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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一叫一回肠一断(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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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渐渐平静下来并试图努力将自己的爱情收拾保护起来的同时,耳朵里也慢慢传入了另一段属于别人的爱情,元执用他前所未有的低沉嗓音缓如涓涓细流般地向我讲述了一位对于我而言还相当陌生的女子短短十四年的人生历程,而我却很清楚那可能只是他不愿意选择在这种时候向我解释刚才那些话的真正含义的某种绝对吸引人注意力的借口罢了,但…….这样的宁县王我已经接受了,我宁肯他在我面前表现地像他自己,也不乐意看到他四大皆空般的微笑,那对我而言简直无异于极端心灵酷刑,我根本受不了!
屋外的雨好似一直都未停过,不知在何时元执已经换下了那件被怡亲王撕裂衣袖的紫晶色长袍,而今则是一身淡萍水绿色的幻纹桃花纱袍。长袖轻垂偶尔会被唤出窗间的湿润润的夏风微微扬起,露出内里中服隐隐的烟紫色,就算相离如此之近,竟还能让我产生一种似虚似实的飘渺美感。
‘他真的很喜欢紫色啊……’我心中暗叹道,连中衣都是紫色而非白色,这个人的喜恶当真分地十分清楚呢,为了这份喜欢与不喜欢竟可以让他做到连常例都放逐一旁,弃之不顾的地步!
隔着衣袖我自然看不到元执左臂上的伤是否包扎,想要开口去问又觉得自己太过多事,有像宝石那样的女子存在于他的身边,他又会有什么事呢?!思及此我索性心性一转,不再让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关注在元执的手臂上。
望着他默默用手轻抚墙上巫氏的画像,只能对着他颀长的背影的我突然又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而这感觉的产生似乎只是在转瞬间便决然完成,快到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什么时候变地如此软弱,遇事竟然只想到要用哭天抹泪来解决问题,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但,下一秒却又因想象不到此刻元执脸上会有一种怎样的表情而整个人的心乍然慌作一团!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地感情冲击,我也不敢完全确定,或许是我对元执的那份心在作祟吧,不知从某一刻起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尽管是万人瞩目的高贵皇子,可…….宁县王的为难与无奈,除了他本人以外还有几个人会真正了解呢?!
故事大约发生在十一年前,出身天皇贵胄、不满六岁的皇十七子为救一个与自己素未相识的同龄女孩,不仅任自己跌入三九寒天的皇宫太液池中,而且即使在身陷冻彻心骨的极寒冰水之中的情况下他仍用自己幼弱的手臂努力将女孩子托出水面,奋力不使其再受丁点儿伤害!
想当然,他的这种英勇行为也成功捕获了那个被其救护起的小女孩儿的幼小之心,也从那一刻起在女孩儿懵懂纤细地心里埋下了爱恋救命恩人一生一世的痴情种子。
整个讲述过程都用了相当平直简单、没有丝毫夸大或再多一丁点儿的修饰与装点的语言诉说,元执仍旧是那个不会把爱情故事讲地浪漫甜蜜的人,尽管他与巫氏的爱情相当符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之类桥段,但他给我的感觉依旧像在陈述别人的过往。我不清楚这到底能说明什么,该说他感情内敛吗?还是他本就无情呢?似乎无论从哪角度解释都不太妥当,不过……像这样敞开心扉向外人叙说自己的事,似乎有点儿不像元执该有的作风呢!若非猜忌到他可能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当真会认为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或者遇上了白日做梦、梦竟成真之类的稀罕事。
“她活着时,我真的很烦她,觉得她总像个跟屁虫,还那么笨。她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却又是那么贪得无厌的人。在她眼里,我纳她入府时送给她的十套我亲自找工匠为其打造的首饰还不如六岁那年我救她时匆忙绑在她手上的一方旧帕子!她总要我对她笑,每次又总能看出我的真心假意,搞地我在她面前老是很狼狈…….所以到最后我真的怕在家遇见她,害怕她要求我冲着她真心地微笑,因为我根本笑不出来,但每回到最后还是会应她要求笑给她看。”元执深沉又带有点儿抱怨意味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觉得巫氏这一生好幸福,毕竟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做自己根本不乐意做的事是件何其辛苦的工作啊!从这点儿看,元执对她…….真的好特别!
