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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举步维艰(四) ...

  •   熏的睡眠很浅,仅仅是玻璃门开闭合的声音就足够把小憩的她吵醒了。醒来的第一秒她下意识看了看腕式终端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11点多了,离她不小心进入梦乡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同时瞄到了自己色相的显示色块,并没有细看的熏已经学会面对这种程度的数值还能不动声色撩下袖口遮住屏幕。

      是不是自欺欺人呢,她最近时常这么想,从哪里学会如此自欺欺人的方法,她也不知道。

      进来的是飞鸟加贺。

      组内全员聚首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临时在办公室里集合交换各自得知的线索后,又要变为几条不交织的放射线投入自己负责的工作中。

      远山熏发现这种高效率充实又能体会自我价值的节奏其实一点都不适合自己,在短暂的冲劲过后是万籁俱灭的疲惫,整个生活和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不自主地把抽屉拉开,摸索了半天攥着拳头把手拿出来,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嘴里,咀嚼着艰难咽了下去。

      “熏?”飞鸟刚要坐下去,似乎是熏紧皱的眉头让他担心。

      熏指了指抽屉笑,“刚醒来醒下神。”

      “你的糖吃完了吗,没看到你丢包装纸了。”

      “……顺手买的新品种”

      飞鸟有没有仔细听她解释熏不清楚,她只看到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些什么,微俯下身拉开自己的抽屉,摸出东西隔空抛给了她。

      熏接住才发现是自己之前吃的那种糖,她捧着两颗有着熟悉包装纸的糖果惊讶得说不出话。

      “有空还是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吧。”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马上就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飞鸟看样子不想和熏继续就这个话题延伸谈话,熏也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其他的事。她心里五味杂陈地收拢手指把糖果牢牢捏在了手心几秒,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撕开包装纸,而是拉开手边的抽屉轻轻放了进去。

      ——抽屉里没有任何其他糖果的影子,只有几个小小的药瓶子。

      ——她终于下定决心用药物来稳定心理情绪以达到遏制色相恶化的趋势。

      主动提出要药物治疗的要求,对安部先生来说也是极难决策的吧,熏心中不免内疚。不过如今这也是最能达到效果的办法了,谈话和心理疏导不能立竿见影,离她希望的水平差太多了,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的。

      就算安部先生为她找来这些药物后叮嘱她最好不要向外人提起,熏也明白这事绝不能被飞鸟察觉。要不然,想要让她离开案件小组的也许就不是宜野座而是自己身边的同事了。

      “山口英实那边的情况呢?组长和森崎先生去山口家快两个小时了。”

      “最新消息是,街头摄像机五天没有捕捉到他外出的身影,他的博客也连续一周没有更新。强行突破住处后,工蜂已经在山口英实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森崎和组长目前在指挥工蜂做现场痕迹勘测。”

      “被害了啊……”熏没觉得听到发现尸体的消息有多意外,至今的事态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那就是五天前被害的,你刚刚说‘他的博客’?”

      “山口被害者身前是网络上有名博客的博主,拥有很多关注者。”

      “既然被害者一举一动都是热门话题,他要是消失一段日子被人报警遗体被提前发现的可能性也极大吧。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冒险,要是尽快将尸体搬运到计划好的地方就不会被打乱自己的步骤了……”

      “五天前我们手里有上岛由里子被害案,凶手是熟悉我们办案过程的人,他对应我们的速度有条不紊地杀人。”

      “……搬运到计划好的地方?”熏却在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她忽然灵光一现,安排城之内“将迄今这个系列杀人案所有的尸体发现地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城之内拔下耳机,空出左手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熏和飞鸟的电脑桌面上同时收到了来自她的文件。

      在这张地图上,熏惊奇地看到三起案件排列几乎成为了一条直线。偶然巧合等等词汇无法说服熏来理解尸体发现地的排列规律,毫无疑问这是凶手某种意图的体现。但是图上显示的点的链接既不是某种明显的图案,更不是文字,那么凶手到底要表达什么?

