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司茉歆

57、最后的错过

　　见区昊歆似乎有些犹豫，颜天宸隐隐松了口气：“如果你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我可以向你保证，永远不会再去打扰你，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对我下手。”

　　区昊歆闭起眼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最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收回了他脖颈处的匕首丢在了脚边：“好，我希望你说话算话，以后永远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没问题，只要你不再来找我。”他扬起唇角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的听到巷口传来警笛声，颜天宸一惊，蓦地蹙起眉来愤怒地盯着她：“原来你早就报了警，分明想要陷害我，居然还敢要求我说话算话！”

　　“我没有通知警察！”区昊歆茫然地看看他，又回过头去望着巷口的方向，并未见到警车的踪影，“那只不过是……”

　　话音还没落，她便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低下头看到殷红的液体从自己的腹部渗出来，在白色的毛衫上晕染开来。她费力地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颜天宸，他正微张着嘴唇，怔怔地看着自己握着刀柄的手。

　　“……为什么？”区昊歆从唇缝中努力挤出这三个字，却在还未等到他的答案时便已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就这样倒了下去。

　　看着怀里的人渐渐失去血色的面庞，颜天宸终于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匕首，用力按着她的伤口。

　　“我没有报警，那只不过是巡逻车……你为什么……”区昊歆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她不少的体力。

　　“我不是有意的。”颜天宸慌乱地摇着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责怪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跟我没关系。”

　　话毕，怀里的人紧蹙的眉头蓦地舒展开来，抓着他衣袖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伸出手指试探她的鼻息，似乎是昏迷了。他抱起她想要送她去医院，可在迈出脚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就这样送她去医院一定会引来怀疑，到时候不仅之前的车祸案件会被翻出来，再加上这条蓄意伤害的罪名，自己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他还是将她重新放回了地上，起身收好一旁的匕首，向着巷子深处走去。在转角处，他停下脚步，看着远处躺在地上依然一动不动的人，终了还是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叫了辆救护车，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琂祎拿着新买来的剃须刀走回住院部，方才发现病房里那只剃须刀的刀片已经有些钝了，于是他便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支新的回来。他蓦地想起了郑臣聿刚出事的时候，每天区昊歆都会帮他刮胡子，可是笨拙的动作总是划破他的脸，如今看着郑臣聿平整光滑的脸颊，想必她的技术是纯熟了许多吧。

　　想到这里，沈琂祎禁不住嘴角上扬，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就没有自己可以跻身的地方。

　　身后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白袍的急诊医生匆匆跑出来，在救护车停稳后迅速将车后的担架推了下来。沈琂祎侧身让出通道，在医生们推着担架从面前经过时，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担架上的人，一瞬间，心脏的收缩仿佛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就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里，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担架上的那个人分明是几小时前才与自己分别的区昊歆，可为什么此时她却满身是血被推进医院里？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及多想便三两步追了上去，在门关上的前一秒冲进了电梯。

　　看着担架上昏迷着的人，沈琂祎险些冲着医生吼出来，幸好那残存的一丝理智抑制住了怒吼的冲动：“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虽是极力控制着情绪，可脱口而出的语气却令他的自我控制很快失了效。

　　一个医生最先反应过来：“你是她的家属？”

　　“我是她哥哥，她到底怎么受的伤？”沈琂祎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得随便诌来了一个身份。

　　“初步分析应该是被匕首之类尖锐的利器刺伤的，我们已经安排了手术室立刻实施抢救，不过需要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才可以，你……”

　　还没等医生说完，沈琂祎已经一把将医生手中的几页纸扯了过来，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无论如何请你们一定要救她，拜托了！”

　　“我们会尽力的！”

　　话落，电梯门正好打开，几个人迅速将担架推进了手术室。

　　沈琂祎坐立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口徘徊着，他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这扇门后那个正在被抢救的人是区昊歆。她为什么会受伤，这几个小时里她又去了哪里，这些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几乎将他压抑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是无处询问。

　　他抱着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就这样在走廊里度过了最难熬的几个小时，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来。他猛地站起身，却看到医生们惋惜地摇着头走出来，他看着他们翕动着的嘴唇，像是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可耳畔除了因为血压升高而导致的嗡鸣声，其它什么也听不到。

