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红与黑的碰撞（一） ...
-
森崎信哉把远山熏手上手镯一样的装置取了下来，熏看不懂这些专业的高科技设备，于是她直勾勾地盯着专心检查手镯装置上一堆乱七八糟数值的森崎。
冷不丁对方一抬头两人视线对上，面对他不耐烦的冰冷眼神，熏惊得咽一口唾沫灰溜溜地缩缩脖子移开目光。
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熏不希望她和森崎之间秘密的约定被别人打搅。
可能是感受到了熏热切等待结果的目光，在意识到自己吓到她后森崎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心率有点不齐，而且看得出你神经衰弱。”森崎故意停了几秒，“色相倒呈现稳定趋势。”
他看了看装置上色相一周波动的记录图表，从一开始的八十有余，现在远山熏的色相基本都在七十左右徘徊，有时还能到六十多一点。虽然和正常人相比还是偏高，但同之前的状态比起来已经是惊人的好转了。
“是好事？”
熏把西装外套的袖子捋下来，掩饰不住好心情喜滋滋地扣上扣子。
森崎沉吟片刻，“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他瞥了她一眼，回答：“那得看你是用怎样的方式抑制。我先声明一点，自我心理疏导有可取之处，但其他的方式就……”
为了打消森崎的顾忌，熏努力地朝他笑笑，表情乖巧，“一切都很顺利。”
森崎狐疑地打量了熏一会，还是没有开口深究。
“话说回来，关于那位‘七海’患者的家庭资料，还是找不到吗？”
“只在她父母就读的医科大学找到了七海夫妇的就学资料，据说他们的研究方向和社会大众理念背道而驰，所以走出社会后也没有留下其他信息了。”
“我听说，社会人口增减记录库那也没完全核对上少女七海的死因。”
“唯一能确认的是，七海一家在当时遭遇了车祸，夫妻二人当场死亡，女儿七海被送往大田区医院后不治。”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熏在心中暗暗为这家人默了几秒钟的哀。
“作为第一手情报的交换呢？”桌对面的森崎作理直气壮样，完全不反省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像黑市的不良情报贩子一样。
熏当然不敢把腹诽当真说出来，她终于明白森崎就是森崎，就算是和他约好拜托这位医生定期帮忙监控色相变化，他也会乘机假私济公。公安局咋没发现你这样战战兢兢的勤劳分子呢，下个季度的优秀个人评比熏觉得自己已经想好怎么打推荐报告了。
她小小翻了一个白眼，把腕式终端上的文件发给了面前的森崎，“我这边的发现，你也是第一个知道的哦。”
“在山口英实家中发现的那本册子里，夹带了四张简短的手稿。手稿台头有大田区医院的名字，和医院方面核对后，确定是六年前那段时期医院的文件用纸。依次可以推测，这几份手稿是山口在住院期间留下的，可信度很高。”
“说内容。”
熏又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继续说：“手稿里，出现了疑似提到最后一位患者的句子。”
森崎的眉峰不动声色地痉挛了一下，他小心窥视远山熏的神色。后者的表情乃至神态都无比正常，没有什么同往常不同的地方，也没有流露出意外。
看来……她还不知道。森崎在终端投影屏幕上点开了熏传送来的文件，文件包里是四张手稿的照片，字有点模糊但不影响阅读。
「对面病房的女人在法院工作的。真好这不就跟命运女神一样了嘛。那件事后，还看到她趴在隔壁病房门口往里看，说什么“这么年轻真可怜啊”，我心想八成是她在同情隔壁的病人。」
“因为手稿没有日期也没有前后提示，估计是山口临时想要写点什么，所以先后顺序尚不明确，如果按纸张被发现时的排列顺序，就是这样的。”
森崎抬了一下眼皮，继续翻开下一张图片。
「今天才听说隔壁是个小姑娘，不过已经走了。之后都会搬来些什么人呢，不管谁都好我也想出院。」
“山口第一张里提到的‘法院工作的女人’，应该就是上岛由里子没错。从他的描述来看，这个时候第六位患者，也就是我们还没找到的这位也是位未成年女性，并且这时已经出院或者说离开医院了。”
「防火警报系统大半夜响起来！结果跑出个女医生告诉我们是虚惊一场。……凌晨两点被警报吵醒，没睡好，困一天不开心。」
森崎抢先：“你说过的报警器故障事件？”
熏点点头，“后来医院才免除了发生假报这层楼患者的医药费，我猜想他们惹祸上身被凶手杀害就是因为这几个人在这天晚上被惊醒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隔壁的空病房住进来一个小姑娘，路过是看门口挂着的住院者名牌上看，写着‘七海’，真是个少见的姓氏。」
熏等到森崎一言不发关上终端，继续解释，“到七海入院，这也是我找到的所有了。”
