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司茉歆

56、报仇

　　就这样静静地在桌前坐了一整晚，直到破晓的光亮将屋内昏黄的灯光比得黯淡下去，区昊歆这才起身，上楼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拎着旅行包走到了院里。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她站在阳光下，环顾着院子里的一切，脑海中满满都是郑臣聿。

　　8岁那年他因为翘课被父亲追着打，费力地翻过那堵比自己高了一倍的围墙来到她家，像只小猫似的躲在她身后，为此还被她笑话了很长一段时间；11岁那年为了让她帮自己完成手工课的作业，他愣是陪她玩了一下午芭比娃娃；15岁那年他偷偷溜进院子来带她去看市区里的焰火晚会，害得大人们找了他们一整夜，他将所有的错都一个人扛下来，被父亲惩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天；18岁那年他来接她上学，在院门口被同班的女生拦住向他表白，他笑嘻嘻地说“我的女人在看着我们”，然后转过身来冲不远处的她挤挤眼睛……

　　这个院子里有着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那个原先比自己还要低半头的男孩子不知不觉间就长到了自己必须仰视的高度，从小时候以偶尔欺负她为乐趣渐渐变成了时时刻刻保护着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如今却沉沉地睡着，无论她怎样呼唤，他都不理不睬。

　　没有他的日子，她究竟该怎么过下去？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三年，长到足够令她原本齐肩的头发垂到腰际，却也短到还不足以令他从昏睡中醒过来。

　　在这三年里，区昊歆每天都会来医院陪着郑臣聿，即使他对她所说的话毫无反应，她也依然孜孜不倦地跟他聊着天。为了保持血液循环，不至于让肌肉坏死，她每天都会为他按摩，即使因为常年用力导致手骨轻微错位，她也依然坚持着，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重新站在她面前。

　　“昊歆，午餐买来了。”沈琂祎走进来，将外卖餐盒放在床头的桌上。

　　区昊歆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这三年里，沈琂祎每天都会为她买来午餐和晚餐，有时候忙得抽不开身，他也会吩咐秘书送过来。

　　虽然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她都会将这些饭菜吃掉，可却从未与他有过任何的交流。

　　她已经不再恨他，她明白郑臣聿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沈琂祎一个人的错，说到底错的还是自己，如果当初没有要夺回家产的念头，颜天宸又怎会趁虚而入。可她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面对他，毕竟若不是他吞并了东凌，颜天宸也不会因为落魄而报复郑臣聿。

　　“趁热吃吧，我先走了。”沈琂祎轻声道，而后转身走向门口。

　　原先他还期待着有一天区昊歆会原谅他，可渐渐地，他发现只要他在场，她甚至连这些食物碰都不会碰一下。于是为了让她能够好好吃饭，他总是放下食物就离开，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习惯。

　　“琂祎。”

　　身后出乎意料地传来区昊歆的声音，这是三年以来她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沈琂祎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正与自己对视着的人。

　　区昊歆起身走到他面前，认真的眼神令他有些许的紧张，手掌紧紧攥在一起，指尖有些冰凉。

　　“你会好好照顾臣聿吗？”

　　她蓦地开口问道，却令沈琂祎更加疑惑。

　　“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不能好好对待他，我就没有办法原谅你。如果让你来照顾他，你能做到无微不至吗？”她的眼里满是认真的神情。

　　沈琂祎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任何人在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都会有所成长吧，过去的我不够成熟，到最后还是他教会了我应该怎样做人。他曾经问过我，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这些年我终于明白了，我失去的是我的一切，而我得到的，却是零。以前我一直觉得坐上帝昌董事长那个位置我就可以拥有一切，直到真的坐到那个位置时我才懂得了‘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我知道我说这些你或许不会相信，不过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他，不是为了在你面前表态，而是为了偿还过去我欠他的所有。”

　　听了他的一番话，区昊歆终于扬了扬嘴角：“我相信你。以后每天都来看看他吧，多留一会也没关系。”

　　终于得到了她的原谅，沈琂祎表面上虽只是微笑着，内心却欣喜不已。这些年心头的结终于解开，能够再次看到她的笑容，这便是他最欣慰的事。

　　“你留下来照顾他吧，我要去一趟婆婆家里，虽然有佣人照顾，但以她现在的状况我还是放心不下。”区昊歆说着将风衣套在身上。

　　沈琂祎赶紧拦下她：“吃了午餐再去吧。”

　　“回来再吃也一样。”区昊歆说着走到床边，在郑臣聿唇上落下一个吻，随即转身对沈琂祎道：“照顾好他。”说完便拎着提包走出了病房。

　　午后的别墅区总是透着静谧的气息，走到二楼的阳台，妈妈正坐在轮椅上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区昊歆拿过一条毛毯，蹲下身来盖在妈妈腿上。

　　“昊歆？”妈妈转过头来，笑得像个孩子，“这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还不上学去？”

　　听着妈妈的话，区昊歆鼻腔里蓦地酸涩起来。自从郑臣聿出事后，妈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医生说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导致精神失常。每一次来看望她，区昊歆总是期待着妈妈能够好起来，像以前那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可现实总是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我们正要去呢，聿哥哥已经在楼下等我了。”她强忍住眼泪，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妈妈笑着点点头：“昊歆啊，臣聿这孩子总是粗心大意的，你要多帮帮他才是，便当都带上了吗？”

　　“都放进书包了，聿哥哥每次都不带便当，我要是再忘记我们中午就要饿死了。”她嘟起嘴来。

　　“还是我们昊歆最乖了。”妈妈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好孩子，你要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嫁给臣聿，做我们郑家的儿媳妇好不好？”

　　看着这样的妈妈，区昊歆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她扑进妈妈怀里，紧紧抱着她：“妈，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媳妇，永远都是！”

　　“傻丫头，好好得哭个什么劲儿，快去学校吧，别让臣聿等急了。”妈妈温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脊，却令她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掉下来。

　　离开别墅后，区昊歆缓缓走在别墅区干净的街道上。接下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是她等待了许久许久的一个机会。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之前侦讯社发来的地址，这里就是颜天宸躲藏了三年的地方。已经躲了三年，是时候见见面了。

　　她快步走向主干道，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将地址告诉了司机师傅。车子一路经过繁华的市区，最终来到了老城区的一处民房附近。窄小的巷子车辆无法通行，于是区昊歆在巷口就下了车，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黑色的高跟鞋上占满了泥土。

　　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人，她停下脚步，等待着他靠近。而与此同时，颜天宸也看到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来。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衫，下巴也覆上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许的颓废。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颜天宸先开了口。

　　区昊歆咬了咬牙：“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就算死了也会把你的尸体挖出来。”

　　“看样子是很想让我死啊。”颜天宸低下头凝视着被她握在手中的匕首，然后看着那反射着阳光的刀尖慢慢架到自己的脖颈处。看着她含满了恨意的眼神，他却扬起嘴角笑了笑：“你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

　　“杀了你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区昊歆依然紧咬着牙关，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了血色。

　　颜天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杀人总要偿命，现在你杀了我一样难逃法律的制裁，轻则像你父亲一样在监狱里度过后半辈子，重则被判死刑。我是无所谓，可是郑臣聿呢？万一他有一天真的醒了过来，发现他最爱的女人是这两种下场中的任何一种，我想他都会活不下去吧。”

　　闻言，区昊歆蹙起眉来。来之前她只一心想要为郑臣聿报仇，哪怕自己的下场与如今的颜天宸一样，甚至比他更加不堪，她都无所谓，可是她却忽略了，如果有一天郑臣聿真的醒过来，看着在监狱里的自己，他又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