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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条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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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木晞心里一动,青黑色的皮裹着骨头,这不是皇帝的症状吗?
她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了个火折子往里面看。只见那尸体身上的衣服烂了大半,隐约能看出是中原的服饰。他呈站立状,高高举起双手。南疆气候湿润,尸体双手都有一层黏糊糊的尸油,和树干粘在了一起,十分恶心。
这尸体的姿势极端诡异,好像在临死的时候,还在拼命从树干底部向外爬。
这时候初木晞耳边蓦然回响起那小二的话:“那些冤魂没法越过千山万水回家,无比怨恨,都藏在山里,遇人便捉住吃掉。”
她定了定心绪,把火折子又凑近了看,发现尸体的胸部以上都朽成了白骨,而胸部下面和四肢覆着皮。想来他死的时候那怪病刚好蔓延到胸部,如御医预测的正是一样。
正看着,车队里忽然乱了起来,原来往山上走也找到好几具这样的尸体。
初木晞起先还有点担心在这里出现同样的病只是凑巧,现在一看,这病和虎生谷,和赤夕国,必然有着十分关键的联系。
这里要么是病的源头,这些人都是在这儿染上病因而被困在谷里;要么这些病人是为了求医才来到这里,最后没找到解法就病死在这里了。
这尸体对于初木晞来说是极佳的线索,然而却把车队里每个人都吓得面如土色。这一路险象迭生,估计不少人心里都打了退堂鼓,再在谷里磨蹭下去,恐怕不等碰到赤夕人,车队内部就先散了。
还有下雨、下雨……万一下了雨,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乱子。
但是这些尸体太重要了。他们之前一直都是推测,推测赤夕国存不存在,推测赤夕国是不是有秘药,推测这些药是不是能治好皇帝的病,而今这些尸体的出现,终于让他们找到了第一条切实的线索。
现在难道就要这么放弃这条线索?
她头都要炸了,这时候葛琨却告诉她,唐遥已经带了几个人顺着尸体找过去了。
她“啊”了一声,急道:“他迷路了怎么办?”
葛琨并不回答,指着地上道:“你看这是什么。”
初木晞顺着他手看过去,见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伏在地上,手指也是紧紧抠在土里面。他脖子以下是干皮,而脖子以上是一张极其狰狞的脸。由于刚死不久,他的脸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鲜活,死前那种惊恐和不甘完全凝固在了表情上。整具尸体就像一颗人头被强行扣在干尸上一样。
场面太刺激人了,初木晞瞥了一眼就忍不住别开头。葛琨道:“如果这个人的同伴还活着的话,一定就在附近。如果我们能抓到活的,把这病的前因后果都问出来,进赤夕后会方便很多。我和唐侍卫约了日落前在山巅见面,日落后无论他是否来,我们都要继续走。现在我带人去前面探路,你很机灵,一定看好车队,千万不要乱跑,日落前我们务必要赶到山巅。”
初木晞不禁皱眉,她还是担心唐遥的安危,而且自己怎么可能有能力管这么庞大一支队伍?但是唐遥既然已经走了,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安排了。一切都只能等到了山巅再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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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木晞不敢再在车上坐着,骑着唐遥的马跟在队里。马背上视野宽阔些,正午的时候还能看清前面的大致路线,随着太阳越来越低,身旁的雾也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近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肩上的空儿被雨淋得只往她怀里钻。他们离山巅还有一段距离,初木晞心里很急,便策马去找探路的葛琨,想催他快一点。
探路队分了三拨,她记得葛琨在中间那拨,便一路找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头。然而整队里都没有葛琨。
她瞬间就慌了,揪了最头上那个人问:“葛大人呢?”
那人恭敬道:“回初姑娘的话,大人在队中间。”
“中间?”初木晞皱眉道,“我刚从中间过来,没看到他。”
那人也一惊,忙回头看,道:“葛大人就在第四个位置……”
雾太大了,队员之间互相看不清,都拉得很远。两人透过雾很勉强地一二三四数过去,见那第四个人却是个矮个子的青年汉子,哪里有葛琨?
那人也愣了,怪道:“葛大人什么时候出队的?”
初木晞松开那个人,又跑过去问那汉子,而那汉子也很惊讶,说他前面少了不止葛琨一个,而是三个人。但是他一直顺着前面的路走,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初木晞平常和队里的人玩得比较熟,知道这汉子一副老实性子,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会编谎吓他。这时候前后的人好像隐约听到了葛琨走散的消息,有点小小的骚动。初木晞知道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葛琨失踪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她低声嘱咐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切勿把消息外传。嘱咐完后她调转马头,忍着眼花一个人一个人地又找了一遍,然而整个探路队都翻遍了,都没见到葛琨的人。
初木晞咬了咬牙,她不信邪,下了马又去找车队。车队很长,她一边找,心里居然慢慢地、压不住地漫上了一种很惊慌的感觉。如果葛琨和唐遥都不见的话,全队近百人的安危、近百条她连认识都不认识的性命,就全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她在家十八年,从未出过门,一切的知识都是从书本上学到的。脑袋里的东西有多少是对有多少是错,她都不知道。但是这个时候,这么一个她,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找到队尾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感到眼前瞬间一片眩晕。
全队近一百人,完全没有葛琨的踪迹。
她再次看到这条长长的、蜿蜒在虎生谷上的车队的时候,心里的惊慌再次一阵阵地翻滚起来,好像要从把她整个人从内里挖空一样。
“初姑娘!”