“……算个进步。”
“你不用说的这么勉强。”
“不，我说真的。”森崎移开椅子站起来，“今天下午轮到你和飞鸟放半天班，出去走走休息一下。”
熏听到后猛地站起来，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言辞坚决地表示：“因为我的错我们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怎么还能出去休闲呢？！”
“不是‘休闲’，是‘休息’。”
“是一样的！”
森崎明显被磨光了耐心，“如果你不希望我在你的体检报告上写下能比宜野座伸元还让你早点离开岗位的结论，我建议你还是乖乖听话。”
熏的心开始虚了。
“哦，我没告诉你转职到生活安全课前我是后勤医疗部的吗？”
体验到熏谜样的诧异目光扫扫后，森崎像以前一样差不多读出了这个人小脑瓜子里寥寥可数的想法。
“我们是精英，横跨多领域的人才。”
森崎往前迈了几大步作势要离开，中途转过了头，
“监视官……平安夜快乐。”
熏一怔神，想起似乎今天还真的是24号，日子过得真快。但她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又作了个死。
“森崎先生最近话多了呢。”
“我准备马上把你驱逐出组你觉得呢？”
“……别别、别，是我嘴贱！！”
听完熏的忏悔，森崎头也不回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昂首挺胸走了出去，留下远山熏一个人在休息室感受学霸精英留下来能把她的自尊践踏无数便的残存傲气。
——所以我才这么不理解学霸。
被强权压迫的熏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尝试着编辑短信联系下午也没班的飞鸟加贺，商量着要不要去个案发现场再走访一下什么的。
冷不丁房门又被推开，远山熏惊得差点从桌子边上蹦起来缩到墙角。
不知为何半路折回的森崎信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地盯了吓得魂不附体的熏一会。
熏连咽几口唾沫表示已经回过神来了。
“忘了告诉你野边静吹案件中出现的枪械数据采集结果。枪械弹药为.45 ACP，子弹口径9毫米。弹道比对结合你作的枪械库存报表，犯人使用的枪和前段时间诺娜塔内丢失的M1911并……”
“是同一把。”刚刚情绪安定的熏却斩钉截铁地抢过话。
听者面无表情推了推镜框，狐疑地斜瞄她，语气不快，“可是你之前……”
“是同一把。”
她的表情仿佛暴风雨天被卷起的浪落到大理石色的海面上，熏又不说话了。
森崎似乎想通了什么，但他的表情并没有恍然大悟似的欣然，取而代之的是更阴沉的脸色。许久后，他再次推推眼镜，漫不经心道：“明白了……是同一把。”
“枪械数据怎么办。”
他目光沉稳，毫不动摇，“既然是同一把，那么数据当然会吻合……是吻合的。”
“很好。”熏颔首，“有劳你了。”
森崎信哉顿了一顿，最后还是面色凝重地轻手关上门。
*
熏和飞鸟两个人便服出现在市中心一栋高层购物大楼中。她虽遵从了森崎的要求，也打心眼里不允许自己放开工作修养身心。
来到这里的理由是，据说第二起触电身亡的渡边修曾在这栋高楼里一家私人医疗会所里就医，熏猜想这里渡边修会不会把那天晚上在大田医院发生的事告知私人医生。抱着这样的期待，她主动找到了飞鸟。
整栋大楼是巨大的中空圆柱形结构，顶楼的装置洒出巨大水柱，如同瀑布一般的水流源源不断从从最高处倾斜下来，落入底楼的深水池里。
在楼内中空的中上部，有个环形的空中走廊，瀑布水流正好从环形走廊的中央穿过，走廊还有大范围的延伸，稍宽的地方设置了咖啡厅和茶座等休闲的地方供顾客长坐。
熏靠在走廊某一处观景看台边缘，面前的飞流直下的瀑布不停将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从被给飞鸟以“担心色相激变”为理由赶出医疗中心约好到这里等他已经十五分钟了。
……商场挂上了圣诞节主题的装饰，而且顾客真多啊，起码这里的生活还平静得让人羡慕嫉妒恨。她怅然叹气，转过身靠在栏杆上靠观察来往男男女女打发时间。
忽然她眼睛随意一瞄落到侧边一个喝咖啡的地方，工作日购物的人并不多所以落座的人更少，她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小圆桌边的某个人。为了验证自己没有看错，熏缓慢地靠近他，走近后又怕惊扰到专心喝茶看书的他似的，小声问候道：
“真巧啊，安部先生。”
白发男人惊讶地一愣，抬头的同时随手合上书。
“真高兴，在这里遇到你。”他依旧彬彬有礼。
“拖您的福，我的身体状况好多了。”
“令人欣喜的消息。”
