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约》睦纯

3、同门告别

　　师兄师姐们来道别，他们都已经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裹站在竹楼前的大声呼唤我，他们三人的嗓门很大，平时都可以用声音攻击得落叶纷纷逃散，师傅更是经常摸着额头愁眉苦脸地看着那练功的三人，想骂却又觉得骂出口的话就有损他师傅尊严一般地绷紧脸。我忙从屋中走出去，见到元文一身白衣，玄胤一身青衣，兰儿淡蓝上衣，灰白布裙，三人皆背着灰色的小包袱，一致笑嘻嘻地看着我，弄得我一时怪不好意思的。

　　我从台阶上三级一跳奔下去，差点就摔倒了，本来是希望迅速一点，可是欲速则不达，路卡及时地扶住了我，他的反应一向都是那么快，玄胤见到路卡，脸有些僵硬。我知道他这样反应的原因。

　　还记得有一次用真正的剑练武，玄胤与我一组，那时候他过于兴奋，我不慎踩到一小块石头差点摔倒时他居然径直挥剑朝我刺来，几乎把我吓哭了……师傅刚发现这场面想要制止时，路卡大剑一挥，一招便将玄胤打到在地，剑尖指向玄胤，玄胤惊呆地看着他，后来谈话时他自己一不小心地就说了那时候脑子里全是对路卡刚才迅速的动作的后怕。

　　路卡的剑看起来很重，师傅说，那是用上等的玄铁打造而成的，这把剑是父王赐给路卡的，相比于剑，我更喜欢剑梢，因为剑梢上刻着很多美丽的雕饰，而剑身却只是寒气逼人的光芒，退而求其次的话，我也很喜欢剑柄，上面正反面分别刻着一颗蓝宝石和一颗红宝石，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不喜欢剑身的，寒气森森的样子，怪让人觉得寒碜……不过拿在路卡手上，还是挺好看的。

　　元文师兄很温和，声音也很温柔，他总是很照顾我，有时会从家里带来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当然，兰儿师姐也很温柔，除了玄胤有些喜欢欺负我以外，他们都会经常给我带一点村子里的玩意儿。记得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货郎，玄胤说那人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究竟有多远他又说不清楚，货郎卖着一些好吃的糖果，还有他会做小糖人，元文师兄给我带了一个红色的小糖人，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糖，曾经在宫里也没见过这样的糖，一时很兴奋，玄胤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我也给明月买了一个，只不过后来被家里的小狗舔了一口我觉得明月应该不愿意吃了才将它吃掉的，那个糖人比这个可大多了！”

　　听完玄胤的话，想到自己本来是应该有两个糖人的，我心里突然就不高兴了，还好后来兰儿师姐也给我带了一个，方有些心理平衡。那天晚上，我坐在竹楼前石凳上，看着月亮，总不由得想起很多事情，轻声问：“路卡，你吃过糖人吗？”

　　路卡点头，然后又摇头，其实他的回答也不怎么重要，我只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停地说下去：“究竟是怎么做成这样的东西的？好奇怪，那么漂亮，那么甜……”

　　那天晚上我几乎兴奋得不愿意睡觉，路卡很无奈地坐在她身旁，听着我说着一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等我困得趴在桌上时方将我抱回房间，我想，他应该挺烦我的，那时，刚给我盖好被子，我就醒了，拉着路卡继续说话，路卡很纳闷，后来他才听出来：小公主想念亲人，想念过去了。我真的很想念过去呢，可是我不能不任性，只是不停地想说话，路卡说：“小公主，要睡觉了！”

　　我回道：“好，可是路卡会说故事吗？”

　　突然的，有点害怕安静。

　　路卡憋了好久，实在想不出来就摇摇头，我指了一下书架，道：“从前云蘋会拿着书为我读故事。”路卡无奈，只得抽了一本简牍，坐在床前为我说故事我方慢慢睡过去。

　　我记得，那天的夜晚月亮很寂寞。

　　元文师兄摸着我的脑袋，道：“月儿，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虽然不知道师傅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们也要好好完成师傅交予的任务！”

　　我点头，想着既然要分离了，元文师兄应该会给自己一些离别赠礼的，不由得拼命地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他，问：“元文师兄给明月带了什么吗？”

　　元文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小心递过来，那手感，就像元文母亲经常做的点心，我一时高兴而忘了道谢。

　　路卡一直站在一旁，每一次我与师兄姐们说话时他都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师姐看到我得意忘形状，不忘提醒：“月儿，你什么时候出发？输给我们真的无所谓吗？”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兰儿，兰儿不由得叹气，道：“月儿，即将出门在外一定要做好准备，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不知所以地摇头，玄胤伸手用力一拍我脑袋，道：“果然有出息，我也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到时候记得联系，对了，这是呼唤信鸽的哨子，我们家专门调养，虽然上卿一直怀疑它们通信的准确性，可是，它们从不会出错，喏，给你们。”

　　兰儿接过一个，我也接过一个，哨子是木制的，很精致，系住一小段红线，可是，究竟是怎么用的？我不耻下问：“这是怎么用的？”

　　“可以联系到我的，我们家的信鸽千里之外都能找到我，如果有什么关于云中卿的信息，记得与我通报一声。”

　　这也算是答案？我什么都没听懂……

　　我不死心地再问：“是吹一下就可以了？”

　　玄胤惊讶：“明月不会用哨子？”

　　我郑重地点头，他那看怪兽的眼神让我感觉十分不好意思，不得不低下头，兰儿将哨子放置嘴边，大声地吹了一下，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期待着能有什么奇迹发生。只听得她的哨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个小鸽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落在兰儿身上，好神奇……我也来劲地吹起了手中的哨子，鸽子逐渐聚集起来，我神奇地看着那些鸽子，听着它们发出神奇的声音，总觉得很兴奋，唯一遗憾的是，它们似乎不怎么喜欢呆在我肩上，大多往路卡身上聚集。

　　自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它就不停地往着西方移动，师傅总是喜欢站在竹林里，背着手听风在林中吹拂，某一天我站在师傅旁边时，他如是对我说，可是，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是听出来了表层意思：太阳东起就是为了西落。师傅接着说，相聚就是为了相离，我一度很难理解这句话，真的，太难理解了，师傅是因为我年纪小房如此欺负我的吧？绝对是。

　　如今算是可以理解了吧。我仰头，那漫天纷飞的鸽子，是玄胤的爷爷训练出来的，玄胤爷爷是一个很厉害的木匠，师傅说他也是为了躲避这世界的战争而来到南山的，元文一家也是如此。有时候，懂得越多，就会明白需要放弃的也就越多。

　　师兄师姐微笑着挥手，在这个竹林里越走越远，远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嗑泪回过头，路卡正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我。师傅离开了，师兄师姐离开了，很多年前云蘋与惜鸿离开了，更多年前，父王母后也离开了。人，相聚就是为了相离？

　　路卡总是不喜欢说话，有一天，他，也会离开吗？

　　路卡纳闷着小公主嗑泪的神情，她总是这样子，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满眶泪水，让人手足无措，路卡绝对会烦我的。我吸了一下鼻子后，终于忍不住地朝路卡奔去，扑在他胸前伤心地哭着，握在手上的小手帕已经被捏成了一团，大概连里面的糕点也被搓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