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上天》江晚

39、一叫一回肠一断（2）

　　“还不满意吗？适可而止吧，怡亲王。”
　　元择未听此言还则罢了，闻听此言面色顿时幻变如青脸修罗神般。虽然言语中并未多说只言片语，可手上脚下的功夫却越来越凛冽犀利，进攻力度也比起方才更胜一筹，显然如清泉水般雅然澄澈的怡亲王被自己的亲弟弟彻底惹毛了！
　　而另一方面，元执似乎也略略修改了之前的推诿躲避，尽管仍旧只守不攻，不过明显地！他已经在周旋的招数中加入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种…….只有他才有的灵动与韵律。
　　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的我并不能因为元执的稍稍改变便彻底安心下来，毕竟他所面对的是有‘军魂’之称的怡亲王元择！而且今天的元择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顽执不堪的亲弟弟，大有‘不杀之不心快’之意，如此之下的元执但凡存有丁点儿疏忽恐怕就…….
　　“本王再说一遍，进宫请安！宁县王！”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招数之中，怡亲王的声音反倒没多大波动，由此足以看出他的深厚内力绝非一般人可比。
　　“哼哼！九哥不若直接说：‘宁县王进宫给娘娘过功续命！’，反正九哥心里想的就是这个意思。”元执的话语依然尖锐刻薄，气势上却突然孤傲许多，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似是从鼻缝中撇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对怡亲王的鄙视轻蔑之态，这简直让人理解不了！
　　元择一见弟弟这么说倒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是又怎样？！她是你的生身之母，你为她过功续命难道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望着哥哥的一脸正色，元执讥笑之声瞬间传遍藏雪斋的每一寸角落，清扬通透的声线穿越一切阻隔飞入我的耳朵里却如同魔音般刹那间混淆我的神志，只能听到那颗属于自己的心脏缓缓地唱起歌来，和着那飘渺的笑声，吟唱起世间最最悲伤凄迷的亲情之歌。
　　“这样的话，昨天我也对娘娘说过。可她不同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元执一个伶俐地擦身与元择背道而驰，又一次躲避开哥哥对自己腰身处的攻击。
　　突听‘刺啦’一声，元择居然从袖笼里抽出了他那被世人神乎其神的传说了近三千年的上古兵器——抄魂扇，一把据说用九九八十一名临产孕妇头颅骨雕花烫金成叶面、挖其腹中赤子取之腿骨研磨制柄的冤魂凝血之世间第一咒器！
　　“不要！怡亲王殿下不要！”我惊恐万状地大声疾呼道。虽然也只是首次见到那件神器，但它曾经如何力取百夷第十九代东主上津艘的项上人头的故事我还是能倒背如流的……眼见着元择竟然拿它出来对付自己亲弟弟，我简直吓傻了！手无寸铁的元执本来就已非他的对手，他又何必逼人太甚？！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元执已经以身护住我欲上前的去路，只听他厉声狠批道：“韩侧妃，回去！”
　　“不要！殿下！怡亲王疯了，他这是要杀了您啊！我不能……..”我急地涕泪横流，我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份儿上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更不懂为什么若大宁县王府此刻却没有一个奴才赶来营救他们的主子，难不成他们都跑出去搬救兵去吗？这又怎么可能？！
　　却听元执淡哼一声，下一秒清丽中略带傲气地声音再次传来，“别说杀我，就是伤我，他恐怕都是作好梦呢！侧妃你真是多虑呢！”
　　“殿下？！”我惊慌失措地望着元执的后背，一时难以理解他之所说，或者换句话说是压根儿不敢相信！元执怎么可能打了过元择？！
　　不待元执再多做解释，元择又一波攻击却已杀至他面前，元执霎时回右手一翻将我不着痕迹地推出他哥哥的功力波及范围同时自己施一招‘雨过天晴’也避闪出去，怡亲王的抄魂扇连他的衣角边缘都未曾拭到。
　　“你明知道娘娘不可能同意你接替十三叔入主阴阳宫成为总司，你却拿这个同她谈条件，你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推吗？！”怡亲王大声吼道！
　　闻及此言我愣住了，元择此言究竟何意？！之前我并未曾听元执提过他有意入主阴阳宫的事啊，怎么……..明德妃的病又与阴阳宫总司有什么关系？！
　　“可是只要我成为十三叔的接班人，九哥不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吗？！只要我成为总司，不仅不会出现月派内部权力的分化瓦解的现象，相反我还可能成为哥哥你的有力支持者。历代以来，只有得到阴阳宫全力支持的人才能顺利登上太和殿中那张天下独一无二的龙椅宝座，这点儿哥哥不可能事到如今还糊涂着吧？！”元执调侃着笑言道。
　　阴阳宫，顾名思义是集天地阴阳之地，坐落于整个皇城正北万彗天方之后。由尚太祖皇帝之五弟保亲王元翀始任首司，以后三代也皆由皇室宗族中直系近亲皇子接任，是个专管天脉紫微之象的所在。不过按尚朝法令所规，被选为阴阳宫总司的皇子终生不得参与储君之争，哪怕直系中只剩下他一人也不能推其荣登帝位！所以若稍稍对帝位心存妄想的皇子，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当任阴阳宫总司看重并带入宫中。不过…….由于阴阳宫总司历代出身皆为高贵的、被晋封为亲王的皇子担任，所以近来阴阳宫的势力亦越来越大，特别是太宗皇帝之十三子宝亲王元宜成为阴阳宫总司的这些年更是如此。
