中。
      未至傍晚我们就已经进入大尧镇,因为见识过无数遍元抒宠物的本事,我一门心思等着它们拉车到某处客栈前停下,不料结果却是眼看着车子在一处没有挂任何牌匾的普通民宅院门前止住不动。此刻院门前正潇潇洒洒并排站着两位身材高挑修长、相貌极端俊俏、各穿或黑或白单色无暇无饰长袍的陌生青年公子。见到在车前坐着的我,黑衣公子瞬间便将其雅致地笑容绽放于我眼前,而他的同伴则始终面寒如万年不化之冰山。
      “您辛苦了,爷。”面向车厢,黑衣公子用他干净清澈又百分百足以引人侧目的男性磁质声音轻言道。一身子夜般的墨黑衬出其肌色雪似的白,俊美得令人震悸的脸庞,长睫低掩,嘴角噙着醉人地笑。
      不待我反应,车厢内元抒细微却精致的声音便缓缓传出,“之禹。”
      下一秒白衣公子已然来至车前并用他漂亮却透着无比傲慢神色的晶眸瞥了我一眼,我会意了,马上识相地拉住身边小丫头的手从车上跳下来退至车侧。一待我离开车子,白衣公子迅速跳上车挑起那道琼脂色车帘钻了进去,片刻之后他便把元抒横抱出来。
      呆在别人怀里的元抒幻若孱弱易碎的绝品陶瓷娃娃,丰泽乌黑的长发完全披散开,雪色晶颜上愈重的诡异之红证明此刻他正遭受着风寒病痛的折磨,微风吹过更能尽显其纤细之质;虽然那双总能流露出千万种迷人风情、紧扣人心弦的单凤眼正无精打采地半眯着,但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去审视,这张映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粉色菱唇的尖尖瓜子脸仍然是无与伦比的美的绝对代名词。这一刻的元抒美的纤尘不染,美的素雅秀静,却也美的邪气阴沉!
      再下车后白衣公子抱着元抒恍若无人一般直接扭头走进院子里,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不过还不及我多想,那位黑衣公子竟已站到了面前。
      “在下蒋勋,初次见面特向韩姑娘请安,韩姑娘吉祥如意。”他如是说道。
      这时从正门两旁的小侧门鱼贯而出十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卸车、拾物、引驴,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只是场面非常安静,仿佛所有人都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哪怕丝毫响动从而引来杀身之祸般。
      对这种场面我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面对蒋勋的自我介绍也只是点点头并没吱声。他向左边微微侧身,雅致地笑着做出一个‘里面请’的姿势,我再次用力拽住身边那个有点儿瑟瑟发抖的小丫头的手,一步一步走入这处院落中。
      将我带到一处门口整齐立有四位丫鬟装扮女孩子的屋子前,又叮嘱她们好好侍奉我后,蒋勋向我告退。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一刹那我却开口了…..
      “你是二十四爷的供奉之一?”皇子供奉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是因为单纯得知主上生病了吗?可元抒病了的消息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看元抒那模样好像一点儿也惊奇会在这儿遇见自己人,但……..眼前这一切不是很奇怪吗?!
      轻笑一声,蒋勋优雅地慢慢转过身来,“韩姑娘真是高估在下的能力了,在下何德何能当得起‘供奉’一职,在下只不过是爷府上一名普通执权管事罢了。”
      “可你……..”根本就不是太监!若非小丫头在场,我恐怕真能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在元执的府上,‘执权管事’似乎不是掌院太监就是有官职的内女,可眼前这位显然…….
      “虽然对您说这样的话很失礼,但因为在下现在的确非常担心爷的病,所以请韩姑娘准许在下先行退去探望爷,稍后待您梳洗用膳完毕,在下自然会主动出现在您面前,接受您的询问。”蒋勋打断我的话,一脸歉意地解释。
      经他一提醒我顿时觉得自己以上种种行为实在太过不妥,明明元抒生病了,我竟还抓着他的身边人东问西问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实在是…….