      但案件发生的顺序在地点的远近安排上是没有规律的,意思说凶手连哪位被害者的尸体要出现在何处都是规划好的不能变动。
      简直像,简直像……

      像缜密严格的牌阵一样。

      什么牌还用说吗!

      她迫不及待喊出口,“城之内小姐,塔罗牌的牌阵中和这种分布相似的有没有?”

      几排桌子之后传来了敲打键盘的声音。

      如果有吻合的牌阵基本上能够说明凶手抛尸地点的选取和为什么选择塔罗牌作为犯案动机的暗示,案件取得重大进展的同时起码局长那里暂时也能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复。

      现实却没有给熏乐观到底的机会,城之内最后摇了摇头。

      熏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仿佛是山门前的出路最后一步被飞来巨石给拦了个严严实实,看眼好不容易有点眉目的猜想也被推翻了,远山熏沮丧万分,提不起干劲地靠在椅子上。太阳穴的血管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阵刺痛,她不得不用左手扶额的姿势用大拇指和终止按摩额头两侧的穴位。

      等痛感缓解了一些她再开口问:“高川组长还没有发回返回的信号吗?”

      他们前往山口英石家一上午了吧,从三个小时前发回发现尸体的消息后,两方就再没联络上过。

      “也许是现场情况比较复杂。”

      熏像是得到一点激励地撑坐起来,把手边的外套捡起,“我们也去现场。”

      “也去?”飞鸟明知故问。

      “你不去的话可以待在局里。”

      这位办公室里目前唯一的男性执行官皱着眉头跟着熏一起站起来,“我去联络用车,还有组长他们。”

      “不,先不要联系组长。”可能是这样的命令带着点冒昧的意味,熏径直走向办公室玻璃大门的时候仍在补充,“要是被他拦在这里,我的决定就没意义了。”

      “……被问责怎么办?”

      “那就处分我。”

      她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

      *

      监视官用车在工作期间一直都在诺娜塔地下停车场里整装待发,所以从熏向总部申请外出到拿到钥匙开车驶上市区公路离她决意外出不过十五分钟时间。

      开启自动驾驶,车内安静得只有轻微发动机的轰鸣。

      这时的远山熏已经不要用紧握方向盘这种手段来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和处置不知道往哪里搁的双手。熏有时候会想,哦,原来所谓变得老成和冷静是这么一个过程和结局吗……

      那么她宁肯自己还是个会惊慌失措的新人比较好。

      驶离诺娜塔十分钟后,熏和飞鸟乘坐的监视官用车遇上了第一个红灯。如同矛盾螺旋一样,处在漩涡正中心的远山熏在驾驶位上正襟危坐,两只手相叠放在膝头。

      “我很抱歉。”

      她的话突兀得像春天落下的第一个惊雷。

      飞鸟加贺不禁怔神,他的喉结上下颤抖了一下,随后语气平静地追问:“为了什么?”

      “静吹姐,野边静吹的事……”

      一边目视前方的飞鸟似乎说了一个“哦”字的感叹音,尾巴拖得比一般的发音要长。

      “如果我听了你的话,也许就不是到今天这样。野边静吹确实在调查着我的相关,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目的,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她的死会不会和自己有关’,对吗?”

      飞鸟也没有问那个“某些人”指的是谁。

      “在委托其他同事调查入侵诺娜塔真正信号源时,有让她帮忙看看人事库我的资料是否如常,结果发现确实又被查看的痕迹……虽然这位调查员查不出是谁,但我觉得八成就是静吹姐。而静吹姐的死和她办公室里发现大田区医院我们正在寻找的档案一部分,不也就说明她和这系列凶杀案有关吗?”

