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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镜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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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木晞的冷汗一下子就被逼出来了。
怎么可能?她刚才来的时候,这里本没有石壁啊。她愣愣地盯着镜壁上的自己,又伸手摸了摸镜壁中自己的脸。在她指尖就要碰到脸颊的时候,镜壁里的自己突然动了起来,开始没命地往前冲,竟然从这个镜中的牢笼冲了出来!
初木晞眼睁睁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撞过来,本以为会和她撞个满怀,没想到镜中人竟然从自己的身上穿了过去。
她完全惊得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她立马回过身去,此时一条钢鞭刷得从她背后穿过后心直戳过来,一下子把镜中的自己打了个脑浆迸裂。
初木晞惊声大叫。紧接着持鞭的黄衣人也从她身上穿了过去,他身法极快,几步就消失在通道深处。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初木晞脑子一团乱,她已经没办法思考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抬起脚拼命往前冲,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这么诡异的事情,分明只有鬼才做得出来!
然而她刚跑了没几步,还没怎么发力,咚一下猛然撞到了什么,撞得她眼冒金星,一下子跌坐在地。她甩了甩头,正欲起身继续逃,赫然发现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面镜壁。
她立刻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镜壁包围了,她整个人仿佛身处在镜子做的牢笼之中。
那镜壁中已经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显示着别处的影像。那是刚进洞的那个岔口,镜中不知怎么竟然有她自己,正一脸疲惫地瘫坐在马车旁边。这时候黄衣人突然从镜中那个她背后的左洞口里冒出来,藏在洞口处打量着她。
这时候初木晞明白了,镜中展现的是刚才发生的事,是过去;那么,她瞥了眼地上那具尸体——鲜红的血混着黏糊糊的白色脑浆,流了一地,惊得她立马别回头——难道是她的未来?
镜中的故事还在上演。镜中的她和黄衣人四目相对,众人围过来又散回去,空儿从她的怀里猛然飞出。她想起自己一时冲动而独自冲进右洞,落到了现在这幅下场,真是追悔莫及。
再看镜壁,镜中的她居然没有去追空儿,而是径直进了左洞。
镜中的她飞奔在空无一人的洞中,整条石廊里、整个镜牢中,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单调回响。初木晞听得寒毛直竖,但是眼神已经一刻都没办法离开镜壁了。
她才跑了没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了一串很轻微的哒哒哒声。镜外的初木晞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谁的脚步声。而此时处于洞深处的人,除了唐遥,就应该是那三个黄衣人了。镜里的她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在石廊里找了根钟乳,七手八脚攀上去躲起来。
黄衣人从前方的岔口猛然窜出来,镜中的初木晞见状不禁直起身,紧盯着黄衣人。就在她起身的那刻,黄衣人脚下猛然一停,反手就扫过去一鞭。
镜外的初木晞认出来,这就是他在右洞里偷袭她和唐遥时那招。镜中人忙侧身一躲,鞭子从左臂擦过去,衣服被鞭上的利刺扯开一条口子,鲜血立马渗了出来。
镜中的她捂着伤口惨叫一声,转身跌跌撞撞地在林立的钟乳中逃去。那黄衣人竟然不去追她,而是不紧不慢地收回鞭,旁若无人般抽出手巾来擦拭钢鞭。镜中的初木晞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仍然尖叫着往前跑,突然,她一下子跌倒在地,瘫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起来。
镜外的初木晞此时已经急得捶着镜面大叫:“站起来啊你快站起来逃啊!”
镜中的她突然惨叫起来,同时从她的四肢到胴体,从里到外一节一节地颤抖起来。镜外的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镜中的她,蓦地注意到,刚才被扯开的衣服里面,露出的不是手臂,而是一块青黑色的干皮。
初木晞终于知道为什么黄衣人根本懒得出手,也已经猜到镜中的结局——不管选择那条路都逃不过一死的结局。她绝望地闭上眼,然而镜中的自己死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仍然不住地钻进她耳中,在她脑海中勾勒出自己化为干尸的场景,折磨得她捂住耳朵疯狂地大叫。那叫声和镜中自己的惨叫混合起来,回荡在窄小的镜牢里,又引起重重回音,一时间如同阴间中百鬼哀嚎,无比凄厉。
她等了十八年,盼了十八年,那么那么精心地计划着准备着自己的将来,而今终于能自由自在地出城一次,上苍却给她这种结局?
她不过是想要快乐自由地活着而已,为什么给她这种结局?
这种选择什么都免不了死亡的结局?
一阵阵绝望和愤怒从初木晞心底涌上来,化为泪珠不住地从眼睛里滚落。她惨叫、她哀嚎、她悲鸣,嗓子都要扯裂了,但那股绝望那股愤怒仍然压不住。
她想死,真的想就这么死掉,谁能来杀了她?谁都好,快来杀了她!