      “对不起,是我失礼才对。”我脸上挂不住了,边道歉边请蒋勋离去。
      接下来我便被那一丛丛耀眼夺目的橘红色纱缦幛子、一盆盆馨香扑鼻盛开的白晚香玉全全包围。眼看着久违的皇室县王侧妃礼制在自己身上一件件原样重现,一时间我失迷了,那些曾经在宁县王府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舒适轻柔又保暖的县王侧妃朝服就像一道道束缚灵魂的五芒星封印,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但我亦知道自己早已逃不开,这种令心灵备受煎熬的生活注定成为自己的未来之路,如同明德皇贵妃说过的那样:命运之轮不会停止不前,它的继任者永远存在。
      安静的像一个没有魂魄的布偶,我默默接受着围绕在自己周身侍女的摆弄,直到众侍女分立两旁双膝跪地向自己行劝饭礼,我依旧一声不吭。当眼角不经意间扫视到自己腰间束带上繁复华丽的金色晚香玉花纹时才略微‘嗯’了一声。
      再看看餐桌上摆着的精美膳食,不仅作为县王侧妃每晚应该配有的七热三冷两甜共十二道菜一盘不少,就连用膳时各种食具也全是官窑专门烧出来供皇家县王侧妃素日一应使用的七彩晚香玉图案饰白瓷器,不需要别人解释,我也明白这屋里的一切皆紧紧贴合自己的身份,既尊重我却又不越举献媚,不可谓之不细心周到。
      “我不动荤腥,而且忌甜。”瞧着桌子上的菜品,我说道。
      为首的一位侍女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木盒,然后款步走到我面前将它往桌前一放,打开盖子后才恬静地答道:“十味包子,菱角粥,我们准备了您在家时常用的。”
      眉毛一挑,我拿起勺子稍稍舀起一点粥放至嘴边尝了尝,眼光扫见站在对面、已经换了衣服、梳洗干净的那个刚买的小丫头。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之前充其量觉得她有着孩童的可爱,但现在再看竟觉其倒也算有三分姿色,不肖几年后想来会更清秀些。
      “叫什么。”从买下她,我还从未跟她好好谈谈呢!
      我知道这话问地突然又没有明确所指,一般人听过很容易糊涂,但一想到身边站着的这些女子个个皆是县王府中人,我也就根本不需要担心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因为若她们如凡常百姓那般,恐怕断断活不到今时今日。
      果然!一位青衣女子走到小丫头身边,示意她回答我的问题。随即我得到了一个无比结巴生硬的答案,不过对它,我满意。
      “七、七丫头。”这时的她,看我的目光早已不复刚刚被卖时那般倔强刚强,我甚至能从其眼眸里多少瞧见由于害怕而产生的慌张神色。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韩配执的小名儿叫‘六丫’,或许我和七丫头像的地方还真不少呢!
      “只剩一个弟弟。”她的回答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姐们都被爹爹卖了…….”
      放下手中的勺子,我斜脸冲旁边站着的女子道:给她添副碗筷,坐下吃饭。
      安静吃完饭,我才道:“打今儿起你就叫蘋龄,是我的丫头。”
      做为一位拥有玉牒的皇室贵族妇人,县王侧妃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在一条条繁杂冗长的规矩礼仪中度过的,比如一天洗两次澡,比如一天换六次衣服,比如必需将不包括中衣在内的六件分明独立却总要成套穿着的沉重且华丽炫目的朝服披挂全全后再去向王府正妃晨昏定省,不过…….由于得到元执的特许,我从未遭过这些罪,然而那些在这里可能就不……
      “在下蒋勋前来拜见韩姑娘。”门外传来极好听的声音,坐在美人斜上的我半挑垂眸说了声‘进来’,片刻后在我面前便出现了一位笑地极好看的俊雅男子。
      不待他说话,我便率先开口:“蒋先生来的真是时候。”
      “姑娘从未有晚膳后更衣的习惯,在下想现在您可能空闲,所以再次前来拜见。”他笑意依旧,优优雅雅侧立一旁的样子有种特殊的诱惑感,谈不上阴艳,却也并不明朗畅快,带点儿中性的弥乱气质中竟也有值得信赖的可靠成分在内。
      “是呀,我差点儿忘了,连素日里我吃的包子上有几个褶儿,蒋先生都一清二楚,像一天中我几时会有空这种小事,对您而言必定亦了如指掌。”在宁县王府里吃的素包子往往都是纪鸿为了给我治病而亲手包制,由于他的手法特别,所以我记得尤其深刻,可刚才那些侍女给我吃的那一笼包子显然用了与纪鸿相同的技法……..
