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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仰天读罢招魂赋(1) ...

  •   “回主子,定国公、镇国公、保国公、长国公、护国公、长平侯、通直候、胶东候共八府诰命夫人派人给小世子送来了诞生礼,敬请主子过目。”小饼子边说边叫等在屋外的粗使丫头将东西一样一样呈进来。
      手持帐本此刻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我头不抬眼不睁地‘嗯’一声,丝毫没意思浪费时间去看那些他人为表示祝贺宁县王喜添新子而特意送来的礼物。已然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听到小饼子带着形形色色的礼品走进屋入向自己汇报又有谁家谁家给‘宁县王府韩侧妃’之子送诞生之礼的话语,总觉得是自从蕴佳宫赏下第一份庆贺元执与我‘喜得贵子’物件开始的,只稍须臾各王公候府的贺礼便像鹅毛大雪般接踵而至。
      而我呢?或许那一刻是真的害怕自己今生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又或许是我骨子里就是个喜欢抢夺别人孩子的自私之人,总之在仔细考虑过元执的提议之后我点头认下了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至于宫里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个新生儿仍‘韩氏侧妃’亲生则的确是件值得我本人好好猜测的谜团事件。毕竟贵族圈中无人不知宁县王府掌府侧妃韩氏一年多前便已身受重病,加之年龄甚小,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怀有身孕!再说,宁县王府里有个侍妾怀孕预备待产亦是事先向宫里禀报过的,但看看眼下,无论从哪方面,田氏均是被人彻底无视的存在,不仅没人提起,更不曾有人问询她腹中胎儿到底哪里去了!所有、所有人皆相信了‘韩妃生子’的事件,没有人产生过丝毫怀疑,至少在我面前…….
      明知道听从元执建议永远除掉田氏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但由于始终狠不下心肠下手,因此时至今日田氏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稳稳地作着她的‘县王侍妾’。
      事过半月之后的昨天晚上我终于坐不住了,抽空跑到兰屋去看还在月子中的田氏。关于无礼、蛮横地抢走她孩子的事,不管元执曾经是怎么跟她说的,我想现在我都应该同她好好谈谈。可万万没料到,展现在我面前的她居然憔悴如被人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在昏暗的烛光中突见是我站在自己面前时,田氏忙挣扎着从床坐起身,满脸是泪的望着我却除了屏声低泣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整个人似被人猝然推入迸发沸腾的火山口熔岩流中般,通身火烫的好像要爆炸了一样!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嗫嗫嚅嚅好久后我才边拉着她的双手边慢慢说道:“对不起,因为我让妹妹受委屈了。”
      听到我这么说,田氏越发哽咽地更厉害,满心满身全是愧疚难当的我这一刻讲不出任何可以光面堂皇安慰她的话,是我亏欠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卑鄙而又残忍的抢走了她怀胎十月拼死生的孩子、是我让她自此以后都要日夜忍受着母子分离永世无法相认的痛苦、是我…….一切的一切全是由于我!
      可能是害怕若再多面对一会儿田氏连自己都会发疯发狂,迫不及待地,我想甩开田氏赶快抽身离去这间屋子、回避掉她所有如泣如诉伤心欲绝的凄怆神情,但下一刻!田氏却突然伸双手死死拽住我的右手腕,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良心受到无限谴责的我惊恐地匆忙回头恼羞成怒地猛瞪着她,竟惊见她正仰着那苍白且写满苦楚的脸期期艾艾地望着我,艰难偏又不得不开口地说道:“奴才无德,世子大人、世子大人就拜托、拜托主子了,奴才甘愿为主子鞍前马后、至死不渝……还望主子对世子大人多加疼惜爱护。”
      此话一说完她就两眼一翻、牙关一咬,顿时昏厥过去…….
      看着她倒下去的身体,我告诉自己:已经有太多人在这条通往‘权力’顶端的路途上留下了自己的生命,而大凡走上这条路便基本无人可以完全置身世外,每个人都会被或多或少的妖魔化!我可能无法预知自己是不是老天爷下一个中意的玩偶,可我必须得明白整个华丽奢侈宁县王府就是一所巨大且永无边界的人间炼狱,不论得宠也好失宠也罢,身处其中的女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能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干净地方可以落脚。想要在这里生存的好,就必须做对宁县王最最有用的人,这绝不能只是一厢情愿地自说自话,而是非要得到宁县王元执充分认同才算成立且真实有效!
