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色》叶思

3、三

　　程晨审视叶离的资料。他注意到叶离在谈话中一再提到的“执念”这个词。
　　从身世背景来看，她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良好的家世，名校出身，大二时候出国，学成后进入YV建筑公司任设计师，短短一年已升至首席，提升之速一时无两，这跟她的家庭背景固然不无关系，但连续几次投标——若曦广场、深海公园以及S城的标志性雕塑“水月”的设计都实实在在显示了她扎实的专业根底和一流的审美能力，后来转做管理也是有声有色，S城的建筑业无不敬她三分。
　　什么样的“执念”方能困扰到这样一个干练自信的女子？
　　叶离自称是吹箫女，那么新郎萧若是谁？新娘叶莲又是谁？当真作鬼神追究可真太荒谬了，但既然叶离心中有这样一些形象，应是在现实中有所对应——程晨心里迅速闪过两个名字：沈家明、叶眉。
　　可是就这三者的关系来说，叶离更像是那个绝望的新娘。
　　程晨犹豫了一下，先把叶眉的资料调出来。
　　在九月初八以前没有人会把沈家明和叶眉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一起。
　　九月初八。那天原本是叶离与沈家明大婚之日，他们将在教堂举行婚礼，叶离已经换上洁白的婚纱，却不见了伴娘，然后在叶眉的私人公寓找到她，铺满玫瑰的卧室，满室浓香氤氲，一地腥红——玫瑰和着鲜血，叶眉穿着华美的婚纱安静地睡在中央，再也醒不过来。

　　“我中的毒叫“暝色”。”叶离的神色恍惚。
　　
　　“暝色”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铃兰中的毒是“暝色”。萧若找到她的时候毒已入膏肓。
　　孟婆汤可起死回生，可是她将永远忘记过去。
　　可是在这世上行走，如果没有记忆，该是多么的孤寂和茫然。
　　铃兰偎着他的胸膛，气若游丝，她已经睁不开眼睛：“我不要忘记，师兄，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梅树下藏雪，你记不记得你在微雨湖边吹箫——师兄，你要我把这些，全忘了么？师兄？”他俯身去，抵在她的额心，说不出话来。
　　连医神唐林都束手无策的“暝色”是旋风七剑中翠衣莫非用得最出神入化的一种毒。
　　萧若不认识莫非，有没见过她。他只在一年前经过九嶷山的时候遇见一个叫叶莲的女子，她在莲花池畔，拈花微笑：“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却在一个旋身连发三十二剑，鲜红的血自她身上淌出来——竟是以自己的伤换他人的命！
　　萧若认得躺在地上的是峨眉十三剑。
　　所有的事从这里开始。叶莲是怎么爱上他的，他不知道。没有任何的承诺，但那个传说中心狠手辣的萧七终于为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萧七是旋风七剑的主人。普天之下，唯一能令他们俯首听命的人。
　　她是要对铃兰下手么？
　　叶莲从容地看着他，她好象从没有过焦虑的时候，即便在最无助的情况下也一样的冷静果决，她说：“不是老三，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人顶罪，我宁肯你怀疑的是我。”叶莲拂袖而去。三天后她回来，神色如常。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我可以救她，这世界上也只有我救得了她。如果你要她的命，”叶莲转过身来笑了一下，那笑容有说不出的惨淡——萧若从未见过叶莲这般神色：“萧若，不错我爱着你，可是我叶莲要爱要恨都光明磊落，你既然怀疑我，很好，我也不愿担这虚名，你若真个要她的命，你须答应与我成亲，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那一刻萧若仿佛重见九嶷山的叶莲，那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叶莲——她难道不知道在断了他的退路的同时她也断了自己的生机？
　　她是不懂还是惯于如此？
　　
　　“瞑色”自然不是叶莲所为，铃兰最初大概只是想让叶莲伤心吧，明知师兄爱的是自己。
　　而叶莲的不幸，却是爱上一个心有旁骛的男子，他为了另一个女子疑她，伤她。
　　铃兰没有猜到的是，叶莲比她想象中更为乖戾——或者是，叶眉比她想象中更为决绝，让叶离在潜意识里出现叶莲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形象？但是，到底有什么横在她们姐妹中间呢？铃兰利用萧若伤害叶莲，也就是说，在萧若出现以前铃兰已经对叶莲有敌意——叶氏姐妹耿耿于怀的，只怕不是一个“情”字那么简单。
　　“为什么恨她？”程晨单刀直入。
　　叶离怔怔地道：“恨她？我怎么会恨她？我才是叶家长女，她有什么值得我恨？”
　　叶离是叶家长女，日后叶氏集团继承人，毫无疑问。可是为什么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如此的犹疑，莫非是，叶离的身份别有内情？
　　程晨想着，抬头对叶离说：“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时候暮色已经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