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国》54

7、洞穴

　　初木晞回想着这前前后后近十具尸体，都不像皇帝的病那样逐渐地严重，而明显是暴毙，神态动作都被凝固在垂死挣扎的瞬间。而且尽管他们身处的年岁不同，死前的姿势却相当一致，要么是呈现一副“逃”的姿态，要么是呈现一副“躲”的姿态，好像有东西“追”在他们身后一样。

　　是什么在追他们？

　　难道是，鬼？

　　“那些冤魂没法越过千山万水回家，无比怨恨，都藏在山里，遇人便捉住吃掉。”

　　初木晞脊背发凉。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天灾，没见到其他人，更没见到半个鬼影。说什么鬼怪，其实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意味。不过有什么东西能够千百年来一直藏在林子里，追着每个进谷的人跑？

　　她不由地回头一看，一眼看到一个南蛮打扮、身着黄衣的人站在左边的洞里，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一双狼一样闪着绿光的眼睛正狠狠盯着她。那人看到她回头，悄无声息地闪身回了洞。

　　鬼！鬼！是鬼！

　　初木晞“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其他人闻声立刻围过来询问。她怕说出会乱了人心，便强挤出一丝笑，推说是自己不小心从车上掉了下来。

　　她说的时候心里一直打鼓，生怕那个黄衣鬼又会冒出来，那本来散乱的队肯定会彻底混乱的。还好人们哄笑一番就散了，只留下初木晞和马车在一起。她松了口气，仰靠在马车上，只觉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她大着胆子，又往那两个洞里看了一眼。这次看得细，竟然发现洞的最深处隐约闪着七彩的光，仙境一般陆离斑斓，十分地绚丽。

　　正惊讶时，就觉得领口忽然一动，空儿从她怀里飞了出来，扑棱棱地冲向右边的洞里。

　　初木晞翻身从车上跳下来，低声叫着空儿追过去。空儿听到她的喊声就停住了，原地盘旋了一圈，又向洞里飞去。

　　初木晞顿时一愣，空儿这是在等她过去？去那儿做什么？唐遥不是在左边吗？

　　但是空儿是林欣借她的，跑丢了的话怎么跟林欣交待？

　　转过神来空儿已经飞得很远了，她心道不过是去抓一只鸟，抓到了马上回来便好，一咬牙，跟着追进了洞里。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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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木晞开始的时候心惊胆战的，然而空儿一直不住地往前飞，她只能一步不停地追在后面。追了一会儿都没有事儿，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些烦躁。一个人的时候，湿衣服贴在身上那种黏黏的感觉突然特别明显。而且南疆蚊虫特别多，嗡嗡嗡地绕着人飞，浑身又黏又痒。

　　她心烦意乱地往前跑，又跟着空儿拐进了另一个石头走廊，跑着跑着隐约觉得前面五彩的光开始闪烁起来，紧接着又开始旋转了起来。

　　她心里一惊，停下了脚步，突然发现两边暗黄色的石壁不知何时变成了铜镜一般可鉴，她的脸映在上面，被起伏的石壁扭曲得甚是可怖。

　　空儿冷不防落下来，啄了她一下。她趁机去捉空儿，而空儿翅膀一扇，从她手间溜了出去，又往房顶飞去。

　　她跟着一抬头，正好看到唐遥正坐在洞顶一根钟乳上，紧闭着眼睛，一头的冷汗，神色十分痛苦，右手背被刀割伤一块，还在不住地滴血。

　　“阿娘？”

　　唐遥猛地睁开眼，和初木晞刚好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不是从左边进洞的吗？你受伤了？”

　　唐遥低声道：“那左右的洞是通着的。我顺着尸体进洞，碰到了一个黄衣男人。”

　　“那个黄衣鬼？”初木晞叫道。

　　“你也见过？”唐遥皱眉道。“离他远点！山里那些尸体都是他害的。他不是鬼，但是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比鬼还可怕。而且他出招怪异，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右手被他的兵器点了一下就动不了了。”

　　初木晞心念电转：“是……那种病？”

　　唐遥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初木晞无比震惊。那唐遥说，这大概不是一种病，是一种毒。右手刚一发麻他就意识到这个，极快地撕下一块衣料绑紧了手腕，毒素这才没扩散到胳膊。而后他左手持剑发狠力，甩开了那黄衣人，顺着石道一路跑到这儿躲着。

　　到这儿之后他用剑割了手背放毒，一开始放出的血都是黑的，后来才慢慢变红。现在右手的肉软下来，但是还好没有萎缩，毒也没有扩散。

　　初木晞也把唐遥离开后并葛琨失踪的事儿都和他说了。正说着，她无意中瞥了石壁一眼，竟然从倒影中见到那个黄衣人手提一九节钢鞭，朝这边飞奔而来。唐遥同时也看到了，低声急喊：“快上来！”

　　初木晞身上没功夫，连跳了好几下，急道：“我上不去！”