      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说前面几句她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的话,后来细弱蚊蝇的尾音像是自己被自己的强硬所说服了。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调查结果,这数起寸步难行的案件要是真经野边静吹的种种联系和自己扯上关系该是多么可悲的事,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远山熏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究竟是哪一点值得静吹来秘密调查,甚至牵连上凶案。

      “所以你近日郁郁寡欢就是因为这事?”飞鸟整理了神态,懒洋洋地继续把视线投到远方,“那你认为野边静吹是凶手吗?你看她是警局工作人员,信息搜集能力也出色,还是很符合我们对罪犯的犯罪素描不是?”

      “我不认为是她,她有不在场证明,后期协助尸检也没有隐瞒关键不报,就算和案件有联系也是间接的。”

      “很好,看来你还有点逻辑思维。”

      飞鸟的夸奖带着戏谑,让熏有些不乐。但飞鸟很快就接着说道:“你这边的情况也一样,只是证明了她和案件有关,以及,她在调查你的事,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扯到一块呢。”

      熏细细想来,飞鸟说的不无道理。她那一刻的心情又回到了最先极易动摇的程度,不过熏又在极力压抑心中的反复不定。

      “我也不该贸然就把怀疑野边的事透露给你,之后没有拿出有力证据让你相信是我的过失。跟你相处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早该知道熏你就是一个不肯以最坏情况度量人事的人,凡事想得又简单又正能量的。”

      “不好吗?”气氛缓和稍许后,熏也没注意何时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对上飞鸟的上句越来越有赌气的感觉。

      “好啊。因此这样的熏一定会有,野边静吹的事是自己造成的,这样的错觉。”

      熏理亏便不再伶牙俐齿地反诘。

      “别这么想,搞得自己有多委屈似的。”飞鸟见怪不怪冲她亮齿一笑,转过头专心望着窗外。

      不知是飞鸟的话,还是他那个不合时机的笑竟无意中打动了熏。飞鸟别过头明显是想给她个心理调整的缓冲区,她领情也不动声色把头转向了自己一侧的窗户。

      莫名觉得,这一行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和不安了。

      熏看到车窗玻璃一角映出上翘的嘴角。

      *

      按着通过人口登记记录中输入姓名得到的地址资料,熏和飞鸟顺利地找到了山口英实的公寓所在。而至于是那间房间,走廊的封锁工蜂已经暴露了。

      看到两个人无任何通报地前来,高山都组长的惊讶大于气愤。他只是在公寓门口出现两个人的身影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左右环视了他们的脸后,默许了这次熏的行动。相反在两人出现一瞬间立马变得闷闷不乐还是在一旁一丝不苟登记鉴识工蜂汇报的森崎信哉。

      熏直奔主题向组长讨要现场搜索到的线索。

      现场很简单也很干净,没有翻动和毁坏的痕迹。门锁没有撬动痕迹,看来和之前的案子一样被害者知道凶手前来,也对他并不陌生。陈设整洁的单身公寓房间,只有几处部分有看出被害者挣扎的迹象,而这次案件性质更是直白得连尸体投影都没有。

      组长就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从门口到屋内的路径,说:“开门后冷不防直接绳索勒住,拖拽至室内,确认被害者死亡后,带着凶器随即离开了现场。”

      熏一边思考一边点点头。

      她走到另一个房间,从房间看来是被害者的卧室,卧室里摆放着一台电脑。熏用戴着手套的手不自主地拍了拍电脑显示器,又抽出键盘摸了几下。想起什么于是问和森崎站在一起的飞鸟,“你提过,山口被害者是个知名博主,那他工作基本都在网上了?”

      “有广告商看中了他博客的高点击投放了广告,山口靠每月广告推广费用度日。”

      “生活圈子还真是小呢。”

      “另一位档案主人去联系了吗,那位‘七海若菜’?她很可能是下一个目标,要好好保护起来引蛇出洞。”

      听到她忽然这么说,高川组长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这位名叫七海若菜的少女,实际上在六年前左右就去世了的。

      诶?

      “在大田区医院宣告的死亡。”

      又是这个地方!

      熏一惊,差点忘了还要继续问什么。她调整了一下问题,优先询问起这位少女的事,“不在人世了吗,死因呢,有关她的其他信息呢?”

