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国》54

9、真正的传说

　　之后的整个清晨阿落都在讲这个传说。传说从伟大的赤夕王非语的出生开始，记述了他的一生。初木晞截取整合最关键的部分，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卷天马行空荡气回肠的英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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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赤夕属百越的一支，现在的疆域为中心，统一了百越族，又不停地对外征战扩张，疆域横跨整个南疆，其实力几乎可以与中原抗衡。稳定后的古赤夕倾慕北方的科技文化，迁都至虎生谷外，和中原等邦一直冠盖相属。那时候的赤夕连文字都不全，便全盘照搬汉字，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汉字和汉语。

　　然而到了八百年前，中原和赤夕摩擦不断，这时非语即位时中原更是翻了脸，几次带兵攻打赤夕。非语乃战神下凡，自幼神力，骁勇善战，开始的侵略都被他一次次挡了回去，而最后一次中原皇帝举大军亲征，一直逼近赤夕都城，在首都外的咽喉城日夜不停地攻打了近三个月，国运危在旦夕。就在非语准备举全国兵力和中原军决战一场时，一向沉默的王后子夜拦住了她。

　　那时候非语调兵的诏书已经按了印，他转头看了看子夜，问她怎么了。

　　子夜没回答，只是从身后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背后，低声道：“王还记得是怎么遇见我的吗？”

　　他怎么会忘记？十年前那个大雪之夜，他恰好带人亲巡南海边境，远远望见子夜那条船上暖黄色明明灭灭的烛光。他看到她越过渡口重重护卫，领着船上所有人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他看到她头发上肩上手臂上，积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雪；他看到她发簪上镶着冷光莹莹的水玉，一如望着他的那双淡然又幽深的血红色重瞳；他看到她张了张冻得发紫的唇，对他说她也曾贵为公主，突然天崩地裂，烈焰洪水吞噬着大地，偌大的王国顷刻之间只剩下这么小小一条船的血脉。

　　他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驾着船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漂流半年，又是怎么逃过边境昼夜巡逻的水军，才来到他面前。

　　他伸手扶她起来，望进她一双好似看破人世般的重瞳。

　　然后，就如同现在这样，握着她的手，无言地点头。

　　子夜浅浅地笑了。

　　“如果我能让王不死，王是否能带兵夺回城？”

　　非语无比震惊地转身，皱眉看着怀里这个一向淡然出世的妻子。他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他不死？然而她竟然少有的一脸坚定。

　　她抬手抽出发簪，又捉过他的手指，一个用力，一下刺破了指尖。非语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见指尖的鲜血一滴滴渗进簪上那颗凛凛的水玉上。那水玉被染得鲜红，一如她那双异常认真的重瞳。

　　“知道为什么我们全是重瞳吗？

　　“因为我们不是人类，是妖。

　　“我族曾为天神立下战功，被赐予了无穷的寿命。看这支簪，上面这颗‘血玉’，淬过血后便可保人不死，是天神的圣物，也是不老不死的象征，我族人人手一颗。

　　“这不死有什么好处？不死的人永远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畏惧，只会日日寻欢，消磨无尽的时光而已。在这种无尽的无聊中，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上天，妄图逆反，找到新的玩具。天神得知以后，迁怒全族，才降下了天罚。

　　“不死如同毒花般迷人，凡间多少人为了它绞尽脑汁前仆后继，最终落得的却是灭顶之灾。

　　她反复抚摸着簪上那颗鲜红而剔透的水玉，露出了自嘲般的表情，“这是最后一课纯净的血玉。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巧，这邪物竟会在这时候用上。

　　“王给了我族人十年安好，请让我还王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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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傍晚，中原千军万马自坑道涌入，而非语怀揣血玉，驾着子夜化身的妖兽，横刀挡在城前。

　　三日后，不敌而败。赤夕军皆战死，惟非语一人乘妖兽从战场脱出。

　　获胜的中原军自北闯进城内，却发现城内空无一人；

　　其东城，无人；

　　其西城，无人；

　　又向南，见其都城。

　　无人。

　　此刻，虎生谷的另一面，数百万被战火吞噬了家园的赤夕人正抱头痛哭。

　　非语站在山巅，背后的舞榭歌台，已经消逝在火光里，心爱的妻子也身受重伤，生死莫测。子夜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血玉是她自己的那颗，而她并不是不死。

　　尘埃落定，而他手中也只剩下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

　　先祖多少年披霜露斩荆棘，曾经以为能够征服谷外这片广阔，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逼回谷里。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子夜的祖国。

　　赤夕国最终定居在虎生谷内，利用世代流传下来的蛊术在谷的外侧布下迷阵，并且将国内的蛊婆组成蛊队定期巡逻，防止外人尤其是中原人闯进。这八百年中，赤夕国几乎没有与外国接触过，只有民间会进行小规模的通商。

