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司茉歆

55、变故

　　红色跑车飞驰在宽阔平坦的道路上，颜天宸半眯着眼，方才在酒吧里灌下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这酒起了后劲儿，此时的他只觉头痛欲裂。

　　视线向左侧一瞥，倏尔就看到了路旁那个笑开了眉眼的男人。

　　原本应当落魄的人此时竟洋溢着如此幸福的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本该成为赢家的自己却是一败涂地，不得不借酒浇愁。凭什么郑臣聿比自己过得好，凭什么他输掉了一切却并不颓然，这不应当是他该拥有的生活，他应该像自己一样，满腔仇恨地去痛恨这个世界，痛恨夺走了一切的那些人。

　　车速逐渐慢下来，直到最终缓缓停在路边。颜天宸坐在车里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路对面的郑臣聿，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嘴角微扬着，盒子里面是什么，颜天宸大概猜得出。

　　郑臣聿和他都不能这样活着，他是不该，郑臣聿是不配。

　　他冷哼一声，重新收回视线，用力踩下了油门。

　　车子越过路中央的分道线，直直地向着对面冲过去，虽是喝了酒，颜天宸却依然掌握着分寸，车子几乎是擦着郑臣聿的衣角从他身旁越过，开上了人行道。

　　郑臣聿本能地向左侧躲闪，脚下却不慎踏空跌下了人行道的台阶。一辆呼啸而来的货车来不及刹车，硬生生撞上他，等到颜天宸回过神来，郑臣聿早已倒在了车前，血液汩汩地从他脑后淌出来，在他身侧的柏油地面上蔓延开来。

　　颜天宸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重新启动车子驶离了现场，虽然努力平稳情绪，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依然颤抖个不停。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渺小的人影，他终于放弃了掉头回去救他的念头，只用力地踩着脚下的踏板，让车子更快地向前冲去。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人却是行色匆匆一脸慌张的表情。正在做着工作汇报的部长停下动作，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门口的方向，窃窃私语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琂祎见秘书向自己走来，心中蓦地腾起不好的预感。接着，秘书附在他耳旁道：“boss，郑少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恐怕……”

　　有一瞬间沈琂祎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思考不了，满眼都是会议桌旁的员工们疑惑的目光和表情。

　　见他怔愣，秘书提醒道：“boss，要不要先去趟医院看看情况？”

　　沈琂祎从惊骇中回过神，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到地板上的手机，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来到医院的时候，钟子希和区昊歆已经守在了手术室门口，沈琂祎并没有走上前去，只站在走廊转角处的墙后远远地看着他们。眼前的画面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他原本以为区昊歆会哭泣，却没想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自己蜷起的双腿，眼神涣散地望着脚尖发怔。

　　到底是有多难过才会连哭都哭不出来？沈琂祎转过身来叹息着，他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她的心，之前的期待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长达七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手术室门打开的同时区昊歆也站了起来，双腿却因为久坐而失了知觉，险些摔倒。沈琂祎心中一紧，迈开的脚步蓦地一顿，在看到钟子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时，他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此时的区昊歆并不需要他，自己出现也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于是他强忍着走上前去的冲动，依旧站在墙角处远远望着那个身影。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医生沉着声音道。

　　区昊歆在钟子希的搀扶下走向医生：“我是他妻子！医生，他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不过，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您是说……”

　　“临床诊断为植物人，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可以确诊，不过，情况不太乐观，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离开后，区昊歆再也无力支撑身子，跌坐在地板上。旁边的钟子希只得轻拍着她的背脊，即使自己也红了眼眶，他却依然用乐观的语气安慰她：“会醒来的，臣聿不会离开你的。”

　　沈琂祎背过身去，靠着墙壁滑坐到地面上，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更不知道要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他想要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可是又有谁能够听得到？

　　凌晨时分的医院显得尤为静谧，区昊歆坐在病床旁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双眼失焦地望着天花板，即使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看得出他苍白的脸色。

　　“臣聿？”似乎是不相信这个男人就这样再也不理她了，她轻轻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爱我吗？你为什么要食言？郑臣聿你为什么要骗我！”她蓦地抬高了声音，她知道他听得到，他一定听得到。

　　“他也不想这样的。”钟子希走进来，将一杯热水递到了她冰冷的手中，“事故的调查似乎有了进展，我要去趟警局。”

　　区昊歆忽的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钟子希蹙起眉犹豫了片刻，现在放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己也不放心，于是终了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一起进了电梯，沈琂祎这才从墙后走出来，缓步走向病房。推开门，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他走上前去，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人。既然恨他，就该起来骂他、打他、诅咒他，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他是真的对他绝望了，还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让他内疚一辈子？

　　“如果我们平平淡淡的相遇，会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沈琂祎轻声问着，问他，也问自己。可是答案谁也不知道，因为永远不可能有如果，已经走到了岔路上的人生，早就无法挽回了。

　　来到警局的事故科，警方为他们播放了从事故现场提取的监控录像：“我们已经锁定了这辆红色法拉利，虽然不是肇事者，不过这辆车子的异常举动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至于到底是不是有意而为，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才能确定。这辆车子你们见过吗？”

　　钟子希仔细回想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而一旁的区昊歆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直到钟子希碰了碰她，她这才回过神，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她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辆车。”

　　“那就只能再寻找新的线索了，有进展我们会通知两位的。”警官有些懊恼，原本以为可以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线索，如今却是竹篮打水，只好另辟蹊径重新调查了。

　　在走出事故科时，身后的警官突然叫住了他们：“区小姐，这是负责调查的警员在事故现场找到的，我想应该是受害人在出事前买给您的吧。”

　　区昊歆转过身，看到警官从身后的桌上拎起一个盒子，递到了她面前。

　　坐在车上，她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怀中的盒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骗她说是去买棉花糖，原来是去了蛋糕店，若不是为了这个惊喜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他竟将她的生日变成了她永远的痛苦，他怎么忍心。

　　看着她的眼泪，钟子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现在只能期待着警方能够早点找到肇事者。”

　　点点头，区昊歆抬手擦掉眼泪，望向窗外的目光蓦地凛冽起来。她又怎会不知道那辆车子是颜天宸的，只不过她不能告诉警方，如果只是用法律来惩罚他，一定会被他钻了空子。她必须亲手与他做个了断，就算是死，他也必须死在她的手里。

　　车子最终停在了别墅的院门前，钟子希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为什么不送我回医院？”区昊歆蹙起眉来。

　　“今晚先好好休息吧，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一定已经精疲力竭了，以后可能会更辛苦，你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样对臣聿才有帮助。”

　　钟子希声音柔和，语气却坚定。区昊歆低头思忖了片刻，他的话不无道理，她相信郑臣聿一定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那么如果自己总是情绪低落的话，对他的病情也是毫无帮助的吧。想到这里，她只好点点头，下车进了屋子。

　　望着冷冷清清的房间，区昊歆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坐在餐桌前，打开蛋糕盒，里面的蛋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她拿起旁边的汤匙，将白色的奶油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却没能掩盖掉心里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