      “身为府上的执权管事,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怎么能行呢?不过…….您还是一样的精犀锐利,什么也逃不过您的法眼。”他对我的话似乎不以为然,反而回敬了我一句。
      “二十四爷,他怎么样?”元抒的风寒不知道严不严重,我有点儿担心,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以至于我都忘记了他本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娇柔人儿,恐怕长这么大个人也没有伺候过谁,如今却……..
      “您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吗?”蒋勋侧头看向我,不答反问起来。
      我谨慎地答道:“蒋先生指什么?”
      是指元抒为何会得风寒,还是元抒为何会救我?但在我看来,多半儿是指后一个吧?
      “您知道,不是吗?”他不理会我的以退为进,采取了更为直接的方式意欲从我嘴中谋取到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元抒的确没告诉过我关于他救我的原因,那个准备用我逼元执就范的条件是什么,他从来就没向我透露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微微一笑,好像真地丝毫不介意我会给他什么答案,好像无论我告诉他什么他都会相信一般。接着他恭谨地请我起身,“爷正在等您,请您带上您该带的东西随在下来吧。”
      蒋勋,一位优雅的人,不光是声音、动作优雅,他的一切似乎也只能用‘优雅’这一个形容词才能充分诠释所有。但有件事我早已再明白不过,那就是能拥有这般‘优雅’火候的人往往绝非等闲之辈,‘狠角色’常常指的就是他们这类人。
      元抒的住处就在我屋后,是一处独立的、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串三间民宿,可当蒋勋先我一步将房子正门推开并示意我进屋时,我却被眼前所见惊呆!谁会料到如此平常的屋子之内居然全是用黄金、光艳艳的黄金做的一器一皿?!
      较之我刚才呆过的屋子,这里简直就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顶级奢华存在!色彩绚烂、质地上乘的丝绸做成的帐幔完全放开,中间用金麒麟形状的配钩勾住,轻轻垂落在黄金铺成的地砖之上,遮住东西两侧偏室;屋正首摆着一架用稀有白虎皮做垫子的榻头雕成火凤凰模样的纯金陀罗花高枝美人斜;左右手用镂空手法雕琢而所成的全金花架上插着金箔簇成的缤纷美人蕉;其旁饰橱饰柜、其背后的八页墙屏亦使用了与花架相同的工艺与质地修饰描绘出十二个民间故事;美人斜之下的脚榻子是件用鹿皮做面子,四角雕有玄武神君的金制精致罕物儿;在铺满金砖的地面中央则是用金丝混合孔雀绒织成的四方神兽太极图案的幻秘般的地毯;四向座落六把赤金太师椅则由已进行过抛光处理的金貔貅为饰,椅间隔置的高脚立形长方小几亦是通体通身的纯金制,做为装饰的三眼鲸鱼尤其显得特别!
      蒋勋并未引我入座,反而走至西面解开麒麟如意扣儿,轻轻用手撩丝绸帐幔,下一秒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衣之禹正脆着给一身绯衣的元抒束腰带,而元抒面颊绯红,已然不似之前那般病态,他将双手舒服地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姿势无比暧昧…….
