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举步维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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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熏离开局长办公室并没有着急去和飞鸟他们会合，而是把行踪告知两人后，一个人在公安局楼层中部的休息区发呆。虽然在局长面前鼓足了勇气表现出了稍许强硬，但熏紧张得快要昏头转向的心境在她到达休息区缓和了好一阵子后才慢慢平复。
她面对落地窗坐着，手肘支在腿上，捧着脸想其他事。
冷不丁额头一冰，她下意识撑坐起来，手里就接住了掉下来的东西。
手心里是一瓶绿茶，从温度触感来看刚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不久。远山熏讶异地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这人随时随地都灿烂的笑脸。
“吓着你了？哈哈抱歉，我只是觉得刚才的表情不适合熏酱你。”
“滕、滕君？！”
来者是刑事课一系的执行官滕秀星，熏没想到在私自跑到这里散心时也会有其他课的警官干着和她一样的事。不过一想到滕平日的行为举止，熏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她把绿茶瓶子在手心里转来转去，低头佯装浏览包装纸上的说明，心里细细回想了一番滕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原因，生怕自己打搅到别人。
“发生事件了？”
谁知是对方搭话。
熏抿唇顿了顿，无声点点头。
“我听说了，被害的……是你认识的人。”
滕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身前拉开手中可乐易拉罐的拉环，熏只听得到“呲”地一响，好似戳在心口。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不作出表示太让人误解，于是熏缓慢地又点点头。
“我说你啊……这种时候假装没听到我这句也可以的。”
滕似乎对她强忍悲伤正对这件事的态度有所不满。
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相反闷在心里不行的……不行，色相会……恶化到不能控制的程度。”
滕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喝了一口可乐一边把视线抛到远处思考。
“我知道和你相似处境的人哦，同僚被杀，后来确实他的色相浑浊到不可逆的境地，因此在追查犯人报仇的这一条路上，受到了更多的限制和旁人的不理解……这件事上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不过看到你关心着色相又很好地维持它的稳定，也就放心了。”
她听了这些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谢谢”。
“我在五岁起就被判定为潜在犯，没有接受过多久社会的正常眼光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也之所以一直作为执行官，才知道保持监视官的身份对你们这些在系统优良评定中娇生惯养的社会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呐，先知系统的贵小姐，别糟蹋了这些我没权利获得的东西啊。”
她抬头看他，又说了一声“感谢”。
“我会尽可能保证作为监视官的职位，才是我深入调查下去的资本。”
滕君轻轻笑了一下，摆摆手，“你明白就最好呐。”
话并没有到此结束，滕自暴自弃似的发言让熏莫名觉得一阵心酸。先知系统是这么轻易就断言一个人一生的存在，它在顷刻间就能捏碎作为人类在社会中生存学习的所有可能性。
熏未免怅然，“像常守一样能时刻拥有纯净的色相才好。”
喝着可乐的滕秀星“噗”地一下呛了好大一口，他缓过劲调侃地挑眉笑笑，“真奇怪，小朱也这么谈到过你。‘要是色相不那么一成不变就好了’，她这么说。”
“这种说法才是最奇怪的不是吗？”
“也许吧……她说这句话是在得知自己高中同学作为线人遇害之后。”
常守朱的朋友因牵连到警方而失去了生命吗，熏心咯噔猛颤了一下。这让她刚觉得悲伤野边静吹的死、回避曾经有她的地方更是一种自怨自艾。她的经历在世界上、甚至在身边绝不是仅有的，她没道理仅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看得那么严重。
每个人都在经历失去，每个人都有不堪的回忆，不只她一个那么特殊。
森崎信哉也曾训斥般告诫过她，会因为不好过去影响色相的也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远山熏暗自决定，一定让这系列案件水落石出。
没有察觉到她内心变化的滕还在说：“小朱她啊，她认为自己一贯清澈的色相显得她在这些事中太过冷血了。不管是朋友被杀什么的应该会很激动很愤怒才对吧，心情左右色相也无可厚非。但她的色相太纯洁了，就像她本人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样。”