　　元择冷冷地回了一声‘本王不需要！’便又越加严厉地向元执攻来，而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元执下一秒却阴郁起来，只听他含笑着又说道：“又或者，九哥根本就怕若我入主阴阳宫后必然奋起，替十哥找哥哥你报仇雪恨？！”
　　“对于郑郡王的事，本王已经向你解释过多遍了，他的死与本王根本没关系。”元择反驳道，依然如故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郑郡王死于伤寒，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世人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伤寒！”元执此话一结，忽然脸色一变，刹那间使出了他主动攻击对方的第一招，光那手指间的倏然煞气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惊悚不禁。
　　再次向元执望去时，我心头一惊！只见他如冠玉般的肃容之上墨眸早已失去先前高傲孤绝神采，换之而来的却是寒蝉刺骨的冰封，深幽冷谧的眼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森冷的魔魅之光。这一刻的宁县王简直如同换了个人般，通身透体的寒冷，真实残忍，仿佛欲将世间之人通通撕为碎片般地向外散发着沉沉的死亡腐尸气息！我感受着那来自元执身上的一种久久被其封印隐藏去的嗜血气息，那种凌驾、压倒世间所有生灵的绝伦气势，那种让人不由得噤若陈冰、却又总在眉宇间弥漫着的一种迷惑，既恍惚又伤感。
　　“战场惊险，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对于元执的首次还手，元择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内已然适应，比起元执的年少弱冠，怡亲王终究是久经沙场的铁血硬汉，绝不会因为丁点儿小事儿而动摇自身之能！
　　“但那本是一场该怡亲王统军征战的杀戮啊，不过怡亲王却逃了。”元执嘲笑着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元择首次未用‘本王’称呼自己，却不知道这是被元执逼上梁山还是不自觉地变成了那样。
　　“我只知道你为了娘娘的一句话才转而向父皇推荐十哥去的！因为娘娘害怕你受伤，所以你就让已经遭受六次丧子之痛、正在生病的靖妃娘娘再次品尝了失去儿子，失去她在这世上唯一仅剩下的孩子的痛苦！”元执越说越激动，而他与元抗、以及皇贵妃、元择的过往却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但元执为元抗……..虽然并非亲生兄弟，可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
　　“娘娘从来都没说过那样的话，更没欲加害过靖妃娘娘或瑞岘的意思！娘娘她……”元择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出口，偏偏元执根本不会听他说，更不会注意到哥哥脸上那故意掩盖，不想让人察觉的无奈与不得已。
　　“重视我，是因为我是双生子中的长子！而历来只有一对双生子中的长子才可能是继承天位的龙子！宫里只要生有双生子的娘娘都会特别宠爱长子，其原因不是为了这个吗？！而九哥你、九哥你不也是由于自己不是双生子而迟迟未被父皇册封为太子的吗？经过皇太子的崩逝，父皇在选择储君这件事上应该越来越遵循历论了。”元执瞥了哥哥一眼，脸上表情也不知是笑是哭，却让人心疼到说不出话的程度。
　　天家无情！身处在皇室，能生在紫禁城之中是天下所有人穷尽一生的奢望，却没人真心想过身在其中的痛苦与无助。
　　元执，不想被天家拘束住灵魂的人，尽管讨厌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却生了一副与母亲相同的个性！想要活地是自己，无论走在何方都想要守住自己……..不论过程有多痛苦都始矢志不渝。
　　“一派胡言！”元择劲身一转便是一个竖劈，再一次直取元执的左半身。我已经记不清在这场打斗中他是第几次进攻元执的左身了，就好像事先已经知道元执的左边身体一定会比另一边先受伤般，元择的每次攻击都带有明显的目的性！
　　对于哥哥的矢口否认，元执似乎早就料到，但见他不恼反笑，阴森与明媚并存的笑透露着悲天悯人般的佛祖的光辉，反差极大却再合适不过当前元执脸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由于严重的对元执的担心也让我的体力消耗至顶点儿，从下身慢慢蔓延上来的痛一点点吞噬着我的感觉神经。从很久以前‘蕊魂’业已成为我生存在这个世间的最大障碍，可我明白绝不能挑在这种时候、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丁点儿的痛！所以来不及过多思考，完全将他曾经的警告抛逐脑后的我准备再次开启‘以功封穴’这项秘技，哪怕赌上生命，我也绝不能给正在全力对付怡亲王元择的他添一丝半毫的麻烦！
　　想到这里我便打定主意开始渐渐向丹田输送自己已经为数不多的真气，体力耗费严重的我想要仅凭一已之力收集起体内剩余的真气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但…….我要试一试！
　　正当我凝神聚力之时却突听丝绸被尖锐物品撕裂地‘刺啦’响声，紧接着在我未来及睁眼反应之际就连续又传来几声布料扯碎的声音，当我再次看向元择他们时便惊见元执被撕裂的左袖衣衫和其左臂上触目惊心的三道极深的恐怖伤口，其中两道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流着鲜血………
　　“殿下！”我狂叫着，整个人似乎都在见到元执受伤的瞬间魂飞魄散！
　　‘他受伤了…….元执受伤了…….他被他的亲哥哥伤到血流不止的程度……他…….’