      已然选择相信元执、已然认定他且示其为自己这一生唯一知己的我就算拼尽全力、使尽浑身解数也一定要让元执时刻感觉到我的用处绝非他人可比,否则‘江山辈有才人出’,像我这等毫无家世可言、在朝堂党派政治间对他又没有一星半点儿助力的人被其视如破履般抛弃恐怕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元执说过他从不作亏本的买卖,所以若逢大事,我是绝不可以出差错、或者提早认输,尽管他也说过我可以依赖他,但……恐怕没几个男人会真心喜欢一个集‘鼻涕’与‘跟屁’这两种虫子性格之所长于一身的女子吧?就算她貌比天仙,只要时间一长肯定也会厌烦不已。
      今天清早新生儿的名字由阴阳宫总司最初测查、皇上最终定夺且传谕礼部颁旨赏赐下来,宁县王第三子、韩侧妃首子被正式命名为:元凛。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哭?!”思路一次次被婴儿震破三山的撕心裂肺哭声打断,甩下手中看了整整一天也没多点儿进展的帐本,我抬头朝着敞开的窗子冲西屋大声斥责道。
      负责照顾元凛的奶娘薛氏和朴氏闻声双双从西屋里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院子正中,边磕头如捣蒜边山呼‘奴才该死!’,坐在软塌上目睹这一切的我一时间火冒三丈,若非自己腿脚不便,怕是真能上去给她们一人两巴掌!我请她们来是为了更好的照看小世子,而不是为听她们有事没事就把‘奴才有罪!奴才该死!’挂在嘴上当歌儿唱的!
      “把世子抱过来。”我回头对小馒头吩咐道。
      小馒头得令刚想离去便听我紧接着又说道:“叫外面那两个该死的给我滚!永远不许她们再出现在宁县王府!叫她们赶快滚!滚出去!”
      我的声音一字重似一字,直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尖声怒吼,对这两个鬼奴才我已经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了!
      “主子,这…….”小馒头觉得这么做十分不妥,因此有意劝阻我。
      目光一横,我冽了她一眼,厉声质问道:“你耳朵聋了?怎么还不去?!”
      “啊拉、啊拉!这是怎么了?谁把本王的爱妃气成这样了?”人未至语先闻,就在我正冲着小馒头嗷嗷直叫地起劲儿时,元执突然又慵懒无比的笑声将这一切完全打断。
      “殿下怎么不问问院子里的那二位把奴才的孩子怎么了?!”我火不打一处来的朝窗外扬声嚷道。
      眨眼间元执已然掀帘子进屋,卸去朝冠的靛发单用一缕朝霞色缎带娇柔地束住发髻,一身竹青长袍更让他整个人呈现出另一种平日少见的玉树临风、飘逸雅致的素然风韵。尽管元执最常穿着紫色衣衫,但很明显,善变如他的确能把任何颜色皆在自己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见小饺子正跪在地上忙着收拾我方才甩在地上的帐册子,他媚然一笑才道:“奴才办事不利,你要打要杀都可以,做什么生这么大气跟自己过不去?”
      说着便要王津去传杆子,两位奶娘每人罚杖六十!我心头一紧,忙委声细语道:“她们做地不好,撵出去不用就是,杖笞还是免了吧?”打一开始我也没想对那两个女人动大刑,不过是让小馒头把她们赶出县王府罢了……如今叫元执这么一搅和,岂不是把我的本意都弄拧了?!
      元执紧挨着我身边在软塌上坐下来,边帮着小饺子他们整理案桌上的帐本边淡淡地问道:“我的话,你一句也不记得了?”
      我茫然地狐疑了一下,不太明白地摇摇头,下一秒他居然边冲着我微笑边向侧向躬身而立的王津平声发号施令道:“王津,侧主子记性不好,难不成连你也跟着傻了?或是说你也和这屋里的丫头般耳朵聋了?!”