但实际上，常守朱也是非常悲痛的吧，一点都不会亚于自己此刻的心情。熏领会到了滕想要传达的意思。
蔚蓝色/区的低指数色相，将原本真实的心理感受变得那么没有说服力，不管她想要向谁寻求慰藉都像是对别人的讽刺一样。久而久之她学会的是自我宣泄和控制，于是仿佛另一种恶循环，色相变得更加澄澈。
熏切身体会到，完全相反的这另一类体质的人，恰好和自身的情况异曲同工，互相羡慕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如此看来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么一来，她对常守朱体质的憧憬又淡化了不少，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她这么想着，站起来晃晃手中的绿茶，“那么这个，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破了案记得请客。”
“到时我亲手冲炭烧咖啡感谢你。”
滕故作嫌弃摆出了个夸张的嘲笑脸，“熏酱一幅‘我一定会把碳包当做咖啡冲水端上来’的样子。”
熏也又气又好笑。
“那么，提前谢你顺便祝平安夜快乐呐。”
被滕秀星一提到，熏在回过神眼下的日子离24号仅有两天了。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她不知何时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观念，更别提对祝福的期待了。熏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但她又是对有人还惦记着自己这件事打心眼里高兴。
悲喜交集之下，她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滕君也是，平安夜快乐。”
说完她挥手和滕秀星道别，转身往生活安全课的方向走去。
确定远山熏走远不会再回头后，从走廊另一侧忽然冒出常守朱的脑袋，她往滕的方向瞅了半天，滕这才想起还有个监视官在等他信号。他使使眼色示意常守朱可以过来了，小朱才敢走到休息区这头。
“远山前辈她……没问题的对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子。”
她心有余悸地叹气道。
滕秀星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尽，将空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口气无比轻快。
“没问题的。”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敬佩看着身边尚显稚嫩的监视官，“她和小朱你一样哦。”
或许是什么不太客气的评价，常守朱反问：
“一样的，什么？”
“啧啧，不可说透不可说透呐。”
*
远山熏刚从电梯下到生活安全课的楼梯就在电梯口不远的地方撞见了正要返回的飞鸟和森崎。
“辛苦了，首次搜查的结果往往是最关键的，你们帮了我大忙。”
“野边的工作室被外人撬开过。”
熏的目光从飞鸟脸上划过后沉吟片刻，“唯一的机会一定是诺娜塔系统故障的那晚，才会给入侵者可乘之机，平时在戒备森严的公安局内绝不会发生强行闯入事件。”
“所以说。”飞鸟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凝重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下，“那天犯人闯入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在野边那里找什么东西，然后顺手拿走了一把枪？”
远山熏死死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貌似比早上出警时的目光变化了许多，两位监视官都如此敏锐地感觉到了发生在远山熏身上的变化。
森崎看了她一会，“你得先坦白，你积极申请许可就是为了试一下她留下和凶手联络证据的几率么？”
很显然如果不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熏也得不到想要的汇报，她深思片刻理智地衡量得出向手下监视官隐瞒这层意图没有好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我去过的大田医院丢失了三份病人档案……”
她看了一眼飞鸟，后者阴沉着脸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即怀疑是凶手，又我怀疑是与此案相关的第三者偷走的，野边静吹既然不是此案的凶手，那么她就可能是这位‘第三者’。”
“然后你想得到什么。”
熏托盘而出，“找到丢失的三份资料，那不仅能然我们提前知道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之后也能有助于调查凶手的动机。”
“你在寻找被害者的共性吗？”