熏环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周围，想到拿不准飞鸟还有多久才能从医疗中心出来和她会和，于是她试探着指了指同一张桌子的另一把空椅子，“我能坐下来吗……？”
“是我的荣幸。”
他起身为熏挪出椅子，熏简直受宠若惊。
她心情愉快地坐下，不得不承认第一次在这个情况下和邻居偶尔难免有点小紧张。于是她调侃了一下，“您好像很少来公共生活区呢。”
“我也偶尔在会不那么拥挤的时候出来走走。莎士比亚也说过‘人生……是一个傻瓜所讲的故事，充满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你看我不过就是个生活在荒诞里的傻瓜而已，不要把我想得太不谙世事。况且……”男人稍微举起手中的茶杯，“这家的玛格丽特花茶很推荐，我想细细品味，期待自己也能泡出更好的味道。”
他叫来侍者添了新茶杯，之后半起身端起茶壶给熏面前的空茶杯倒茶。从熏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人忽然靠近的脸，还有纤长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宽大的外套领口垂下一角依稀可以看到他清秀的锁骨。
熏竭力在他坐回去前让泛红的脸颊恢复原样，但她肯定男人后来微微含笑的眼睛透露了她失礼的讯息。远山熏不好意思地埋着头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琥珀色的茶水中。
慌张中她略微挑高了视线，瞅到男人合上的书页里露出纸张一角，上面写着“seisui”，她情不自禁读了出来。
“seisui？”她又重复了一遍。
回过神来的远山熏后知后觉捂住嘴，惊慌注视对面人的脸。
男人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熏腼腆地懊恼自己反应太敏感。
像是故意缓和气氛，白发男人问：“你认识这个字。”
“因为……”熏踟蹰半分，“这个我一个朋友的名字读音一样。她叫野边静吹……‘静吹’就是这个发音。”她说着下意识在桌面上划出两字的写法。
熏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又必须正视现实。
男人敛下眼想了想，“你还记得上次，你第一下就正确念出‘七海’这个名字的事吗？”
远山熏的脑海里一闪，她感叹被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了，一直都觉得‘七海’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原来第一次听到是安部先生提到的，在野边静吹尸体被发现的那个雨天。
这么说，安部先生会不会知道更多关于七海夫妇的事？
“日本的文化真是又繁复又耐人寻味。”他自顾自把那张纸抽出来，指着上面的熏之前看不到的几个人名谈到，“同样写法的姓氏可以有多种不同的读音，同样的读音又能写出不同的字，很难让人产生读音和写法之间的联想。”
“‘seisui’可以写作你说的‘静吹’，同样读音也能写作‘清水’。我最初也是发现‘清水’和‘七海’一样拥有多个读法才有兴趣翻查了一下。”
准确说，是在调查“清水翔和”时为了定位这个人，才不得不了解的。
当然，这点是不可能对远山熏说明的。
“原来‘静吹’的读音，也是个姓。”
熏瞬间恍然大悟。
在不能深入查到野边静吹资料的情况下，这会不会是个切入口？如果‘野边静吹’只是个化名，她会不会把自己的真名的姓氏用作假名的名字部分。
不管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果然不虚此行。
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您上次借阅到那份排头写着‘七海’的东西是？”
“啊，那个啊。有兴趣所以找了很久，是署名七海的一份医学论文，将的是意识残留和转移的技术猜想。”
……呃或许，讲给森崎先生听会懂。
“您还有拷贝吗？”
“论文？远山小姐也有兴趣？”
“不……老实说，七海家和我手上的案子有某种牵连。”
“能帮上你就好。”
“感慨不尽！”
熏搞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放松地端起茶杯享受花茶的浓郁芬芳。也正因为茶杯挡住了眼睛，她才错过了对面男人讳莫如深的笑容在另一杯茶水里晃晃悠悠。
“既然如此如果不冒昧的话你又有空的话，能不能说一点你那位朋友‘静吹’的事。我看的出她的事对你伤害很大，就当是额外的心理诊疗。”
熏没理由拒绝他的好意。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红与黑的碰撞（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