      王津喊出的‘奴才该死’声与须臾后院子里传来杀猪一般的女人痛苦叫喊声,让我整个人冷冷地打了个大大的激灵!是啊,元执说过,他的话绝不可以不作数,而我竟然把它忘地一干二净!
      心机一转,我重咳了两声,大口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说:“殿下只顾着自己脸面好看,却全然不着想奴才孩子的苦处,奴才又何以敢埋怨别人?!”另思及为了田氏的这个孩子自己所遭受的苦涩与无奈,一汪清泪夺眶而出且瞬间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世上哪有如此心狠的爹爹,儿子刚出生,他便喊打喊杀。”说到这里,我满眼是泪地抬头望着元执,意识到他似乎欲要解释什么时便急忙追加着又说:“奴才卑贱,死不足惜!但世子孱弱新生,殿下又怎能、怎能让他一出生便背负杀人血孽?!”
      “王津,住手。”元执淡淡地吩咐声立刻奏效,院子里顿时没有了太监点杆数时的尖叫声和杆子笞在女人臀肉上可怕的‘啪啪’声,而受刑的二人好像也不似方才哭天喊地,仿佛就似猛地断了气儿一般无声无息。
      目的达到,我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却听元执突然幽幽地说道:“偶尔,我会很恨你。”
      完全不曾料到骄傲如斯的人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我愣愣地望着他,品味其话中的点点滴滴滋味,忽然感到那竟是一种比仲秋后金色银杏叶煮地水更紧涩的话语。对于渴水以久的人来说,它或许是可以慰藉身体的汤汁,至少喝下它便不会使自己脱水而死,但只要喝过口后的那一阵阵绵苦气味却令人悔不当初!还有那胃里翻江倒海的辛棘感也让人痛苦到无法有丝毫地忽视心绪在内!
      我讨厌品味这种滋味,当然也不希望元执怀着这样的心境与自己相处,倘或辛苦如斯,倒不如此生再也不见的好…….
      接过小馒头抱过来的元凛,元执边慢慢地哄着儿子边淡然地接茬儿说道:“在你眼里永远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与你相比,我会为自己的卑鄙行径而感到羞愧难当。”
      “我也清楚不管在孩子的事上,还是在其它事上,你都或多或少怪怨着我。由于我的不解释,让你作为当事人却常常最后一个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看了我一眼,刹那间又将视线一转看向窗外。
      “那么殿下是擅长向别人解释呢,还是不乐意向我解释呢?”我低下头波澜不惊地问道。
      “总感觉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事。”他似乎已经养成绝不正面回答别人问题的好习惯,而我与他相处久了自然多多少少也听地出他话中的某些意思。
      ‘没必要知道’的意思就是…….不乐意向我解释吧?!
      “那么就依殿下的心意来做吧,不必为难或过多考虑奴才的感受,只要按照殿下的想法来就好。”我释然地笑了笑说道。虽然分明他不想说、不愿解释的是事统统都是自己最最在意、最最想知道、最最迫切急于搞清楚的事,但在这种时候,为了驱散掉元执神情中那一抹我不愿意看到的苦涩,我可以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事后知道了也会彻头彻尾的装聋作哑,认真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他身后,安安心心地做一辈子傻子,不会再表现出丝毫怨言、委屈,如果这些全部都能做到,应该就可以了吧?
      但,刹那后我忙着使劲揉搓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全然不相信眼前自己所看所听到的!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我已然习惯不向任何人解释自己言行举止所为何故,就算是娘娘或者亲兄弟也一样!但今后我会让自己慢慢试着向你解释,配执,你可以相信我吗?”元执第一次为我、在我面前表现出了迷茫之色!像是十分害怕我的内心并非似表面这般平静无澜,而单单只是张极度装饰心情用地完美道具,他整个人竟然都显得紧张无比,不顾堂堂皇子高贵尊严,当着一屋子太监侍女的面儿直接向我追加说明道。
      “殿下,我在娘娘面前发过誓要保护您!所以……..殿下根本不必强迫自己,我会尽量顾及、努力体谅殿下感受。”抱过元执已经哄睡的孩子,我回答说。紧锁了十七的心房真地可以这么轻易就打开吗?但记起自己的誓言…….