“其实她从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年要舍命救她;其实她也从不知道我并不是心甘情愿纳她入府的,其实她更不知道……..” 讲到这里,元执突然回头冲着我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要她身上找其它女人的影子罢了。她一直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她才……..所以即使为我死了,她也…….始终不渝。”
“殿下觉得对不起巫姐姐吗?”我平然问道。
茫茫人海中让两个素昧平生的生命选在哪一刻相遇这本是月老一时心血来潮的儿戏罢了,至于接下来将面对的躲不开、避不掉,牵牵念念、觅觅寻寻,总以为只要相识便能相守到白头、待至事过境迁方知过往皆似痴心佳梦、万万不可当真的一段情,就只余下一生一世的孤单眷恋与苦涩相思。这种感觉,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和了解的……..
冷哼一声,元执猛地蹦出一句:“怎么可能?!抛下我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个世上,分明就是她对不起我才对!”
‘多么孩子气的话啊!’我暗叹道,想不到元执也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语,但…….越是被像元执这样的人说出口,越显得凄凉感更甚吧?至少初次听到元执这么说,我的心仿佛让钢针刺穿了一般,既痛又有些麻木!
再度细细回想方才他说那话时的表情,我突然坚信‘执香恋’应该有另一种解释,这就是‘夙命’。
“她是为了殿下才欣然赴死的。”幽然地对上一句,我望着元执的侧颜,看不清的眼神加上看不懂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更像那空灵漂浮着的刹那间失去光芒的神玉,虽然依旧圣洁不可亵渎,可…….竟有种足以没顶的可凄可悲的万般惆怅之色!
似是略有点儿赞成我的说法,不过在下一秒,元执却让人毫无防备地、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那声音无比尖锐刺耳,竟仿佛有穿透世间一切之能!
“每个人都说是为了我才死的,真可笑!真是太可笑了!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看别人为自己而死地吗?!那我还活着干嘛?!”削薄的樱色嘴唇浅浅勾起,音调却若冻原上百万年不曾融化的寒冰般……..
“这与殿下的生死无关!可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死,认为只要这样做了,对方就会松一口气,不至于被敌人逼地太紧,这样的话,哪怕牺牲掉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惜的心情,殿下可能根本无法理解。”我如是说道,这就是我当年为袁朗甘愿赴死的原因与心境,认为只要他以后的日子过地好,自己的生死完全都无所谓……..
元执一听我这么说猛地转身走到我面前,只见他紧抓住我的双肩疯了似地拼命摇晃,还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一起面对不行吗?两个人只要是真心,还有什么跨不过去?!为什么非要、非要……..抛下说好相守一生的人,自己担去所有的苦,难道她不知道独自留下的那一方余下的岁月唯有永无休止的心痛与炙心刻骨的思念吗?难道她不明白……”
而这一刻,我居然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样的元执一定活地很痛苦,没有了巫氏的世间对他而言或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被我自私的独自留在另一世的袁朗呢?!他……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种状况呢?能真如我当日的所期所望相同吗?又或是早已面目全非、相差悬殊…….
袁朗……..我的袁朗…….我心爱的袁朗……...
如果、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用韩配执的这一生去换你那一世我离开后全部的快乐,即使再死千次、万次,即使背弃掉与元执的约定,即使……我乐意用这些我仅有的东西换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与快乐!
‘我……只要你过地好,过地比任何人都好!’
将强忍在眼眶中打转已久的泪水用袖子抹掉,我从容不迫地答道:“她死以前并不知道,但…….她死以后一定会慢慢明白的,如果能再给她一次选择地机会,她可能不会再那么做。”
其实这只是一种安慰,死人焉能真知道或感受什么?!但听到我这么说,元执竟显出略有点儿讶然地神情定睛望着我,但在眨眼之间神态又已恢复如常,刚才狂肆魔魅的笑容自然不复存在,眼前的宁县王又是那个清隽秀雅的皇十七子元执了……
回身再次走到巫氏画像前,不温不火的说一句‘得失我命’,然后扭头冲我干净地一笑,又似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沉寂了一小会儿,最后才背身说道:“我说你……..”
“嗯?”望着他宽阔却瘦削的后背,我轻应一声。
“为什么那么认真呢?明明是那么多疑的人,却总在早已预料到会被骗、会受伤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着手于做着眼前的事,没有抱怨也不会反抗。这样的你,我不能理解……..”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说道。
而他的话却让我倏地一下愣住了,根本没料到会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更没觉得自己是活地多么认真地人,怎么他会产生…….那样的感觉?!