这时候有个人从背后冷不防拍了她一下,初木晞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到是探路队那个青年汉子。他神色慌张,一见初木晞转身就招手让她往回跑,边跑边低声道:“初姑娘,那个干尸又出现了!有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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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雨,地上一片泥泞,她跟在那汉子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脚腕上都裹了一层泥。跑过去才发现,探路队已经停下了,旁边一棵老树脚下蜷缩着好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看长相穿着,都是中原的普通人家。他们好像是躲在树后面,结果腿被那怪病缠上,没法动弹,硬生生被病磨死了。
初木晞立马意识到,这几个人保不准就是刚才趴在地上那人的同伴。如此说来唐遥也应该走了这个方向。她在四处找了一下,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几串凌乱的足迹,其中一串是唐遥的鞋印。
因为刚下了雨,足迹很清晰,但那方向不是往山上走,而是通向密林的更深处。
这时候她身后的人突然又骚动起来,她侧耳一听,听到有人说这脚印一深一浅,好像是有人的腿受伤了。
初木晞一看,那人说的脚印正是唐遥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唐遥受伤了?怎么会受伤?难道这林子里还有别的人?别的人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去害他?
“那些冤魂没法越过千山万水回家,无比怨恨,都藏在山里,遇人便捉住吃掉。”
她心里又惊又急,想抽几个人陪她去找唐遥。然而和那些人目光相遇的时候,到嘴边的命令被她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从每个人的眼神里都读到了惊恐和退缩。每个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这样一批人,没集体反抗她就已经是奇迹了,又怎么可能会听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命令?
之前因为她找葛琨,已经耽误了所有人的时间,日落前肯定是到不了山巅了,现在她怎么好意思再去要求他们为她涉险?她心里的愧疚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且她以前几乎没有命令过别人,也并不了解这么多人的脾气。即使她决心去命令,又要说什么话才会让他们听自己?
即使他们听自己的,万一遇到什么三长两短,她又有什么颜面回国?
这么一想,她一瞬间连开口和他们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是不去的话,难道要把唐遥扔在这么个鬼比人多的地方吗?
大概是她考虑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些微软弱,有好几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她。
初木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下定了主意。
先去找唐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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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走得很慢,时刻保持和大队有联系。林子里本来就无甚亮光,队伍里又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雨水啪嗒啪嗒拍在地上的声音,四周越发地阴森可怖。初木晞觉得浑身都冰凉冰凉的,只有藏在她怀里的空儿是滚烫的。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隐隐感觉前面有点白光,似是快走到林子尽头了。
初木晞刚才那股冲动被压下去了,她开始有点犹豫,走了这么远,不知道后面的大队怎么样了。而且这雨似乎越下越大,她想先找地方避雨,但是又怕和山巅的葛琨唐遥错过去。
越往前走白光越亮,她又咬着牙带人走了几步,眼前蓦然一亮,一下子走出了林子。
一出来她就看到,林子不远处有个很大的石洞,洞口颇大,足有近十丈。唐遥的脚印一直延伸进了这洞里。
再走近了看看,只见那洞深处悬着暗黄色的钟乳,形态各异,杂乱地堆砌纠缠在一起,那最大的钟乳几乎垂到了地面上。
没想到这儿暗藏玄机啊。初木晞心里顿时放松下来,感到说不出的轻快。
她转回身,对着喜悦的人们振臂一呼:“传我的命令,所有人进洞避雨!”
她派人回去领队进洞,等所有人都过来的时候,夜幕且四合。
往洞里面走几步,分了两个小洞口,他们把车马排在小洞口前面,人坐在大洞口旁边。还好洞的地势比两旁稍微高一些,雨水没灌进来,地上还比较干燥。
唐遥的脚印就在车旁边,一直延伸到左边的洞口里,她排车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不让车压到脚印。初木晞坐在车上,感觉自己一点儿也走不动了。她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这么紧张,坐下来的时候顿时腰酸背痛。但是她又不能休息太长时间,现在还不知道唐遥伤势怎么样。
最欣慰的是,她总算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
她不敢闭上眼,怕一闭眼就会睡过去,只好撑着眼皮望着墙壁琢磨着一路来的事儿。她开始还在想唐遥,后来渐渐想到一路来看的那些尸体。她这么漫无边际地琢磨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一下子睡意全无。