“野边静吹既然是被冲动杀害，凶手又使用了为另一个人准备的手法，说明他已经接近下一个被害者，更有可能已经得手了。目前为止都没有暴露第五位被害者是因如果没有符合案件风格的手法，被害者的死会被当做意外事故，也就无意义了。”
“为什么你确定野边死在凶手手中？”
“凶手既然是警方的人，就应该明白，一个人死了比一个人失踪了要方便得多。”
森崎和飞鸟各有所思地沉默着。
“高兴一下吧，我们找到你寻找的三份病例的其中两份了。”
森崎信哉说出找到的一部分线索。
“档案属于山口英实，和一个叫七海若菜的未成年人。”
*
第二天上班前远山熏再次拜访了唐之杜志恩，这会她达成了目的正走出综合分析室。
她的脚步不快，但鞋跟落地敲击发出的脆响之间却好像没有空隙一般。空旷的走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因此谁都不会被她此刻的表情所震慑住。如果熏能够看到现在自己的表情，第一个被吓呆的应该是她本人没有错了。
熏的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唐之杜志恩的声音。在她给出建议追查的方向后，唐之杜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今日上班前她就发送了希望私下和熏见一面的短讯，熏正是为此才走了这么一趟的。
从唐之杜言简意赅的话中，她得知自己人事处的资料确实被谁入侵过，至于有没有被复制或者泄露，还有入侵信号的来源，唐之杜说因为事件较前这些记录已经被后续的信息覆盖了，要还原的话会影响到后续其他预定中的工作。
熏知道她说的“预定工作”中也有协助生活安全课一项，便不好再提继续追查的请求，毕竟唐之杜的工作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人服务的，袭击诺娜塔的信号来源也是她工作的重要部分。熏秉公办事地提到了这个案件，唐之杜也顺水推舟地表示接下来会尽快着手，熏权衡一下觉得没必要和这位分析官保持多么良好的人际关系了，于是道别转身往综合分析室门口走。
快要离开时，背后的唐之杜志恩叫住了熏。之前跟熏说话时她一直漫不经心涂着左手的指甲，鲜红的、血一般颜色的指甲油就放在键盘桌面上。熏回头第一眼便看到了这种令她忽然不舒服的颜色，她有意避开了视线低声反问唐之杜还有何事。
“刚才我看到了哦，刑事课一系宜野座伸元监视官传输给生活安全课组长的邮件。他似乎极力反对你继续在这系列连环杀人案里效力，要求安全课组长换下你。”
熏被这个不常出现在她工作生活里的名字搞乱了逻辑关系，她那时皱眉追问：“为什么？”
唐之杜耸耸肩膀。
“也许是，担心你会被感情左右。”
“总之，不是我负责这起案件真是太好了。”她扭回头，背着熏补充。
熏感觉唐之杜志恩最后几句话是故意说出来的，但她不明白这层关系所以当场并未点透。
覆盖在走廊墙壁上的建筑材料反射了大部分白炽灯的光线到熏的眼中，恰当好处地让她回过神。她越想唐之杜最后的提醒越觉得心中堵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种事怎么会轮得到宜野座指手画脚。
她心浮气躁地停在电梯门口，用力按下上行键后，打开终端呼叫了城之内西里。反正多亏这个不安分的执行官她已经干了太多缺德事了，不介意再多一件。
“城之内小姐，你现在在课室里对吧？高川组长的电脑里有一封来源自宜野座伸元的邮件，不用管内容，请以我的身份回绝……没有理由，立刻回绝！”
放在原来，借远山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和宜野座正面交锋，但如今的她不知不觉学会衡量后做出最符合利益需要的决定。她很早就不强求自己一尘不染了，徘徊在警戒线的色相无论她做出多么感人肺腑的善事也只能用逼近红线的犯罪指数回应她。
那么，我的做法只要不使色相超过警戒值，就是被允许的。熏从某一刻开始，潜移默化地持有了这样的想法。
抽空看了一下终端，色相在79数值附近抖了抖，回落到了75。她没等城之内回应就关上了终端乘上电梯返回生活安全课。
走下电梯，她闷声一鼓作气加快步子。假设城之内照做了，假设那封邮件被回绝，那么时机恰好她就能够——
熏撞见了从走量另一端正面而来的宜野座伸元。
他铁青着脸往这头走，熏猜准了他收到邮件回绝信息后的下一步举动。于是远山熏当即停在了宜野座前行路线中，被拦下的宜野座没有表现出多少失礼的不耐，甚至连看到远山熏时也没有任何心虚的破绽。
真好像，认为自己的想法都是最顾全大局的。
“宜野座监视官是要去生活安全课吗？”
一直盯着宜野座的熏也不禁暗暗称赞这位监视官的心理素质是多么过人，他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高川都组长目前并不在组内。”
终于，她如愿以偿在说出这句话后看到了宜野座脸上的波澜。熏借着温和的笑意商量道：“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时的安静，能让他们清楚听到换气扇的轰鸣。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举步维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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