　　从手术室里推出的病床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被单，他伸了伸手，却始终没敢揭开来。他不知道当他看到被单下的那张脸后，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后退了几步，沿着墙壁跌坐在地板上，他用力地抱住自己的手臂，身体早已失去了温度，此时的他全身都在颤抖，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无助地颤抖着。

　　不知在手术室门外的地板上坐了多久，再次起身时，他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失魂落魄地走回住院部，却发觉病房里有了些异样。

　　医生站在病床边欣喜地笑着，而本该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却靠坐在床头。沈琂祎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郑臣聿冲他微微扬起了唇角，他这才终于相信，他是真的醒过来了。

　　听医生说，就在三个小时前护士来帮他换输液袋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之后整个人便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植物人能够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甚至称之为奇迹也不为过。

　　在场所有人都笑得明媚，只有沈琂祎的笑容参杂着莫名的苦涩。命运最终还是拆散了这两个人，三个小时前，也正是区昊歆永远离开他的时间。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们逐渐散去，最终只剩下沈琂祎一个人。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郑臣聿，或许是刚刚醒过来的缘故，他的目光看起来仍旧有些涣散，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语言能力使得他只能说一些只言片语。可即使是这幅模样，他也依然没有忘记寻找那个他最挂念的人。

　　“昊歆……在哪？”他的声音透着沙哑。

　　沈琂祎紧咬着牙，努力忍住眼泪：“找她做什么？”他有意压低了嗓音，以掩盖声音中的颤抖。

　　“我想她，想……见她……”郑臣聿费力地支起身子，眼神迫切地望着站在墙边的沈琂祎。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让她等了你整整三年，你却在这里睡得安稳，你知不知道她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了你她每天半夜都要哭醒好几次，日复一日地守在你身边跟你说话，她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听到，她说你听到了一定就会醒过来，她就是这样在自欺欺人的谎言中守了你三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沈琂祎终究还是低吼了出来。那个傻丫头到死都还在等待着他醒过来，可他却迟了一步，让她带着这一生最大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男人他不配，不配拥有她。

　　听着沈琂祎一通发泄似的话语，郑臣聿的眼眶也溢满了泪水：“是我对不起她，琂祎，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见不到了。”沈琂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轻摇着头，眼神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在你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沈琂祎你胡说什么！”病房门口传来一声低吼，钟子希冲进来用力揪住沈琂祎的衣领，将他抵在墙角处：“你以为让昊歆难过臣聿心里就好过了？臣聿刚刚醒过来，即使你对昊歆的感情再怎么深，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不觉得太卑鄙了么！”

　　“趁虚而入？”沈琂祎莫名地大笑起来，“我倒是想这么做，可昊歆到死也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她就这样离开了，要我怎么活下去？郑臣聿你他妈的告诉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钟子希怔愣地看着沈琂祎满脸的泪水，揪着他衣领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力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沈琂祎瘫软地滑坐到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地抱头痛哭起来。

　　“怎么可能！”钟子希后退了几步，无意间撞上了身后不知何时走下床的郑臣聿，他扶着墙壁勉强支撑着的身子被他轻微一撞便倒了下去。钟子希赶紧蹲下身子想要扶他起来，可他却靠在床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拗不过郑臣聿，钟子希只好任由他这样坐着，他站起身走到沈琂祎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早晨我离开医院时她还好好的。”

　　话毕半晌，也没有听到沈琂祎的回答，他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用力摇着头。看到这样的情景，钟子希也不忍心再询问下去，只好走到窗边，掏出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

　　一顿发泄过后，沈琂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模样，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角，冷着声道：“无论害死昊歆的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活下去，我发誓！”说完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钟子希碾灭了手中最后一支香烟，回过头看了看床边的郑臣聿，他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那样空洞的眼神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从没有醒过来一般。

　　叹了口气，钟子希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窗外已经掉光了叶片的树枝。他明白，郑臣聿虽然没有像沈琂祎那样失声痛哭，但他的心却在滴着血，那种痛是无法用眼泪来抚慰的，就像当初在手术室门口，区昊歆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伤口，需要多少个三年才能够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