　　赤夕国民支持非语继续为王。即位那天，失去了血玉的子夜因伤重去世，非语悲痛发狂，跑进虎生谷，从此再无人见过他。

　　非语失踪的这一日是五月十三，人们为了纪念他和子夜的功绩，将这天定为赤夕国最重要的节日——不死节。

　　而赤夕国的国都也以非语为名，赤夕人对非语的崇敬之情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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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落讲完故事就去山上采药了，初木晞自己呆在屋里，在浅而绵长的药香中昏昏欲睡。然而就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猛烈地摇摇头，硬是把自己摇醒。

　　现在不可以睡，时限越来越近，谜团却越来越多，她怎么可以自己在这儿享受宁静？

　　她挣扎着下床，发现昨天在镜牢里逃命时全身摔得没一块好皮，肌肉也无比酸痛，每动一下都跟死了一次一样。她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换上阿落给她放在床头的南蛮衣服，好容易站起身，她扶着墙慢慢地往前挪，又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完从窗到门的短短几步路。

　　一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小屋所在的小城正坐落虎生谷脚下，她举目远眺，见虎生谷上竟然生满了繁茂的凤凰花，通红通红的，烈艳艳遮住了一山黑黢黢的石林。

　　原来山的这侧竟然是这样的绝世美景。

　　她看着这片花海，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悲哀。

　　她一直在逃避着的、在镜牢里看见的那些“结局”，也跟着连绵不断地涌了上来。

　　假若命本该绝，再美的景色又有何用？再多的努力又有何用？

　　她拼命告诉自己镜牢里不过是陷阱，但是那些景象实在是太真太真了，若她当时真的做了那些选择，迎来的结局必然分毫不差。

　　因为这只重瞳，她曾经忍受了多少苦痛白眼，现在看来，一切苦痛都跟笑话一样。早知道今日这个无论选择什么都免不了死亡的结局，还不如在小时候就找根柱子一头撞死，免受这些折磨。

　　她越想心越酸，只感觉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肩一下，她一回头，见是位大姨。那大姨提着菜篮，面容和善，然而和她对视时，脸色竟然一下子变了。

　　初木晞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了。在中原那些看到她重瞳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么一副表情。她忙低头躲开，然而那大姨竟然褪了惊讶，恭敬地对她行了一个礼。

　　她识的这礼，这是南蛮人对神拜的。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阿落的话，在赤夕与中原完全相反，重瞳子不受歧视，而是一向被看作是神使。不过她还真不知道神应该怎么对信徒回礼，只好学着对方的样子别别扭扭地回了一个。

　　那大姨一下子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就在这时好多路人都看到了她，过来行了一样的大礼，边行礼边送上祝福，转瞬之间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初木晞顿时觉得头都大了，用手背将眼眶里的泪一抹，手忙脚乱地不停对身边的人回礼。这边还没回完，突然见到阿落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进来，拽着她就往外走。

　　围观的人虽然一头雾水，但毕竟都尊敬初木晞，齐刷刷地让出了一条道。初木晞不比这些人明白多少情况，一边跟两旁的人赔笑一边问阿落发生什么了。

　　而那阿落偏头对她挤了下眼，表示不方便说。等转出了这条街，才道：“我找到你的朋友和你的队伍啦。”

　　原来她方才正好遇到蛊队的姑娘们带着几个中原人从城门进来，就悄悄跟上，看到他们进了一家客栈。初木晞听后大喜，忙加紧脚步跟上。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个南蛮大汉叫住了两个人。

　　阿落起先以为是问路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要继续往前走，不料那大汉径直对初木晞道：“这位姑娘，可认识葛琨葛大人？”

　　初木晞登时一惊，忙道：“是葛大人找你来的？”

　　那大汉不置可否，只是行了一礼，欠身道：“初姑娘请跟我来吧。”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那阿落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认识葛大人？”

　　大汉道：“我是县老爷家的家仆，葛大人是县老爷的贵客。”

　　阿落道：“县老爷？怎么扯上县老爷了？骗我们的吧？”

　　大汉笑道：“是真是假，两位姑娘一去便知。”

　　初木晞心里早有了主意，这时道：“那就辛苦这位大哥带路了。”

　　阿落见初木晞也想跟上，便也不再坚持。

　　两人跟着那大汉在几条小巷里七拐八拐，越走越幽深，巷子里的人烟也越渐稀少。那阿落突然扯了扯初木晞袖子，凑到她耳旁悄声道：“这人带的路好像不太对，这路不是通向县老爷家的。”

　　初木晞闻言看了看大汉的背影，只见他健步如飞，显然对这幽深的小巷无比熟悉。而阿落以前并没来过这儿，初木晞更是不用提。

　　初木晞陡然警惕起来，觉得自己又选错了路线。她握着阿落的手紧了紧，脑子飞速转起来，不停想着待会儿逃脱的方法。这时候前面的大汉停下了，几个人停在了一座大楼前。

　　赤夕地处南疆，楼房都是低矮的吊脚楼，平民家一般是一进三间，这家却整整大出四五圈，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小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