不,她不要死,她不信,她不信自己会这么简简单单白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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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木晞不知道自己这样发疯发了多长时间,后来渐渐平静了下来,抱着头蜷在镜牢角落。她脑袋还是发晕,眼睛肿得睁不开,视野也是模糊的。她愣愣地盯着地板好长时间,突然意识到地上不知何时也变成了镜壁,镜壁上依然不停地演着影像,这次变成了虎生谷的石林。
夜幕四合,大雨滂沱,初木晞带着车队分散着缩在几棵巨树下。无奈雨势太大,每个人都衣服都已经浇得湿透。初木晞抱臂站在树下,身边围了几个人,都是队里的。那些人神情激动,大声嚷嚷着什么,而她一直淡然地听着。哗哗的雨声盖住了他们的声音,镜外的初木晞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为首的人突然怒喝一声,向身后的马匹指了指。镜外的初木晞这才注意到,马背上驮着一具中过毒的尸体。那尸体就是探路队那个青年汉子,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干尸。
初木晞看了一眼就弯下腰干呕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熟悉的人因这种毒而死,和看到那些陌生尸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已经承受不了了。
这是她选择了一味赶路的结局。那些人指着同伴的尸体质问着她,要求她放弃任务放弃葛琨唐遥而下山,原本那个和和睦睦的队伍、那个她一路来费尽心血维护的队伍已经被死亡的恐惧逼得疯魔。镜中的她仍然坚定地摇头,为首的人猛地伸手掐住她脖子,掐得她翻了白眼才放手。这时候其他人一拥而上,把她双手反剪捆住。
初木晞猛得抬起头,想要躲避地面的影像,不料洞顶也变成了镜壁,镜中的她此刻被人狠狠地连扇好几个耳光,之后小腹被另一个人踹了好几脚,所有人的愤怒和恐惧都向她这个领队者倾泻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镜外的她腿一软,跪倒在地,紧闭眼睛捂住耳朵惨叫起来,她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了、不想再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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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
初木晞惨叫一声,猛地睁开双眼。这一睁实在太猛,她眼前一片白光,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过了一会儿视野里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整片的褐色,紧接着褐色也清晰起来,变成了木质的屋顶。
她现在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熹微的晨光从窗户里漏进来,打亮整个房间。她仔细瞧了瞧周围的摆设,见都是南蛮风格,估计这儿多半是南蛮一家民居。
她心里一动,南蛮?这里莫不是赤夕国?
门突然响了一下,初木晞扭头一看,一个南蛮打扮的少女端了碗药汤进屋,见她醒了,冲她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初木晞心里还很警惕,试探着和她聊了聊后,发现她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少女叫阿落,是赤夕的采药人,上山采药的时候路过山洞,发现昏倒在洞里的初木晞就救了回来。
那阿落是个相当开朗的女孩子,话很多,兴奋地告诉初木晞自己从小都没听说过中原的人进赤夕,更别说见一面。初木晞道她一直都很想来赤夕,来之前以为这儿的人都不死。那阿落笑说哪儿有什么不死身,她今天切菜还切到手了呢。
初木晞听说没有不死身,心里暗暗着急,又问她为什么没人来这儿,她道,这儿历来都躲着外人的,虎生谷外侧布着蛊阵,也常常有掌管蛊阵的人巡视。
“蛊阵?”初木晞插嘴,“管蛊阵的人是不是都穿黄衣服?”
阿落道:“对啊对啊,你见过吗?专管蛊阵的人叫蛊队,是支军队,里面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没有男孩子的。她们都穿着黄衣服,腰上缠着钢鞭。因为我们赤夕是不让中原人进的嘛,所以她们就要负责巡逻,驱逐那些误闯进谷的人。”
这么说那个黄衣人也是女的,只不过穿的是男装。现下想想,她个子的确不高,看身形也很柔软,只是当时太紧急了,根本没心力去注意这些细节。
最奇怪的应属蛊队。蛊这种东西在中原可谓玄而又玄,但赤夕居然会将使蛊的蛊婆编为正规军,并将其力量发挥得如此强大,实在是不能不使人刮目。想那黄衣人在蛊队应该有些地位,估计是百夫长或者千夫长之类的。
初木晞又问她有没有见过唐遥他们,阿落摇摇头,说洞的深处她也不敢去,中原人她也不敢乱接触,救回初木晞就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了。
初木晞听了这杀头的风险,也担忧起来,生怕自己拖累了阿落。而阿落却指了指她的眼睛,道,就凭这只重瞳,她就不可能不救她的。
初木晞这才意识到眼罩已经丢了,忙伸手去挡眼睛。从小到大见过她这只重瞳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受惊,她心里一直觉得这是应当永不见天日的妖异之物。
“不要挡啊,”阿落忙扯下她的手,“重瞳子在我们这儿都被看成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
阿落点头道:“八百年前我们赤夕即将灭国的时候,是国王的重瞳王后赐给国王不死身,救了我们。”
初木晞心里大震,道:“你们这儿不是没有不死身吗?”
阿落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啦,都是传说,老人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下来的。”
初木晞道:“传说?我听说虎生谷有一眼泉,喝了就长生不老。”
阿落哈哈笑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浔泉我天天都喝,给你煮药的水还是浔泉里打的呢。我们的传说才不是这样的。我们的传说很长很豪迈的,还和你们中原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