      “从公安局人口死亡记录来看,是交通事故抢救无效,她的父母当场死亡。”他说完,直勾勾地盯住她。

      远山熏脸色不易察觉地一白。

      森崎“啪”地一下把终端的显示屏收回,“因为交通事故案发正值先知系统建立期,信息采集和档案完善系统还不健全,七海一家留下的资料少之甚少。据称,七海夫妇是国内知名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但进入社会后并不出名也没有其他活动记录。”

      “凶手就杀不了她了……”熏又在喃喃。

      话说回来,凶手瞄准六年前8月20号前后日子在大田区医院就医、还恰好住在同一楼层的病人作案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毫无疑问只能从几个被害者唯一的交集入手,但一天不弄明白凶手的意图这个案子就一天都不出僵局。

      几位被害者在那时到底同样经历了什么?

      熏本想和飞鸟交换一下眼神,没想到这时的飞鸟恰好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没有在视线里看到他,她心理空落落地没有底气。

      远山熏叹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被害者房间后,也没有得出什么肉眼可以看出的线索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墙对面一个床头的小书架上,歪歪斜斜的几层书上落了厚厚的灰,推测主人有好一阵子没有理会这块了。

      她走近书架,仔细看了看选了压在最里面的几本小册子取了出来。

      面对面无表情的森崎,熏飞快想好了理由。

      “被害者是个以网络为家的人,很多生活点滴都要和读者分析,所以要是网络上他无意留下被害的理由肯定会被凶手抹除。相反,在他住院或者其他不方便使用电子产品的时候,便会用最古老的办法留下不会被人发现的蛛丝马迹。”

      她一边简略地翻找一本本积满灰尘的书,难得如此有信心地阐述观点。

      “纸质资料有时候比电子文档可靠得多。”

      远山熏以某人曾告诉她的道理结了尾。

      很快她的表情就像有了新发现,熏并没有莽撞地立刻展示她的成果。她从工蜂那里取来透明塑料的资料袋,将其中一个小册子放了进去。

      “看来,最后一份遗失资料的病人,山口也提到了。”

      森崎的心口一沉,他若无其事地看向正往这里走来的飞鸟。

      说完她把口袋递给高川组长,和组长一起离开了被害者的房间。森崎和飞鸟晚他们一步还留在这个房间中,飞鸟还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到两人走远再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后,森崎才脸色大变地把飞鸟堵在了房间门口。

      “……你告诉远山熏了?”

      飞鸟愣了一愣,稍一领会明白森崎所指何事后,他的脸色也立刻严肃无比。飞鸟瞄了一眼熏和组长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别开玩笑了。”

      森崎半信半疑地挪开一步,似乎是细细考虑后也明白飞鸟不可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刚才对他的压迫态度也减缓了。

      “不过,你准备瞒她到何时?”

      飞鸟理了理领带节,悠悠的自言自语般道:“不需要坦白的时候,就要一直掩埋下去。”

      他转身正要从房间离开,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仍旧站立在原地的森崎,稍有惺惺相惜之感地惨淡笑了笑。

      “你也不是一样吗。”他哼了一声,“那日在野边静吹办公室中最先决定瞒而不报,而把那份资料藏起来的你。”

      森崎黑着脸目送飞鸟从视线里消失却无法反驳。

      他说得没错,关于这件事自己也难逃咎责。

      ……那天进入野边静吹的工作室搜查,最后两个人以不同的目的心照不宣地干了同一件事。

      把那份资料首先收捡好的森崎信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份同其他两位病人档案放在一起的、他们目前寻找的最后一份遗失记录上写的病人名字。

      ——以及,同样也写着这个人名字的那堵被撕下遮掩物的墙,还有墙上密密麻麻有关这个人的资料,她的照片和近况总结。

      他们最熟悉的人。

      “远山熏。”

      他皱眉念到这个名字。
      森崎的目光尽头不断出现她在工蜂前忙碌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举步维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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