      西屋的装潢与正屋同样都是百分百晃眼的金天金地,在众多烛光的映射下更是唯有‘金碧辉煌’这一个词可描述其一二。放眼这里哪怕只是一件极其微小的器物亦是极尽华丽奢费,‘挥金如土’或许比喻的就是像此刻这种地方吧?不过可能是由于元抒的身份特殊,置身于这样的屋子里,我竟不觉得他本人有丁点儿庸俗的气质。放在别人身上我恐怕早就鄙夷万分的东西,在他身上却反而呈现另一种感觉,或许…….皇二十四子玉县王元抒殿下天生就应该生活在黄金屋中,世间唯有像黄金这般顶级贵重物质方能彰显其本尊的雍容华丽和独一无二。
      “爷,人到了。”蒋勋回话说。
      元抒斜眼往我这面一瞧,淡淡地开口说道:“别站着了,你也不是能站的人。”
      说着只见那白衣男子将其一抱款步走至正屋,然后如同呵护世间第一珍惜宝物般将其轻轻放置在那架惊世奢华的美人斜上,在整理好元抒坐下后的衣襟衣摆后,白衣男子才退居一旁。我选了右手中间的太师坐下,结果好死不死的正好与元抒那俩‘手下’对视。
      元抒一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酝酿骂我的感情,但我却知道如果自己再被对面那位白衣先生瞪下去的话,身子非在那一束束凛冽目光扫射下变名副其实的筛子不可!我就纳闷儿了,通常不都是黑衣黑脸、白衣白脸吗?怎么到元抒地盘儿上就翻天覆地了呢?穿黑衣的蒋勋自始至终面带温暖如春的优雅笑容,一举一动皆堪比十八世纪英伦上层贵族绅士,而他的同伙则完全是另外一种嘴脸?!我真怀疑如果我是兔子那么他就是饿了几天几夜都没抓着食物果腹、饥肠辘辘的海东青!瞧瞧他看我的眼神根本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下肚儿一般,明明俊俏的容颜此刻由于某种我不知道的足以让他义愤填膺的原因而显得尤为狰狞可怕!可我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得罪这位头次见面的大爷了!真晕!晕死了!
      “我睡前说过的话,记得吗?”终于,元抒有气无力的开口了。
      “记得。”果然!他还是会为我的自作主张而找我算账,想到他曾经说过他不是元执,所以也就没必要包容我的所作所为,更没必要跟在我身后替我收拾即兴而为后烂摊子的话,我也只得作好深刻检讨的心理准备。
      “重复一遍。”他语气依旧没什么生气,但显然是绝不姑息、放纵任何形式敷衍的。
      “‘风寒不会死人,你顾好自己,别添乱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元抒分明没对我说什么重话,可我却觉得自己像极了在宗人府里被严刑拷打、犯有绝不可饶恕罪孽的百分百该凌迟处死之辈!
      听到我原样重现自己的话,元抒哼哼一笑,“还好,我没跟牛弹琴,你似乎听懂得懂人话,只是不会办人事儿罢了。”
      “殿下,请听我说,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所以才…….”因为觉得七丫头就像当年生活在韩家的自己与妹妹,所以想要保护她、使她免受迫害的心情才会那样急切与不计后果,我、我只是不想她跟醒执落同样的下场,不能救妹妹出火坑亦是我今生今世都难以抹去的痛与苦。
      “你回屋,好好休息,把她留下。”元抒打断我的话,摆出绝无第二余地可以商量的口气,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上一双幽邃如千年枯的眸子深不见底,那不是悠远沉谧,亦不是幽迷忧郁,而是死寂!
      “你想干什么?这丫头属于我!作为她的主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寸毫!如果就是因为我在没知会你的情况下用你的钱买下她,错也只在我!与她无关!要惩罚,只管冲着我来就可以了,放过她!”此刻我是害怕元抒的,但就算如此,我也要保护身后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元抒用最直截了当的话当场驳回我的要求,“之禹。”
      下一秒白衣公子已然来到我面前,像老鹰逮小鸡那样不费吹灰之力便用单手提溜着七丫头的衣领将其拖拽出屋,速度快到令人乍舌!
      “姑娘,救我!救我!”七丫头‘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回过神来的我哪里呆地住,站起来就往外冲,却被蒋勋一把拦进他怀里,只听他幽幽地笑着柔声说道:韩姑娘,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