      ‘元瑞岚,韩配执信你。’一句酝酿在心头脑海中良久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的真心话,我希望此刻与自己四目相望的他能全部明了。
      “一个月后我会奉旨统兵七十万出征北六邪,在这之前还要纳一位侧妃两位庶妃入府。带兵打仗是我主动请旨,纳新妃则是宫里硬逼、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就像拉家常,元执说出了足以使我心肺自此落肺的大事件!
      “殿下从未出征,万岁爷何以会放心把那么多人交由您呢?不是有怡亲王和陈县王在吗?!”作为高贵的皇子,元执永远不可能只有我一位侧妃,他早晚都会抱着心甘情愿或被逼上梁山的心情往府里各处不住地塞入新妃子,这点儿我早八百年前便已认清,可‘出征六邪’绝非儿戏!万岁爷怎么会放着两个有丰厚实战经验的儿子不用而硬要起用丁点儿战场阅历都没有的元执呢?!
      他摇摇头才道:“九哥是‘月派’推选出来竞争太子宝座的最佳人选,所以他绝不能出丁点儿差错,娘娘和‘月派’都受不得这种打击。而这份攻打六邪的功劳又绝不能落入‘鹰派’或其它党派中人的手里,我弟弟安县王他必须留在京都做九哥的后缓,现在还不是适合他出去打仗的时候,因此不管是为了谁,这一仗我都非去不可。”
      “殿下并不喜欢党派纷争。”与怡亲王那么不和,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是会为了大局挺身而出,我不得不再次承认宁县王元执这个人的喜、恶实在是隐藏地太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足以形容我与他们的所有关系,尽管从一出生我就讨厌这样的环境,但…….宫里那些地位低下、无权无势宫人生的皇子成长路程怎样我并非没见过,所以说我软弱也好、无能也罢,总之一心想要脱离他们的我实际上从未走出过娘娘和‘月派’共同编织的保护圈。而现在正是我报答他们的时候,只要九哥当上太子,成为国之储君…….我们就真地各不相欠了!”说这些话时元执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这根本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而已,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听地浑身不自在!
      “难道殿下没想过,如果怡亲王出事,那么整个‘月派’都会倒向您?!”我试探性地问道。
      元执别具深意地瞥了我一眼,顷刻间嫣然笑道:“我怎么可能给那帮老家伙这种机会?!只要我取得出征北六邪的胜利,怡亲王成为太子就是铁板定钉之事,谁敢站出来反对,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儿杀一双,绝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
      “为什么一定要是怡亲王?!”一想到元执嗜血的表情,我不禁出言又问道。
      “我很自私,既不愿意做政治的牺牲品,也不愿意被权力束缚住手脚一辈子。”元执如是说道。
      我闻听顿时沉默不语,这就是元执给我的解释,依原本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和我说这么多的,他这个人……..不喜欢过多表现自己的情感,更不乐意有人过度好奇他的内心。
      明明那么孝顺自己的母亲,明明那么关心自己的哥哥,明明那么疼爱自己的弟弟,可他居然能把所有所有的感情统统藏在心灵的最深处,用喜怒无常、变幻莫测掩盖掉真心。
      这样的男人,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
      “不过在这之前,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亲手除掉两个人。”元执突然话锋一转,只见他双手在空中轻鼓两下,眨眼间屋里便多出了四、五个太监衣着模样的男人紧紧抓住小馒头和小木头二人!
      还未来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元执已然重令严审道:“小木头背叛主上,小馒头及高氏夫妻二人知情不报,四人同罪,即日处死。”
      “殿下?”这么说‘小木头背叛’是真有其事,而绝非我的疑心病?!
      “这不是血孽,而是对想加害你的人的一种惩罚,不会伤到我们的孩子,也自会有人为这份罪孽承担责任。”元执安慰我道。
      闻听此言我木然不动!怪不得他要我除掉田氏,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若非田氏怀有身孕,恐怕元执不会让她活地这么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仰天读罢招魂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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