　　我的心此刻哆嗦成一团，眼里、脑袋里、心里看地、想地、念地、全是元执流血的样子，殷红的血顺着他白皙优美的手臂急速涌流而下，飞染着像一朵朵霎时间盛开在元执紫晶色衣摆上的赤芍药，妖艳诡秘中透着令人不知所措的焦虑、不安！
　　元择显然也被弟弟左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但随之而后他的大声、甚至可以说是厉声质问更让人迷惑不解，但听他尖叫道：“‘同受’？！谁？！你做了谁的‘同受’？！说！”
　　不理会哥哥的发飙，元执扭头冲我一挑剑眉口气平和却让人通体百分百不舒服、鸡皮疙瘩起浑身地说道：“打消你的蠢念头！韩侧妃！”
　　“殿下？！”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望着他血流不止的手臂，我早已没有了再聚积身内真气的能力，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虽然万分不情不愿，可下一秒我还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元择狠狠地扫了我一眼，仿佛立刻明白似地冲弟弟硬声问道：“她？！”
　　媚然一笑，元执纵身一越而上，随着身体绽放如牡丹般的动作的同时右手袖袍猛然抛于天际，刹那间三振过后他的右手里出现了一串我从未见过的珠链！不过说是珠链可能有点儿勉强，因为从我这个角度看去，那只是类似白色、大小如5克拉钻石的圆形石头串……虽然看上去也有光泽，但绝非珍珠等宝器之类发出的光彩！
　　“‘白虎冤’？！”怡亲王一眼便认出了弟弟手中突然变幻出来的武器，但……他似乎又一次被弟弟给震慑住了。我迷茫地望着脸色笑颜如花的元执，尽管不清楚‘白虎冤’到底是何方神物，可能让怡亲王露出如此惊诧表情的东西铁定绝非凡物！
　　“一而再再而三逼我不就为看看我到底有多大本事吗？！行，满足要求，虽然本来我是想等到与九哥共赴沙场时再表演给哥哥看地，既然九哥已经等不及了…….”元执的话才说一半，在他手中已然完全展开的珠链已如眼镜王蛇般机敏犀利地寻着热源向元择直袭而去，目标正取怡亲王的项上人头！
　　紧接着那条珠链像被人施了魔咒的黄泉瘴气之触手，伴随着倾盆而下的清冷大雨，速度极快地向一时间全然忙于躲闪的元择攻去！
　　可是！虽然见到元执反攻是自己盼望以久的事，但……..
　　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眼前这种必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攻势！
　　“可恶！”元择大叫一声，霎时已经奋起抗争起来。
　　看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是了！元瑞岭之所以被国人称为‘军魂’并不是因为他长的俊俏亮丽，而是由于他弑敌于千里之外的超强能力！
　　“嗯？！”见到哥哥片刻便能逃出自己的攻击范围，元执嫣然轻笑一声，悠然间又将从未至眼底的笑意一敛，紫袖招天旋即又发起了另一波凌厉攻势…….
　　“你，宁肯为这女人作‘同受’，也不乐意为娘娘过功续命？！”元择大喝一声操纯厚正阳内力向元执全线袭来，其间招数变化之繁更远非我这个门外汉所能看清一二的，可他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地都听进耳朵里了！
　　‘元执作了我的‘同受’，那个…….‘同受’又是什么？’一种不吉的预感刹那间涌上我的心头！那个人总喜欢做些不向对方解释原由的事，哪怕全全是为了对方好也一样……..
　　似就要正面迎上哥哥重力一击的须臾后元执却像没事儿人一般恍然躲闪而过，但听他含笑着答道：“是，又怎样？！”
　　瞬间，元择重痛似地咆哮着向弟弟飞身打去…….
　　“不孝子！我杀了你！”
　　“九哥，作‘同受’的事，娘娘事先已经知道了，你大可不必如此不依不饶！”元执乐呵呵地说道，而他手中的珠链竟不知在何时亦然消失不见……..
　　怡亲王好像猛然察觉到弟弟此刻绝无意再反抗，居然也在马上就要再次伤到对方时一转身撤了回去。
　　“什么？！”他不理解地瞪着元执的脸，质问道。或许他此刻正在心里分析弟弟话中的真实成分到底能有几何…….
　　“保护她，娘娘告诉我说即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平安也无所谓。”元执好心地为兄长答疑解惑，可元择却不相信！
　　“怎么可能？！”元择不可置信地瞥了我一眼后，嘴里蹦出这样的话。
　　元执也扫了我一眼，呵呵一笑而后声调轻柔地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是吗？九哥。”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结束，我彻底失去意识，任凭耳旁雨声淅沥，却再也挤不出丝毫体力去倾听，只在临界点时默默对自己的心说：
　　同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