　　那唐遥一咬牙，跳下来揽起初木晞单手几下攀着钟乳上了上去，他身形如兔起鹘落，正好赶在那黄衣人拐弯的时候落定。

　　初木晞知道这是千钧一发之时，捂着口鼻，屏住呼吸，恨不得连心跳都憋住。只见那黄衣人飞快地拐过弯，冲着前面就奔过去。两人不由都松了口气，没想到黄衣人忽然一抬手，那钢鞭倏地伸长，鞭身上也生出一圈密密麻麻的钢刺，狠狠地朝唐遥和初木晞扫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唐遥右边胳膊夹着初木晞就是一跃，稳稳地落在了一旁堆积的乱石上。黄衣人这一击使了十分力气，那钢鞭落在钟乳上，轰一下把那钟乳都打裂了一条大缝。

　　那石头极滑，初木晞手足无措，堪堪站稳之时，那黄衣人转身疾奔几步，将软鞭硬使，破空点来。

　　这一点十分狠毒，盯准了初木晞不会功夫，直冲着她胸口而来。那初木晞高声骂了一句，松开唐遥直往下蹲。不料那鞭来得太快，根本蹲不及，眼看就要点到她的侧脑了。她心里又急又怕，伸手去抓那钢鞭，心说宁肯让钢刺废了这双手，也不能把小命丢了啊。

　　便在此时，她眼前突然寒光一闪，见是唐遥的玉柄剑挡在她身前，剑鞭相撞，当地一声，顿时火花四溅。那剑太长，而脚下那块石头太短，唐遥抽剑时后退到了石头边缘，半只脚已悬在空中。那鞭上的劲力颇大，而他下盘极稳，硬是一步也没退。

　　初木晞猫着腰躲到了一块石头后面，冲着那黄衣人大喊：“你是谁？为何要害我们性命？”

　　那黄衣人瞥了初木晞一眼，并不答话。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刻，唐遥转身欲跳下乱石。而那黄衣人持鞭的右手一摆，刚鞭化软，软鞭如同灵蛇一般，又是一个鞭花挽了过去。唐遥忌惮他鞭上的毒，往后一仰，那鞭从他鼻尖上堪堪扫了过去。

　　黄衣人招数不停，鞭尖轻颤，一瞬间连挽数个鞭花，招招直逼唐遥死穴。唐遥见找不到跳下去的机会，右胳膊揽了个钟乳，以钟乳为盾，来回躲着鞭锋。而初木晞蹲在石头后面，从两人你来我往中渐渐揣摩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那黄衣人招招紧逼是想要封住唐遥的步子，怕他跳到地面。那黄衣人手中一条钢鞭可长可短可刚可柔，鞭法极佳，劲力却稍逊，而唐遥劲力剑法都是上乘，近身过招时必然能在几招之内擒获黄衣人。现在两人中间隔着数丈，唐遥剑再长也劈不到黄衣人，只能这样抱着钟乳极狼狈地躲闪。

　　初木晞心里着急，见那长鞭化刚，又向唐遥后心斜刺了过去。唐遥听到破空之声，以剑抵挡，不料那长鞭突然化软，一下子缠上了玉柄剑，黄衣人下盘一矮，双手握鞭发狠力，欲从唐遥手中抽走兵器。

　　初木晞心道一声不妙，却见那唐遥竟然借着这股拉力猛然一跃，双脚蹬着石壁游移而下。
　　黄衣人一愣，回过神来立马卸力，然而卸得太猛，自己反而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那唐遥在空中变了身形，提剑就向黄衣人扑了过去。

　　眼看唐遥剑尖就要刺到黄衣人咽喉，拐角处两旁突然杀出两个黄衣少女，甩出两条同样的钢鞭，硬生生打住了唐遥的剑势。黄衣人趁这空当，翻身而起，三个人极其默契，同时持鞭向唐遥冲了过去。

　　唐遥左手持剑本就使不上什么力气，再加上刚才一阵打斗，体力也消耗了不少。两个少女功夫虽不如黄衣人，但却是生力，唐遥以一敌三又能撑得了？他手中长剑不停，大喊道：“木晞快跳下来！绕回洞口搬救兵！”

　　初木晞没想到唐遥此时会点她的名，不由一愣。她望了望地面，这地方少说也两三丈，看着都眼晕，对她来说和跳楼自尽没什么两样啊。但此刻唐遥步伐已乱，左支右绌，眼看就要招架不得。她心道摔死总比毒死强，闭上眼就跳了下来。

　　她落地时往前打了个滚，只觉得从脚到大腿全震麻了，趴在地上挣扎了好长时间才站起来。唐遥看着心急，怕她出了什么事儿，但黄衣的三人却完全缠住他，不让他后退分毫。

　　初木晞只觉得眼冒金星，膝盖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伤，扶着石壁摇摇晃晃地往洞深处走，等适应了那种疼之后，才慢慢地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先前那种五彩的光又开始旋转起来。她盯着那道光，头渐渐变得极沉极晕，步子也越迈越小，最终停了下来。她扶着墙壁喘了会儿气，抬头看了看那道光，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

　　按理说她跑了那么长时间，那光应该越来越近才对，怎么好像完全没有动？是光一直在动吗？她试探着往前跑了几步，那光却完全没有变近。她又盯着那光，倒着跑了几步，而那光仍旧不动。

　　正跑着，她后背突然撞上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初木晞转头一看，那赫然是面镜子一样的石壁，横亘在石道中，倒映出一脸惊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