“唔……..殿下觉得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我问。
元执却没再应声,我则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命运是不可变地,那些自言命运可以改变的人其实都在自欺欺人,因为命运这种东西没有走过任谁也不会知道前路怎样,是甜是苦、是淡是咸,未经过的人根本不可能清楚。
所以…….人唯一能做地只有适应而已,适应好的人会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改变了命运,实则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了一辈子,是命运改变了他;反之,适应不好的人则会不断地抱怨命运对自己如何如何不公平,就此过着自怜自哀地苟延残喘生活。
我…….过够了无所事事、怨天尤人的日子;我……..即使最后被命运逼迫着将自己改变地面目全非,也要好好地过生命里的每一天。更何况…….我的生与死、甚至我的喜怒哀乐已经统统卖给殿下您了,为了看到殿下将答应我的事付诸以实,我也要认真地生活、努力地做着每一件事,绝不想给自己留下丝毫悔恨。”
直到听完我所有的话,元执也没出声,目送他走出房间门,我默默地在心里重复着说道:不被骗,不受伤害…….能够真正长大成人吗?!人总没有十完十美的办法将自己保护地万无一失,大多数时间,一个人想要长大就必定要吃苦。生在蜜罐里的人根本不会切身体会到世间的酸苦辣咸,再不能理解普通人想要尝一次甜蜜需要付出多大的艰辛代价,所以好多事都需要自己去放胆尝试,哪怕路途受伤或被重重打倒,但……..只要一次次都能坚持着站起来,就是对自己最大的鼓励与奖赏,甚至会比别人给予的认同与赞扬来地更为重要、更有意义!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元执那么排斥朝堂上的权力之争,但做为皇子,如果不对‘权力’多费心机又能做什么呢?毕竟不管是皇后的儿子也好,才人的儿子也罢,只要他是真龙之子,在一出生便注定他与权力再也分不开、也分不清楚。这一生,他都无法真正摆脱‘权力’的束缚,更无法当真抛弃那种驾驭权力、凌驾世人之上的野心抱负,因为那是他生就有之的优越感,也是默首庶民穷尽一生也想不来的天时地利!
猛然间有件事再次蒙上心头,我的脑袋瓜子又开始纳闷‘元执要那么多钱干嘛’的事儿来,他似乎对‘汇通万国’到底能为自己挣多少钱相当在意。据我观察元执在众皇子中并非生活奢侈之人,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他还十分懂地节俭处事之道,所以按说,如果不拉帮结派、搞党争的话,他每年的俸禄绝对足够养活宁县王府这一大家子,根本用不着如此看重‘钱’,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自打我成功夺下他人银号并迅速在其基础上建立好‘汇通万国’后,元执就只差没用俩铜钱顶在眼眶子上硬充眼珠子使了。‘汇通万国’的帐除了我能背地滚瓜烂熟之外,就数元执这个最大‘股东’知道地最清楚,他甚至能彻夜不眠地看帐到天蒙蒙亮,然后直接去上朝,再在外朝朝房里忙一整天,晚上常常是顶着月亮灯、披着星星袍才坐着轿子回到府里,如此周而复始,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为了‘醒执’的事我回到王府,对外舍辉文便以长兄舍辉夜陈病重犯为由,兄弟二人一起离京另寻秘境休养生息,‘汇通万国’则全全交给一位名叫冼臣然的账房先生管理,而冼臣然却是元执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的西门景珂那被世人皆认为已经亡故的亲弟西门景琛.......
“看来…….得加快兼并‘普融号’的速度了。”我冲着空气淡淡地自言自语道。
做为皇子,元执当然可以有反常或任性的资格,而我却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围着他的事过多胡思乱想。像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那样,他乐意解释,我自然会认真去听;但若他并不想多说,我肯定不会对其穷追不舍,骨子里我就不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
可,换另一种角度!因为是答应元执的事,所以我早已做好充当吃人野兽的心理准备和觉悟,不管是‘恒通号’的徐家或是‘普融号’的邵氏一门,但凡有心阻碍我巩固扩大‘汇通万国’的人,我便一个都不能留!
商场之上,无论是前世是李誉还是今生的韩配执都是那种不会给对手丝毫喘息或苟活机会的至狠至毒角色!这是我熟知的领域,我绝不许任何人无视自己的存在,哪怕半次我也绝不能容忍、接受!
当我暗下一条狠心非要尽快谋夺到‘普融号’拥有权时,当元执被冒瓢泼大雨从宫里传旨而出的内宫总都太监星夜接入皇宫时,淋地一身是雨的小木头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大呼一声:主子,大事不好了!
一瞬间我心头一热,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缘由,一口鲜血竟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